云舒差点一个趔趄，她比小男孩还要惊讶。“什么萝卜须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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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个老太婆要我一根萝卜须子做什么？”小男孩重复了一遍问题，更加不耐烦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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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自己是一棵萝卜？”云舒分辨不出这小男孩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这么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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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就是一棵萝卜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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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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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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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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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棵萝卜吗？”小男孩声音有点颤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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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小男孩没在开玩笑，云舒的嘴角有点憋不住笑意。“谁说你是一棵萝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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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迎着月光向着云舒走了过来，云舒终于看清他的脸。一个冲天鬏上缠着红绳，穿着一个红肚兜，白嫩嫩的小圆脸上一对明眸充斥着怀疑和委屈，此刻正蓄满了泪水，一张小嘴抿得死紧：“你说我不是萝卜，那我怎么在萝卜地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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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小男孩边上的地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云舒这才注意到，这一小片区域，居然都是萝卜。千百个萝卜摇晃着叶子，在赞同小男孩的疑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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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萝卜地里就是萝卜？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偏偏是你成了精？”云舒憋不住了，笑意在脸上蔓延开。这大概是很久以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本以为是个难缠的对手，谁知竟是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傻妖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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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哇的一下大哭出来“可是……呜哇……可是八百多年前他说我是萝卜。呜呜……他还给我种了一堆萝卜朋友。”边上的萝卜们看到小男孩哭叶子动的更厉害了，小男孩突然涨红着脸对它们发起脾气来：“我就说怎么八百多年了你们还不会变chéng rén形开口说话，你们这帮骗子，呜呜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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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叶子一直摇啊摇的，像是在哄哭闹的小男孩。云舒等了半天，直到小男孩哭了个够。他红着眼，扁着嘴巴抬头发问：“那你说，我到底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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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颗人参……”看着眼前这张委屈的小脸，云舒勉强憋回了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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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刚止住哭的小男孩哭得更厉害了。“我就知道，呜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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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干脆找个地方坐下了，托着腮慢慢欣赏眼前这出乌龙。小男孩依旧不依不饶的对萝卜们发着脾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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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哭声终于渐渐小了。萝卜们也重归了安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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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跟我聊聊天。”小男孩还抽抽搭搭的，委屈着小脸到云舒旁边坐下了。“你说为什么那个人在我刚有灵智的时候告诉我我是萝卜。我本来觉得自己是人参的。他还特意栽了这么多萝卜骗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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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可能他存心逗你吧。”云舒想不出原由，也不知道怎么去哄。“本来你这帮小朋友一两年也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也受你灵气的影响有了灵智，想来再过个一二百年就能陪你聊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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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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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萝卜，你以后有什么打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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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叫我萝卜，我不是萝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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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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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我想下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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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拦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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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不去，我被缠住了。那个告诉我我是萝卜的人把我困在了这山头上。”小男孩指指自己的头发。冲天的小辫儿上红绳格外抢眼。“你带我下山，我给你我的头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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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给我头发。”云舒顺口一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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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男孩十分痛快，下一秒已经将一根头发递了过来。“我们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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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一愣。这世间真有这般单纯的生灵。看着头发在掌心化为一条参须，她反而心虚起来：“可我不一定破得了你的禁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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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攥着小拳头，瞪大双眼，眼看又要委屈地哭起来：“那怎么办，你都答应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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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回去想想办法。”云舒没有其他托词，心里想着这般天真的小东西也难怪被蒙在鼓中八百年都不知道自己真身是什么。可是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小男孩，她有点无可奈何。既然收了人家的头发，也只好应承下来。上一个承诺还没做到，又惹了一个麻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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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就在这等你。”话音刚落，小男孩就遁入地中不见了，反而出来一截人参叶子摇摆着：“快走吧，我等你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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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离开了，还能听到小人参责怪萝卜们的声音渐行渐远。一路上，感到好笑的同时，云舒不停思考到底是什么人灌输初具灵智的小人参自己是萝卜。可怜小东西堂堂千年人参居然一直被困在此地。是纯粹的恶趣味吗？为了使它相信自己是萝卜，他甚至在周围种上了一大片萝卜去迷惑它。不对，那为什么还要设法将他用红绳困在那一个山头上？这一定是异人所为。可是异人为什么没再回来过？八百多年过去了，难道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之后，又将小人参遗忘在了运通山？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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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采了其他药材，在天亮前回到了家。她没有走入后院的卧室，而是在前室的医馆找出了久违的丹炉。她要一鼓作气将药材炼制成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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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桑，木葵，绵蚕丝，红娘子，锦夜兰……云舒熟练地找出一味味药材，分开来用石臼细细研磨成粉，把一切准备妥当。云舒不顾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专心焙着炉里的火，按照顺序一一放入药材。这些药材都是补神补形的上品，合而为一，取长补短，通过火候将药性平衡，就得到了固魄丹。不管是对体魄还是灵魄，都大有裨益，最适合季小月不过。渐渐地，药香开始发散，沁人心脾的香气从炉中传来。两枚棕huáng sè的丹药在丹炉中间逐渐成型，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云舒停了火，温度开始逐渐冷却，不慌不忙投入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味参须的粉末。常人只需要寻常的丹药，季小月的身子，却只能靠这千年人参续命了。不多时，古朴的药香彻底迸发出来，充斥了整间屋子，丹药由黄转棕，转眼间已经成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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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丹药取出放入瓷**封上口，云舒长长舒了一口气。一颗汗珠从额间滴落，她这才顾得上找了手帕去擦。此时天已经大亮，透过特意蒙上的窗子依稀听见孩童在街上叫嚷。眼睛因长时间的聚精会神而感到酸涩。云舒站起来舒展着身子，将遮着窗子的布帘打开，阳光一下子穿透进来。她不自觉的眯起眼，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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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年轻一点就好了，断然不会累成这样，花甲的老太婆需要歇一歇了。她这样想着，就蹒跚着步伐回到了卧室。一夜未眠的困倦袭上来，她刚回到床榻上，还没等更衣就陷入了梦中。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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