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去沉吟寺,不同的是这次田小田一个人去,还好从上海到沉吟寺的路程不算太远,他大脚踩油门,赶着中午寺里开饭时到达。上海之行跟他预想的大相庭径,原以为能见到五爷,询问大个入狱的原因,没想到叶之柳压根就没想见五爷,计划是直接偷出留花印,而叶之柳也没想到会落到魔公子手中,留花印没取回还要搭上破虚杵。田小田摸摸腰间的玉佩,不知道能不能遇见凌霖。
沿途风景是没心思顾及了,田小田一边提神开车一边思索,其实他在通往密室的途中就有些疑虑,那条通道根本不是五爷走的,魔公子进入的地方才是正门。他心想难道是穿山甲搞错了,深谙此道的人不应该会犯这种错误,如果不是失误那就是精心策划的了。他们在五爷的密室中,魔公子突然出现,而且很显然就是冲着他们去的,说明魔公子已经知道他们的行踪和目的。一定是被穿山甲骗了,想到此田小田狠拍一下方向盘,怒声问候了穿山甲的妈妈。
“魔公子驾到,失礼,失礼!”叶之柳仰躺在沙发上,嘴角撇出一笑,口中说着失礼,却完全没有待见他的意思。
魔公子还是那样,没有任何表情,走到叶之柳对面坐下,“我来看看你有何过人之处。”
“我?我凡夫俗子一个,你还是安心等着看破虚杵吧。”
“修行两年,连破三境,这种凡夫俗子?”魔公子盯着叶之柳。
两年突破三层境界,对于修行者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家族和门派弟子,从小修真炼道,想要第三层境界,别说两年,就算二十年四十年甚至终其一生也难以到达。魔公子自幼修法,二十多年已入第三御物境,这在年青一代修行者中不说是独占鳌头,但放眼修行界少有人能做到。他十分好奇叶之柳有何特异之处,即便永澄和尚再高明也不可能让徒弟的修为长进如此之快。“上次见你有个傻逼碍手碍脚,今天我要看看你的修为到了何种程度。”魔公子说。
“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怕我杀了你?”魔公子反问。
叶之柳冷笑一声,“在去密室的通道上已经被测过了,你也看到我没能力挣脱这红绳,我的境界还没突破御物境。就算我打不过你,我也完全有实力逃出去。”
“你要是逃走了,我会到沉吟寺杀十个。”魔公子说,但没有解开叶之柳手上的红绳,只是死死盯着他看。
如果与他斗法,叶之柳心知自己未必会输,却被他看得发毛,对视片刻后叶之柳看向别处。
魔公子忽的起身,捂着胸口,面露惊恐之色,这是他唯一的表情变化。“你,你!你竟然杀了亲生父母!”
叶之柳大惊,猛地坐起,精神有些失控,“你能通心?!”
通心不仅能知心中所想,还能得知过往,这异能并非常人可得,在修行中只有到了第九化仙境才能通晓。魔公子能够通心是他与生俱来的,但施展对自身的损害极大,最轻也得损耗掉十年的修行功力。他之所以狂傲清高,处事无情,与这种异能有莫大的关系。一个人能看透别人的心,那他永远都不会快乐,也无法对谁产生感情。
沉吟寺依然是沉吟寺,一个人离去了,一件宝物丢失了,却是不来不去,它如处子沉静着,又似少女轻轻吟唱着,更像一缕一缕佛音不来不去。
永澄和尚对田小田和叶之柳的上海之行并不知情,也从没会意叶之柳取回留花印。世间宝物各有归处,留花印只是路过沉吟寺,过客终究要走,留下些念想就好。永澄把破虚杵交给田小田,烦劳他把叶之柳救出。
田小田收好破虚杵,感叹永澄和尚的淡薄,上古神器就连名门望族都在费尽心思想要收入囊中,他却毫不犹豫的交给自己。“大师对破虚杵不感兴趣?”
永澄笑道:“少年郎,我要它何用?这破虚杵既然现世就有它的归处,我一个老头即无能守护它又无力施展它,留在我这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大师太谦虚了。”田小田说着心想自己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看都是个高颜值青年啊,印象中叫自己少年郎的不止永澄一人,凌霖和聂焚好像都这么称呼过自己。“大师,为什么喊我‘少年郎’?”
永澄和尚坐下给田小田倒了杯茶,“不过是个称呼。天地万物瞬息皆有变化,人生一世何尝始终如一!年龄除了代表活了多久,还有什么意义?有人年过古稀依然童心烂漫,有人岁至花甲德行却不如一个黄口小儿,有人弱冠学识能敌宰相,有人豆蔻年华却是老谋深算。”永澄喝了口茶,看向田小田。
田小田想了想,不知道永澄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大师说话高深,我听不太懂。”他想了想说:“我二十多岁了,大师叫我少年,意思是我年龄大智商低?”
“非也。”永澄和尚笑道:“你误会老僧的意思了。心性如少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人生苦楚太多,能徘徊在一段年华里,是福。”
“大师说我心性如少年,难道大师能看到人心?”
“我不过是个学了点佛的老和尚,何能看到人心!识性需用眼,眼在心中。”
“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心中的眼是什么眼?”
“真眼!”永澄和尚说道。
田小田端起茶杯,喝口茶品味永澄说的话,许久后才道:“只怕梦醒时,物不是,人也非。真眼之中也是过眼云烟。”
少年郎,衣角飞扬,悠悠蓝空白云绽放,流水带走绿衣裳。绿衣裳,渐枯黄,少年难再少年郎。他感觉自己不会再被这么称呼了,事要自己做,钱要自己赚,方向,道路都要自己选择自己走,哪还有衣角飞扬,哪还有蓝天白云。田小田很羡慕那些身边有父母陪着的人,洗衣做饭规划人生,至少吃完饭能坐在沙发上说说话。
两人聊了很久,修行,俗世、各大门派和家族,还聊到凌霖,但只是一提。永澄和尚得知田小田已经踏出了修真的第一步,于是又向他讲了自己修行的心得。田小田听后大有助益,好像很多闭塞的通道打开了,一下子豁然开朗。
太阳落下西山,田小田起身告辞,他总觉得忘了些什么,好在出藏经阁时想了起来。“大师还不出藏经阁?”
“是啊,老僧愚昧,未能参透圆满。”
“上次来沉吟寺,经大师指点,我在地下室中,看到聂将军对面的墙壁上写着‘圆而不满,即为圆满’。”
田小田观察到永澄大师脸上的表情有变化,一闪而过便恢复平静。参法悟道需要“证”,说白了就是证明,通过观察以及自身体验或者请教上人指点,证明某句话的对错,某件事的因果。佛家六字真言众所周知,但能得道成佛的屈指可数,就是因为大多数人不去“证”,大多也“证”不出个所以然。永澄和尚听闻祖师留言,吃惊之后恢复平静,接下来就是要去“证”。
他驾车离开后不久,奇葫山上空传来一声雷鸣,怕是要下雨了,田小田又狠踩油门。回到上海十点多,这座城市的夜里更有生气,人们好像昼伏夜出的动物,他们退去了一个壳子又换上另一个壳子,放浪的走在街上。田小田在一家音乐会所找到魔公子,刚进到大厅他就被燥热的音浪袭得有些晕,魔公子坐在一个大又长的沙发上,周围全是衣着暴露的xìng gǎnměi nǚ。
“你要的东西拿来了,放人吧。”田小田受不了这种氛围,毕竟坐在měi nǚ中间的不是自己。
“我现在不想要了,你走吧。”魔公子还是面无表情。
不要了?田小田心想自己大老远拿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不是耍我吗?不要正好,这种宝贝在谁手里都不愿出,但一想不对:“你把叶之柳怎么了?”田小田怒声道。
魔公子看他一眼,“我说过,你拿破虚杵来换他,在你拿来之前我就不会动他。现在我不想要了,你们走吧。”
田小田不愿跟这种人多说,带着怒气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又回去问道:“五爷在哪?”
“为什么要告诉你?”魔公子看他一眼。
“不为什么,你想说就说。”田小田知道自己自找没趣了,想他也不会说,正要转身离开,却没想到这句话正对了魔公子的脾气。
“我当然想说就说。”魔公子端起杯酒抿了一口,“他去奇葫山了。”
奇葫山,沉吟寺就在奇葫山,田小田刚从那地方回来。
天窗外,星光闪闪,像是一双双眼睛看着他,整个夜空都沁着往事向他压来,他喘不过气,放不开那愁闷,解不开那疑惑,又抓不住那幸福。叶之柳仰着头向窗外吐一口烟,接着深吸一口闭上眼睛。
田小田没见过叶之柳这种样子,在他印象中此人放荡不羁,遇事沉着冷静,现在怎么抑郁了,按说破虚杵没被魔公子要走,应该高兴才对。田小田开着车,自己也在纠结中,他把大个的事和找五爷的想法告诉了叶之柳。叶之柳没答应和他一起去找五爷,他认为以老连长的实力,从监狱里救出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陷害大个的是谁很难说。
大个一直跟随老连长,这是田小田所知道的,但他们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就不了解了。田小田听了叶之柳的分析才发现,这里面的事或许真没那么简单,还是先回夭城再找大个问明白比较妥当。
“卧槽!”田小田一脚刹车停下来。前面路上站了一排和尚,还带着家伙。田小田定睛一看,领头的并不陌生,正是缘空寺的行信和尚。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些和尚是冲着破虚杵来的。行信和尚的话倒是比之前来过的书生诚恳,大意也不过是更好的保护破虚杵云云。嘴里念的是四大皆空,那是因为没碰到好东西,田小田心想,更加佩服永澄和尚的德行。
双方实力悬殊,田小田他们想跑都跑不掉,行信是有备而来,一下带了八个门下弟子,身旁站着杀气腾腾的大胡子和尚。叶之柳对现在的形势并不惧怕,直接拿出了破虚杵,一副单挑群僧的样子,熟不知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的打一架,不在乎生死。
“既然你们这些和尚满心执念,我就先讨教几招。”田小田说道,他知道根本打不过这些和尚,自己带着破虚杵也跑不掉,所以小声对叶之柳说:“我打的时候你借机跑。”
行信等人没见过也不了解田小田,又不敢轻敌,于是派出了修为仅次于行信的大胡子和尚。大胡子和尚名没有法号,俗名叫胡通,却是行信的亲传弟子,在缘空寺里的同辈中修为也是数得着的,就是性急脾气暴。
田小田在沉吟寺见过大胡子和尚斗法,心知自己很难打过他,但还是鼓足勇气争取打得热热闹闹,好让叶之柳趁机逃走。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功法,那种浑身毛孔都打开了的透彻感再次袭来,感觉全身充满力量,直想找个人猛揍一顿。
胡通不待田小田出手,便已踏步向前,挥起紫黑三股叉,扫出一个光圈接着就要劈向田小田。
胡通又高又胖,三股叉耍得虎虎生风,田小田虽然斗志昂扬,但手里没家伙,叶之柳教的铜臂金刚掌还不成气候。三股叉已然朝着头顶劈来,他当下后跳一大步,躲过三股叉,大喊一声:“等会!”
田小田想到车里也没什么兵器,四处看看现在的场面不适合去折树枝,又看看胡通手里的三股叉,无奈道:“来吧!”
胡通好像知道了田小田的意思,舞一圈三股叉,手向下一沉,三股叉插进地里。
这两个赤手空拳的人打斗,在常人看来与散打格斗差不多,但在修行者眼中却是波涛暗涌。胡通用的是纯正的佛门功法,而田小田则有自家气功做基础再加上焚雪诀和铜臂金刚掌的招式。
行信和尚在一旁观战,颇有些吃惊,他看田小田的修为应该刚到第二感灵境,而徒弟胡通在感灵境已久,与第三御物境只是一纸之隔,但两人斗法胡通却不能占据上风。叶之柳也是不解,他跟胡通交过手,知道胡通修为不俗,而田小田刚到感灵境,按常理田小田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就会败阵,事实上田小田不出几个回合就能胜出。
田小田越打越兴奋,没想到这大胡子也不过如此,他挡过胡通的拳头,跳起一脚踹想胸口。胡通吃痛向后退了两步,田小田紧跟跃起转身发力又是一脚。胡通接连中招,已然招架不住,蹬蹬后退倒在地上。
刚才那个动作是不是很帅,眼神用不用再犀利些,修行不久便打败缘空寺的和尚,难道自己是百年一遇修真的奇才?田小田想着,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赶紧劝自己“低调,低调!”
胡通和尚从地上爬起来,怒目圆睁,一把抄起三股叉向田小田奔去。田小田眉头一横,运气行功使出铜臂金刚掌,徒手接挡三股叉的攻势。
叶之柳并未趁机脱身,他对世俗厌恶之极,一心登临九境成佛成仙,超然这人世之外,他也知道修真第九境太过虚无缥缈,那只是活着的一个理想,生死早在度外。他祭起破虚杵,刹那间周身金光大盛,破虚杵裂空而去发出钟鸣般响声。行信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惊呆,感叹破虚杵神威之余慌忙招架。
修佛修道都难离虚空,对于大多数修习佛道的人,虚空是至高境界也是通往圆满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们在功法上追求的也是虚空。而破虚杵是打破虚空的一种法器,正与修虚空的功法相克,这也是佛道和其他各派争夺破虚杵的缘由。此时行信和尚已全力应对,但却无奈上古神器之威,直接被打出数米,其他和尚更是不堪。
如果撇开法器,单论修为境界,叶之柳是远不及行信和尚的,叶之柳两次打倒行信都是借助破虚杵的力量。然而上古神器也不是随便谁都能用的,永澄大师都自愧驾驭不了破虚杵,更何况叶之柳第三御物境的修为。强行使用破虚杵的修行者,施展的威力越大,其人所遭受的反噬就越大,甚至有暴毙的可能。
叶之柳自然明白反噬的道理,他上次在沉吟寺与行信斗法就被反噬过,这次要比上次严重得多。他收回破虚杵,实在忍不住吐出了大口鲜血,只觉得浑身已无力气,且头昏脑胀,勉强支持支持自己站着,稍大点风就能把他吹倒。
打得热火朝天的田小田和胡通,听到动静心知那边更激烈,但都无法脱身。
叶之柳已然坚持不久,虽不会致命,可破虚杵是保不住了。行信还躺在地上,后面不远处忽然亮起数展大灯,接着响起摩托车的发动声。叶之柳心想这些和尚还真会算计,不全班出动留着后手,他嘴角撇出一抹冷笑,就算行信和尚没有后面的救援,也有余力抢走破虚杵。
八两摩托车轰然而至,骑车人统一穿着黑色衣裤,全都黑纱遮面,头戴黑帽,看不出容貌也分不清男女。叶之柳有些疑虑,不待他思考,八个人已下车从后座上抽出一把短剑。剑光一闪,叶之柳暗道“不好!”这些人的速度很快,而且目标明确,八把剑泛着寒光刺向行信和尚。
刚被破虚杵打伤的行信,还未站起便被一帮来路不明的人袭击,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行信身中八剑,剑剑都是要害,他睁着眼,嘴角流出鲜血。修了一辈子佛,心系缘空,想要证清因果,不知何因却得此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