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平日里爱看戏,一部部戏就是一幕幕人生,有时候她能在别人的人生里寻找到一丝慰藉,更多的时候,她沉溺在别人的人生中不能自拔,悲欢着别人的悲欢,感悟着别人的情怀。
起身洗漱完毕,淡淡地着了妆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白底白纱,正中绣了一朵青色的莲花,在白纱下若隐若现,十分的飘逸脱俗。浅倩在身边绕来绕去,不停地“啧啧”不已,“姐姐你真是太好看了,就像仙女下凡一样”。她不禁有些得意,这是她自己绣的罗衫,很是合她的心意。
正午时分,正好到了午膳的时间。两人准备妥当,告别了妈妈,便戴上面纱出了门,走到京城一条最热闹的街上。那里有一家很气派的酒楼,菜色一流,装潢和摆设样样讲究,价格也比寻常的酒楼要高出数倍,但就算是这样,依然生意兴隆,问口从来就没有断过迎来送往的各路宾客。她俩径直走进一间最为气派雅致的包房,一店小二自她们进门便尾随而至,熟络地招呼着,迎至包间坐下后问到“姐姐来啦,您请您请,姐姐今日想吃点啥,我立马给您备去。”浅倩干脆利落地吩咐到“我们今日要去看戏,上几个平日里的拿手小菜就好,吃完我们好赶趟”。“好嘞,我这就给姐姐备去,您二位先喝口茶,马上就来”小二恭敬地给青莲点点头便退了下去。走出店外,遇上一个新来的伙计,好奇地问到“哥,这不是慎王爷的包房吗,怎么让人进去了?”小二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话,说道“别乱说话,这是青莲姑娘,她来咱们这开销一应由慎王爷包了,每次来也都是用的慎王爷的包间,你可别多嘴给自己招来麻烦”“哦哦哦,我知道了哥”。
二人来到戏院门口,脱去帽纱,径直走进戏院。戏院内欢声笑语的甚是热闹,一看都是上流社会的各路名媛、显贵。二人走了一段后就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整个院内声音顿时小了许多,无数的目光聚焦过来。男人们直勾勾的眼神看过来,有欣赏的,有恨不得吃了她的……女人们的眼神,有好奇的,有羡慕嫉妒的,有阴毒的……她条件反射似的摆出一副油盐不浸地模样,毫无忌惮地走向那间位置正好,长期为她租用的包间,浅倩也大摇大摆地尾随着。可是天知道,她心里有多么慌张,往日虽也这么来看戏,今日却是新戏开场,场面尤其地盛大一些,她拉起浅倩的手低下头加快了些脚步。
这时,忽然从路旁窜出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哎哟,青莲姑娘,您也来看戏拿”她定睛一看,是一个熟客,平日里殷勤有加,常常装得和她很熟络似的,她微微一笑,点点头便要往前走,这人却甚是不识趣地拦住她不停往下说:“我有一个兄弟一直听我说姑娘的才情,很是仰慕,一直很想一亲芳泽,您看哪时我带她过来找姑娘喝茶可好?”她压住心中的不快,未置可否地看着这人,浅倩机灵地挤上前来,说“李大人,现在是看戏,余的事咱们改天再说,哈哈”,边说着话边硬生生把这人开,推得那人一个站不稳打了个趄趔,有些狼狈地站在一旁。青莲心里有些不忍,看了那人一眼。浅倩却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护着青莲向前走去,走出没几步,听到身后那人小声说到“我呸,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摆这臭架子”。青莲一时觉得,冰凉如水,自己的心又变成了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她没有看到,身后的浅倩,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戏虽是新戏,也不过是另一幕人生,看完以后,其中的酸甜苦辣也随之消失无踪,快乐是短暂的,就像农夫挂在驴子前面那颗玉米棒,永远在前面,永远离着二尺远。她刻意等到戏场里人都散尽才出来,抬头看天,已是午后。路边有许多行乞之人,她带着浅倩过去,一一分了些碎银,心想虽没有太多也算尽自己一份心吧。走出不多远,因日头正毒,她们转至一条小路,可以稍微躲避毒日,偷得些许清凉。二人随性欢快地穿梭在小巷里,享受着这片刻的欢愉。忽听一转角处两个妇人闲谈的声音“你没看见青莲那裱子的嚣张模样,多少名门闺秀和京城名媛在那里,她算什么东西,有人和她说了句话还挨打了呢,什么玩意儿,不就靠着一副皮囊赚的皮肉钱嘛”另一人接到“不过听说,她平日只卖艺不卖身,专只伺候京城一位大人物,不然你看,除了住在颐华阁里,她的吃穿用度,出门的排场气度,各类开销,是连京城里许多有钱人家xiǎo jiě夫人都比不上的,除了身份这一点,其它都是华贵得很哪。可是身份不好也抵不过人家琴棋歌舞样样精通,模样也是让人妒忌的模样”“那又怎样,必竟是个下贱胚子,又不知道收敛,总有一天老天爷会收了她的。你可知道那些xiǎo jiě夫人们日常的话题七成与她有关,服饰打扮,苟且之事都是她们闲暇的话题,虽表面上个个不屑,暗地里都是嫉恨得不行。你想,一个人要是招了太多嫉恨,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哈哈……”二人边走边说慢慢远去,看着背影,青莲认出那是一户豪门望族家里常常跟随着夫人外出随侍的下人。
不知道是怎样回到房间的,她呆坐了半晌不觉已经日暮西沉,颐华阁里楼上楼下渐渐开始热闹起来。她盘算着该起来梳妆打扮的事,内心却虚弱无力,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气力。妈妈这时敲门进来,她无力地说“妈妈,我今天可不可以休息?”妈妈轻轻地走过来,用手捋了捋青莲的头发。这位虽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美人,历经了岁月的洗礼,却尚存一息人性里的善良,这是让青莲常常觉得自己很xìng yùn的事情之一,有了她,青莲得以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有了一个庇阴之所。为了妈妈这份善良,无论别的青楼出多高的价钱,青莲也没有动过离开这里的念头。虽然,青莲已经可以替自己赎身离开这个烟花之地,但无亲无故的她,竞不知道,离开这里她还能栖身何处……
妈妈一双丹凤眼柔情似水地看着她,这张娇美的面庞,柔和的轮廓,若有若无的棱角,笑时犹如山花烂漫,可以清净了整个世界;愁时好似落叶飘零,惹人无限感伤;冷时又如腊月寒梅,艳丽而冰寒刺骨;暖时却像阳光下清澈的水面,柔柔暖暖的轻抚着你的肌肤。妈妈在心里轻声叹息,这样的可人儿,有多少人艳羡的容貌,心里却总是要这般苦楚凄凉。“我的莲儿,不要在意那些爱嚼舌头的人,你是名震京城的花魁,这几年从来无人超越,招来些妒嫉也是常有的事,你又何必总要放在心上。你如今的生活谁能比得上,锦衣玉食,风光无限,你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xiǎo jiě都要风光,就算比起宫里头的娘娘,你还更自由些不是?可是呢,咱红尘里的女人呀,总是要受着非议和委屈的,你想想人家的男人都往咱这跑,家里的女人自然是怨恨咱们的。”青莲一时鼻根一紧,眼睛里止不住地要滴下泪水,“妈妈,落入红尘,并不是我的错……”“哎哟”妈妈见状赶紧揽她入怀,“咱既已身在这红尘之中,就莫要去想其它了,人生苦短,应尽情享乐才是,巴巴地想着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事,何苦呢。身份地位都是虚名,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呢,如今还是能撰在手里的才是真真实实属于你的东西,来了福咱就享着,何苦要和自己过不去?”青莲坐起身拭去泪水,微微一笑,她明白妈妈指的是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低着头不出声。妈妈接着说:“好了好了,你要累了就休息吧,妈妈替你挡着。……呃,可是有件事,妈妈想和你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什么事?”“你知道,很快又到今年评选花魁的日子了,妈妈知道这京城如今还是无人能与你相比的,可是呢你这都当了这么些年了,咱这颐华楼要是能再多出个把你这样的,妈妈我可就省心多了,你看你这经常的闭门谢客,许多客人又都是冲着你的名头来的,得罪了不少人呢。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再培养出一个新人来,替你挡一挡那些狂蜂乱蝶的,你不是也可以清静一些吗?”青莲一听,心里已明白了大半。“妈妈的意思是?”“呃…呵呵,妈妈是想呢,你在花魁比赛的时候让一让彩琴,让她当一届花魁,这样以后其它的哪家大人要是来找人陪,咱好歹也出个花魁,情面上人家也不能说咱的不是了对不对?”“是赵大人给您打招呼了吧”“呃……呵呵,赵大人也是朝廷重臣,妈妈开罪不起啊,这彩琴如今攀上这高枝,憋着劲要红呢,都跟我说了好多回了。”“那她为何不凭本事来取?”妈妈将身子挪了挪,对她说“青莲哪,咱们凡事不防多为别人想一想,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事事都要争个第一呢,不做这一届花魁对你也没有那么大影响,慎王爷对你的感情,可不是冲着花魁来的,这我们都看在眼里的。”青莲心里一阵的烦闷,一时无法发泄,其实她未必不可以让,只是平日里彩琴没少给她添堵,到这时候要用得着她了,若彩琴自己来说一声也许她就答应了,可却让赵大人来压着妈妈,又让妈妈来压着她让,这就又有另一番说法了,总之让她心里很不爽快。她抿了一下嘴不高兴地甩了一句:“各凭本事“就再也不说话。妈妈看她这副模样便不再说话,起身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吧“就出去了。她心里多少有些委屈,觉得妈妈有些不讲道理,其实心里还是不太舍得那份荣耀的。这些年除了容貌,也许唯有这一件事是她能够引以为豪的了,至于慎王爷的宠爱,却真正是她心底的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