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然踏马扬鞭行,一路向北。
巴蜀林道渐湮灭在浓雾中,锦绣山河显现眼帘。
沿山外锋火台一路北下,见乾坤朗朗,孤日与长河并显。
越向前行,齐然越加心惊,居在山中二十载,皆见千山古林,何曾见过这番快哉景象。
他策马扬鞭起,惊得古道尘土飞扬,阵阵白烟贯长空。
骏马疾驰在丘陵与花草之间,风儿扬起了少年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颊,只是刮的那双眼睛有些睁不开。近日春雨绵绵,天下并未出现往年的春旱场景,春风绿了路畔枝丫草叶,然后染上哒哒马蹄,时时惹上不知由何处而来的几只蝴蝶追逐不息。
踏蹄于这无垠原野尘土道中,走的稍远了,他看到那路旁春麦尽折,水田被脚印踩的干裂,却是不知为何,越想越不明白,不觉之中心间涌现出了些许疲惫和惘然,伤感离绪无由而生,他又想到了山中被清流环绕的那座小镇。
他勒马止步,回头遥望那被浓雾笼罩的巴蜀连峰,他想着再过些时日,他会离那重山渐远,离山里的小镇渐远,离那小镇里的人儿更远。
可是,他的脸色渐渐舒展,他想着便是有再多的不舍,再如何难以忘怀,眼下的这条尘土道他都要走下去。或许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有些牵强,有些不够力道。
但他既然选择了,那这条路他就要走下去,这个就是所有理由的理由,容不得质疑。
不知为何,他叹息了一声,只是神色坚定了一些。
或许是想再看看那群山,不想离开的这般快,他翻身下马,理了理马身上的大包小包。
不时驻足回头望,牵马悠悠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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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烽火连天,各洲郡皆是在调防,不管后方的那片战场用不用得上那些兵士,他们都要向那方推进,因为有圣旨遍告天下。圣旨乃是这普天之下,万丈红尘中,最有力的宣言,最有信服力,且最不可争辩的话。
曾几何时,数不尽的男儿俊杰,皆以参军为荣,这种来自于内心真实的想法,与那道圣旨无关。纵使有舍不下的人儿,难以割舍下的事情,他们都会选择要远离故乡,持起手中的兵器,向那方战场走去。可是数不尽的人儿都客死异乡,化为兵乱之中的一堆枯骨,他们没有再回来过,因为这战争还未终结。
这就是战争普下来的杰作,让有些人喜,让更多人恨。
或许齐然就是这其中的一员,或许他不会再回来,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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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湛蓝如镜,有残阳西斜,映着远方絮絮狼烟,却像是披上了一层肃杀红帘。
忽有大风起,千里尘土扬。
齐然长衫猎猎作响,他握紧系马缰绳,眉梢微佻。
地平线的尽头,有一骑一人踏马远方而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人走的近了些,露出了真容,且身材与容貌清晰可见。
他牵马迈步,穿着一衫青锦华衣,身材略显肥胖,膀大腰圆,只看一眼,便可知乃是富贵人家,奈何他身后背负一杆暗黑长枪,头缠一顶白帘粗麻布,实在是与他气势不相匹配,颇有一股这浓浓的俗世风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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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啸马止步,就这般望着齐然,再望黑马,然后摇了摇头。
齐然心有不解,但他并未有言语,他在等,等那人讲话。
大风忽止,烟尘骤敛。那人仰天笑三声,言道:
“兄台,你这马实属好马,可你走这般慢,真是浪费了这匹好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而今才算是是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
齐然暗想这胖子到底在讲什么东西,实在是莫名其妙。
“这句话的真意怕是不止于此吧?
“我乃是这红尘一俗人也,可也不至于将这句古人的大实话理解错吧?”
“恕我直言,怕是你真的理解错了。”
“错亦不错,这只是一句话而已,莫要深究,你只当是我稍才放了一个又响又亮的屁。”
…………
齐然神情已不再像先前那般凝重,而是笑了起来,暗叹这人是真的俗气,不过他喜欢。
那人又言道:“我有一小小请求,还请兄台遂我愿。”
“若乃常事,我定让你如愿。”
“我已说过,我乃这尘世俗人,并无大愿,但见你这马儿神俊,乃天下间不可多得的神驹也,我想摸一摸这马屁股。”
齐然仰天长笑三声,言道:“我无意见,不过你还需问我这马。”
“哈哈,马有什么问的,我想摸,你若同意,那我就摸,问这畜生作甚?”未等齐然过多言语,那人翻马而下,踏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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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间盛开的野花迎风招展,瞬间变得更加美艳,牵马的齐然远望那道离去的身影,被这清风拂面,顿时精神一振,心意渐坚。
那人时而回头,时而大笑,哼着一声声小曲,踏马悠哉行于这古道之上,向那轮未落的夕阳而去,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古道尽头。
齐然怔怔失神,忽觉那人实在是有趣。若这世间有更多这种俗人,不枉此行。
所有的负面情绪尽数被净化一空,他觉得眼前的世界渐渐亮堂起来。
摸了摸仍有惊悚的黑马鬃毛,笑骂道:“不要在我面前叫苦卖乖,便是被人摸一摸屁股,何以辛苦成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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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古道尽头,有一座黑色城墙横贯于野,那城墙极高,似是插入了云端,遮住了半边天空,也遮住了那还未西落的残阳。
不知过去了多久,更不知走了多远,只是后方的那连峰早已不见其影,而那座城墙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帘,齐然勒马止步。
望着城墙上方的那幅牌匾,口中默念道:“青河……城。”
奈何青河后面的那个字被一物给遮挡了去,纵使他用力扯了扯眼角,也不能让那个灰暗的字变得更清晰些。
这乃是他出山见到的第一雄城,他想着一定要把这个名字看的清楚些,念的清楚些。
他把大刀由刀鞘中抽了出来,然后用力掷了出去。大刀化为一道闪电,插进了城门楼上,插进了那副牌匾之中。
齐然想着自己本来要把那个遮字的东西给劈开,奈何用力大了些,刀下不来了。
他大笑了一声,幻化成一只大雁虚影,纵身向那牌匾跃去。
“呲”的一声,将大刀由牌匾中抽了出来,齐然看的清晰,这乃是一个郡字。
“清河郡城……这真是一个好俗的名字!”齐然暗想道。
“咔嚓”一声,牌匾四分五裂,碎块激射而去,跌落在了古城门口,激起了一地烟尘。
望着这幅场景,齐然将那把大刀掂在了手中,不觉心有恍惚。这柄杀器在他手中,总能发挥出无穷妙意,他心道日后还是少用为妙。
长雁横空过,齐然飘然而下,落在了黑马身上。
“唰”的一声,收刀归鞘,他极目望去,不禁皱眉。
便是守城牌匾已被他给劈翻在了地上,徒留碎块,可那城门依旧紧闭,无人为他开这城门。
齐然不想纵身跃过这城墙,他想光明正大的进这城楼去。他喊道:
“这青州郡城谁为王?速为小爷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