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城,背靠巴蜀连山,遥望塞北寒原,乃是这齐域极南之地的守疆古城。
于今天下各地虽是纷争不断,战事频发,可往精确些说,前线才是所谓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于这无尽荒山之外,疆域边缘之地,驿道不通,万兵不得过,这座古城还未被兵马战事纷争所波及。又因风不调雨不顺,天下间旅商四处奔波,壮年志士奔赴前线,以致这诺大的古城,人烟寥寥,鲜有人流更替,谈不上繁华,更谈不上热闹。
这座守疆古城于今实在是有些落寞荒凉的意味。
齐然负刀踏马,一声震吼,惊得那牌匾屑抹横飞,尘土再扬,只是守城古门依旧紧闭,纹丝未开。
齐然皱眉,于情于理,这实在是难以言通,古城何其雄壮,又怎会无守城将士呢?
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齐然眉稍微佻,好奇心不禁有些更重了。
他负刀翻马而下,踱步向城门走去,以劲力挥掌横推,奈何城门若千斤巨石,唯有灰屑簌簌而落,便是他再如何用力,城门也不能被推开一条缝出来。
不知何地忽然传来一道琴音,又伴随着低声呜咽之声传来,极似是有人在低声哀泣,有人奏琴。
齐然退后了几步,饶步而行,那声音虽不能听得很真切,可他断定那声音定是由城中传来的。
不觉间那股好奇之意愈显浓烈,他真的想进这城中一探究竟。
他抬头,顺着古城石壁,向城门上方遥遥望去。
于今无人开这城门,眼下也无其它入口,看来也只好由那城墙之上进得城中去了。
扭头看了一眼那有些慵懒的黑马,再看了看马身上的大包小包,齐然暗想若是将这黑马丢在此地,不会被人给偷了去吧?
想到此处,他开怀一笑,暗叹自己实在是无聊的紧……
自打出这巴蜀连峰,路途之中遇到的唯有那锦衣胖子一人,马儿会被谁偷去呢?
他摇了摇头,以黑布将那负于身后的刀鞘紧了紧,紧接着深呼了口气。
黑衫不知被何处刮来的劲风吹的猎猎作响,有几缕发丝被吹在大刀锋沿上,随风飘舞而落。
齐然振衫卷袂而起,飘然而上。
长雁横空过,又似箭羽般冲天而起,齐然已然落在了城墙之上。
长衫舞动,夕阳飘红,映在大刀锋沿之上,齐然的脸庞被映的红若落霞。
那双明眸散发着一缕微光,他向古城之中望去。
入眼之间,皆是高耸的古槐,静静的街巷,看着那宽窄可以过得两辆四轮马车的长街,齐然暗叹这城中人家真是不懂简廉,实在是过于奢阔绰。
宅院清幽,阁楼挺立,很多参天大树从院墙里伸出来,遮住这春日晚霞下的无限清光,留的片片清凉。
他举目望去,宅院虽是别致尽显风趣,可那城中朱门漆皮脱落的却甚是严重,而守门石狮也是残破不堪,有的甚至是脱耳漏爪,徒留断腿,更甚者守门双狮已成了一狮,另一只不知被遗落在何处。
望着那城中人家皆是朱门紧阖,铜环无声,齐然不禁皱眉。
他看的清晰,这清河郡城并非是一座空城,宅院阁楼内隐有人影晃动。
齐然心有纳闷,抬头向那轮残阳而望,暗想这才几时,城中人家便已歇息了?
正恍惚间,稍才的那道琴音陡然再响,伴随着低泣呜咽之声传来,齐然身子不禁为之一震。
望着清河郡城之中的那幅街景,齐然眉头紧皱,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回望那头黑马,然后纵身一跃,向城中挥袖而去。
…………
…………
黑马觉得有些无趣,城墙之下,无草无花,便是伴它耍乐子的蝴蝶也不见一只。
风卷狂沙起,吹的古城石门咯吱作响,尘土洒落地面,烟尘敛去,露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这正是白日间齐然遇到的那个胖子,那个说话有些不着调的俗人。
只是白日间被他牵着的那匹马已不再,负于身后的长枪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抬头望着那城门楼上,那跃进城中的黑衫少年,砸了咂舌。
“这小生真是好俊的功夫,可终归只是一俗人,与那白脸的娘们没什么两样!”
他摇了摇头,带着一股不知为何般的笑意,向大黑马望去,搓手踱步而来。
黑马嘶鸣不止,马蹄乱踏,欲要挣脱按在它屁股上的那只脏手……
…………
…………
晚霞映照下的清河郡城,被徐徐春风风拂过,安静却也有些冷,越来越冷。
一座府邸之中,有一队人马走了出来。
为首的四人抬着一顶白布覆盖的厚重棺材,不时有人将跨篮子中的白纸向天空挥洒。
有白衣素人尾随低泣,呜咽哀声随着白纸飘然而起,不觉令人心生悲痛情绪。
有一红衣年轻人随在长队后方,居坐在马车之中,谱出道道琴声,随着那阵阵低泣哀鸣声向街巷四围传出,哀声阵阵。
有一白羚铁骑踏马缓缓而进,于他后方还跟随着十数骑兵,皆是手持长矛护队,跟在队伍最后方。
齐然于那道琴声传来时,便已看到了这一对人马,他负刀由城墙之上跃了下来。
他落在了这街巷之中,落在了这队白衣素人身前。
他来的寻寻常常,就像是一个最寻常的外乡游客,于这春日晚途之中寻到了这清河郡城之中,只为歇脚暂住片刻。
于他初始时,在城门之外喊的那一嗓子实属不同。
可这在他人看来,他是拦住了那抬棺之人的去路。
琴声渐消,哀声渐没。
长街一片安静。
那一簇骑兵由后方冲来,以矛锋直指齐然,将他围了起来。
那踏马的铁骑以长戈将一骑兵隔开,来到了齐然的身前,脸庞之上有着说不出的漠然威严。
他俯身呵斥道:“你是何人?!”
“我是城外的人。”
“而今城门紧闭,你是怎么进来的?!”
齐然暗叹这人真的是莫名其妙,这个问题也实在是莫名其妙。
他回头,指着那高耸入得红云的城墙说道:“你看,我是由那上面下来的。”
那红羚骑兵呵斥一声,飘散在空中的白纸哗哗作响,他做了一个进兵的手势。
齐然摇了摇头,他早已料想到会是这番局面,对于他仅见的世外几个人,除了白日间的那个胖子,还有……那坐轿子的少女,皆是出得这番姿态。
那便是,不容分说,先打过再讲。
齐然长发被劲风吹的有些飘散,他冷漠的望着那将他合围的骑兵。
他轻甩衣袖,向前挥了一掌。
狂风起兮,那一众铁骑被掀翻在地,难以起身。
他收掌负于身后。
那一众骑兵手中的长矛皆是自手中滑落,落在了地面上,发出了阵阵轻响,然后“噗”的一声有鲜血由口中喷涌而出。
那立于马身上的铁骑心中骇然不止,脸色骤然苍白,握着铁戈的双手不觉颤抖起来。
可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端坐在马车上的的抚琴红衣人,摇了摇头,以手将白羚甲冠扶的稳了些,持矛横刺而下!
那位红衣公子此时就坐在他的身后,那就定会护他周全,这般说来,他哪有退缩的道理?
而今城主不在,作为这守城大统领,那他更是不能退缩。
不知红衣人是想继续奏曲,去哀悼那棺材中的人,还是他只想奏曲,为了祭奠将要死去的人。
总之,他纤指划动,一曲显现。
琴声悠悠往,伴随着风声,向街巷之中飘然而去,极富节奏感地响起,仿佛让这晚霞下的清河郡城更有了些难言的味道。
那踏马的铁骑持戈横刺,携卷着一股劲风而来,直扑齐然的面门。
这铁骑虽是修行之人,奈何他对那“意”之一字还是参透的太过于肤浅。说的明白些,他的境界还是太低了。
齐然摇头,纵身而上,一掌向那人的白羚甲冠上拍去,这记般若掌早已被他练的炉火纯青,再配上而今的修为,何以惧得这俗世一小小骑兵?
那执戈的铁骑愣了一瞬间,不等他回头向那红衣年轻人望上一眼,便吐了一口血沫,落马滚到了路旁的古槐树下。
他心间郁闷不止,那位神秘莫测的公子并未出手搭救他。
有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传出,惊得槐树上的鸟儿冲天而去。
齐然摇头,向那个弹琴的红衣人望去。
他对乐声不是很懂,他觉得那人的这首曲子听起来还算凑合,只是与小镇之中那位姑娘的曲子比起来,味道差的还是太远了。
凑合便是凑合,那便不听也罢,越听越令人烦躁。
“喂,你能不能不弹了?听着真是烦。”
长街之上,马车之中,那抚琴红衣人抬头,洒然一笑,芊指却不曾停歇。
他摇了摇头,他要弹下去。
清河郡城天空上空的红云,仿佛被不知名的利器给划开了一道口子,隐约有黑云显现。
齐然负刀踏步,向那人走去。
“我说过你不要弹下去了,听着让人实在是难受的慌,你若再不听,那便莫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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