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云遮住天空,这天地之间一片隐晦,所幸阴雨绵绵不绝,被野风狂乱吹拂,洗的古林枝叶愈发葱郁。
滂沱大雨由上而下,山道乱石横移,坑洼更显,一条条石流顺淌而下。
齐然刀指骑兵,以刀锋直抵其眉,清秀的脸庞散发出一股淡然之意。
另一出言不逊且毫无教养的人已躺在了前方的深林之内,手持的那把弯弓线弦断裂,已成了一把废器。
想来此时那人正躺在林子之中,不停呕血才对。
他向那个废物拍了一掌,那人来不及闷哼出口,便惨然飞去,这另齐然失望透顶。
“说要杀我马的人已经废了,你说要杀我人,我可该怎么办?我是真的好怕啊。”齐然依旧平静,他对这人冷然问道。
他要看这世间更多的风景,他想更舒坦自在一些,若是旅途之间身体上面的疲劳痛楚不能化解,那他便不想让自己的内心也沾染到这些烦闷情绪。
旅途,便应该且行且吃且歌之才是,何以要受这些闷气?
他手中的刀便是为解决这些不快之事而生的。
若是对天地之间有不甘怨愤心塞之情绪涌现,那他就要让这些东西尽数在一刀之中倾泄而出,以此好让内心舒坦一些。
他就是这样想的。只是,他还未杀过人,未遇到诸多烦闷之事,这些想法他也只是想一想而已。若是真能够做到这般,那以他而今的心性和修为似乎还相差甚远。
可是,若想解决掉眼下这聒噪且不可理喻的二人,他能做到。
“你不能杀我,你看,那上面还有人,若真的把我杀死,你也绝对活不下来。”那铁骑连连皱眉,斜眼向断崖顶上望去。只是雨水顺着红绫甲冠滴落,顺进了他的眼睛之中,可那把圆月弯刀直抵其眉,使他不敢以手拭之。
他不禁有些心塞,随军征伐齐疆之时,那齐兵主力大多也是少年英才,可他皆是一箭射之,无人可挡其威,想不到于这山脉之中会遇到这种盖代人杰。
齐然眉梢未有丝毫抖动,只是那淡然之意渐趋无形,有一股阴鹜冷酷的表情浮现在了脸庞。
他冷然一笑,大雨滂沱而下,有雨水顺着长发滴落,那紧握大刀的指节被水浸的有些发白,他却不曾稍移大刀。
他有何不敢的?
只是他未曾杀过人,真的觉得有些下不去手。
见他这幅模样,骑兵心中胆敢莫名,心生怯意,他再次说道:“兄台,我想这……应该是个误会。”
“你不要说了。”
“可这真的是个误会啊。”
“我可以不杀你,可是爷爷你必须叫,磕头也定不能少,至于那崖顶上的人,我自会去领教的,定要为我这箭伤讨个公道。”齐然见他这副姿态,心中的怒火渐消去了几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想收割他人性命。
“这……”那骑兵心有不甘,可奈何那把圆月弯刀寸移其间,使他眉间溢出血丝来,迫于无奈,他只好将持在手中的那把长弓扔在一旁,俯身而下。
可眼中亦有一丝精芒划过,他将手缓缓下移,向那顶黑纹马靴摸去。
…………
…………
断崖顶端,红裙阉官站立崖畔,他极目远眺,崖下之事尽收眼底,只是不能听得其言,这使他柳眉微佻,那艳妆粉末的脸上生了些怒气。
“我看那人真的只是路过罢了,你们非要去问个究竟,本公主倒要看你们如何收场。”轿子中的女子似是有些不满。
而今,一众潜进齐疆之内,早已换成了一副齐人装扮,若不是为了通过城池关卡顺畅一些,那四个贴身骑兵也不会换成齐兵寒甲,此番行事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了。
那万军北移的场景都给避开了去,于这无尽山脉之中,鸟不拉屎之地,又怎会有刺客呢?
于前日遇到了一个将士的盘问,难道是漏出马脚出来了?女子稳坐在轿中,思绪流转,最终摇了摇头。
她掀开窗帘珠纱,觉得这阉官师父素来行事谨慎,可于今这般实则是在无理取闹,乱生事端。
那红裙阉官柳眉再佻,以兰花指轻抚长发,他冷哼了一声。即便不是刺客,于今也绝不能放过那个少年。
燕人脸面高于天,若是向齐人俯首称臣,那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而那齐人更是该死。
夜色渐袭,天气深沉而又隐晦,只是密雨骤停,野风更甚。残月被掩在厚厚的云层后方,而断崖下方的青葱林立都被夜色给吞噬了去,唯有一声声鸟鸣划破天际,传出很远。
阉官眉须极淡,可眼瞳里却充斥着肃杀冷意,让人肌体生寒。他向后扫了一眼那两个横眉的骑兵,摇了摇头。
将那顶大红灯笼放在了崖畔,轻甩衣袖,身若轻鸿,由这百丈断崖一跃而下。
他要自己出手了。
…………
…………
齐然觉得咽喉里有些干涩,想饮些水来喝喝。
只奈这密雨已停,他仰头却不能啜上一口。
“三个响头已磕完,可还有一声爷没喊,做完这些我才可放你离去,快喊!”齐然冷声道,言语之中多有一股玩味之意。
那俯首的骑兵听得这般话语,猛的抬头,脸色早已被羞的通红,他冷喝一声,不惜让眉间鲜血溢出更甚,也要极力避开那把圆月弯刀,他翻身而起,而手中已紧握住了一把由那黑纹马靴中抽出来的bǐ shǒu。
齐然冷哼一声,欲以大刀将那把短匕给挑开。
“咯吱!”只听一道骨关节移位的声音响起,那寒衣铁骑就此丧命。
他的脖子已被人给扭断了。
寒衣铁骑倒在了这满是山水的崖砰上,便露出了那一袭红裙的阉官身影。
“向齐人俯首,你当死。”那阉官冷然说道,可这嗓音之中却有一股阴冷娇媚之意。
齐然觉得这道声音似男似女,听着比那豺狼苦嘶,野鸟哀鸣还要难受一些,不觉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负于身后的一只手骨关节紧握,紧紧的攥在了一处。
是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shā rén,有人被杀。而此时,那具冰冷的尸体就躺在他的眼前。
而那个不男不女的人也要杀了他。
他觉得更渴了。
就在崖砰下的那匹黑马身上,有着装水的葫芦,那水是在一处清泉里取来的,泉水甘爽还有着些许甜味,如果真能喝上一小口,那该有多好。
可是,为什么不能喝呢?
想喝就喝,管这么多作甚?!
齐然那双清秀的脸庞无波无澜,可想到此处,他的那双眸子明亮了许多。
“唰”的一声,齐然收刀,扛在了肩上,扭头便走。
“喂,你是要逃吗?”后背响起了那阉官的声音。
齐然并没有回头,脚步更没有停顿,就这样扛着那把圆月弯刀走到了黑马旁边。
他以手轻抚黑马的鬃鬓,想让它那隐乱的兽意稳定下来。所幸,大黑马并没有过多的惊慌,它以身上的棕毛轻触齐然的脸颊。
齐然笑了。
那红裙阉官微微挑眉,立身在崖砰之上,就这般看着齐然,他有些不解其中的味道。
齐然终于找到了那个装水的葫芦。
他拧开盖子,仰天喝了一口。
然后,他再喝了一口。
不知为何,他还觉得口渴。
然后他就把整个葫芦的水喝了个精光。
他打了个饱嗝,以衣袖轻拭唇沿,然后苦笑了一声。是啊,这衣衫早被雨水给湿了个通透,唇沿越拭越湿了。
可这又怎样?
然后,他扭回了头。
“他还差一声爷没有叫,你就把他杀了,这一声爷爷无论是谁都要给我叫上一声。”
一声爷爷,无关恩仇但一定要十分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