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入我门,又是为何?”
神辉在逐渐散开,不再那么凝实如一体,一道道身影端坐在哪里正在显现出来,让人可以模糊看见。
“却入我门,又是为何?”
踏步向前的那人再次问道。
神辉缕缕,只能看见一道苗条的身影若隐若现,曲线玲珑,引人无限遐思。
凤鸣呖呖很是清晰在四处响起,虽说如此却毫不噪耳,反倒清脆动听。
“弟子丰源,来此想要长生,寻求不死”
有人上前走了一步,恭敬的弯腰作揖,认真的答道。要知道发问之人最起码也是门中长老,不能不敬,也不能不礼。
“为何要长生,为何要不死。”
被神辉遮掩的身影又往前走了几步,身影越发的清晰,有美妙清脆的声音问道。
“世间生灵皆命有长短,蜉蝣朝生暮死,蝉鸣不过一夏,蝼蚁苟活数年,松柏几十个春秋,即使为人也耐不过岁月,百年为寂,有黄土作坟,白骨填墓”
丰源作答,声音还算平稳,诉说着生命的短暂。
“是谁定的寿命,谁掌的生死?”
丰源突然质问,提高了几分声音,神情激动,握着双拳,凸出了双目,眼神有些慑人。身体在颤抖,却又不知道该向谁问,好似空有一腔的愤恨无处抒发。
“蜉蝣也想看一看秋景,树蝉也想再鸣几个夏日,蝼蚁劳碌又何尝不想再活上几年?松柏长青为何不能永存?我纵为人,却又是为何只能活三十年光景?我还年幼,父母早已不在。我刚成年,却不能与发妻相伴白头。我还未老,却不能看幼子长大chéng rén。”
“你是迦南人?”
神辉之中的身影轻轻挥手,将萦绕在身边的最后丝丝缕缕的神辉驱散。
“西岭北部有一族人,名为迦南。迦南人多以丰为姓,男子俊郎,女子貌美,却是不知为何,寿止三十,寿尽立毙。曾有修士前去查探研究了多时也无法探明。”
女子开口,声音好似编钟轻颤浑绵清亮。
“弟子正是迦南人。”
丰源抬头,只见那女子以一条白色的罗纱遮住了半张面容,朦朦胧胧无法看清。三千青丝浓密如瀑,被三只紫金玉凤钗挽了起来,长长的挂链上,十数颗不过米粒大小的宝石正在灿灿生辉,华光流溢。
女子带着一顶小巧的发冠,藏在发髻间,碧蓝如海,波涛装饰。若是细听,则有碧海汹涌,波涛在啸,仿若眼前就是一片无垠碧海。
一对凤眸清澈明亮,藏了不知多少的温柔。丰源只是望了一眼,就差点被温柔所化,如坠入梦境之中。
“这位是掌门夫人,梦千秋。”
沐沐走到女子身前,亲昵的叫了一声姐姐,然后才向众人正式介绍。
“拜见掌门夫人。”
众人听闻无一例外,赶忙恭敬的行大礼参拜。
“免礼”
梦千秋摸了摸沐沐的头,然后盈盈抬手,让众人起身。
一条露出长袖外的手臂莹白纤细,像嫩藕,又似莲株,生着淡淡的光泽。
这是一位贵人,体态丰盈,端庄秀丽,着一身珍珠牡丹白凤缀霞衫。珍珠点缀,白凤俯首,彩霞为摆,一袭后裾拖得老长,有一朵硕大的牡丹盛开将后裾樱满,华贵无比。
即便罗纱遮面,只闻其声,也可以想象这是一位貌比天仙,如仙临凡尘的女子。
迦南女子多美貌,却没有一人可以与梦千秋相提并论。丰源只望了一眼就低下了头颅不敢再看了。不论其身份,光是这份雍容,这份华贵就让人自行惭愧,即使是多看几眼也觉得是一种亵渎。
牧蜀只看了一眼,第二眼就再也难以看清了,好像有一张薄纱遮掩。牧蜀每眨一次眼,梦千秋的身影就好像朦胧了一分,明明就在眼前不远之处,却再也难以看清。
“三十而寿,三十而终,我欲修行,问长生。我想寻找这天地间是否真有人在主掌生死,我要问他我迦南人为何只能活过三十年”
丰源绷直身子,神情激动,大声喝问。喝问着某些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
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容俊郎,身子还算健壮,薄薄的单衣下面已经能够看到一些隆起的肌肉形状。
“若有问,若有索,修行之路于你而言便开了方便之门。”
又一人从神辉中起身,昂首阔步,行动间有星辉相伴。点点星光闪烁,扩散开来,竟然将那些凝结如琉璃般的神辉都纷纷驱散了开来。
众人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这才将端坐在那里的数道身影都看了个大概。
十四把太师椅依次而列,有紫气渲染,没有一丝雕琢铆接的痕迹,仿若天生自成。
虽说有十四把太师椅,除却梦千秋与刚刚起身的那人之外,却只有三人端坐,空缺了不少。
“修行并非修行,而是修心。”
显然那人是从首位起身,太师椅上还残留几缕星辉没有散去。
“夫君。”
梦千秋望着那人,一声轻唤,好似将诸天万界全部摒弃,眼中只有那人,无尽的温柔化作了绵绵爱意,甜的腻人。
“嗯。”
那人回应了一声,走了过来,与梦千秋并列,自然而然,温柔的牵起梦千秋的一只玉手,握于掌心。
“这位是本门现任掌门人,白游徵。”
沐沐轻哼一声,显然对白游徵很是不满,不过倒也没有再做其他,依旧按照礼节,向众人介绍了一下。
众人正要行礼,白游徵却抬手示意,让众人缓缓。
“先慢些,礼,现在不急,等下正式行入门礼之时再行也不迟。现在我们先论论你们为何而来,为何修行。”
众人寻音望去,白游徵高大挺拔,面容英俊。看其容貌,不过三十出头而已,黑发白眉,不显怪异,反倒平添了几分威武。发髻高立,头带着一顶烟霞紫金冠。赤金之色的烟霞之气在发冠间流淌,如同山野清泉。
一对眼眸深邃,黝黑的双瞳中有一缕缕璀璨的星辉溢出,牧蜀忘了一眼,竟然看到了无数的星辰在其中闪耀,一颗又一颗全然不同,且都硕大无比,在缓缓旋转。
“你入我门,又是为何?”
白游徵声若洪钟,威严自生,并指如剑,指向了下面的一人。
“山河秀丽,天地壮观,我爱这天地,喜这山河。”
被指之人还有些发愣,过得稍许才上前一步。虽未行大礼却也向白游徵、梦千秋恭敬的作了一揖。
“弟子安轶拜见掌门,掌门夫人。”
安轶年过二十,身高却不过五尺,即使是在寻常男子中也算矮小,更何况站在李氏,宇飞,牧蜀这样身材挺拔之rén miàn前,更显得矮了几分。
“弟子五短,且虽说比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些,却也力乏体弱,能一路走来,寻到山门已算幸事。”
安轶顿了顿,向众人展示自己一双手臂。的确臂骨纤细,肌肉都不见几条,何谈强壮有力。
“有山河秀丽,峰峦迭起,银瀑高悬,长河蜿蜒,草木葱郁,生灵繁盛,兽奔鸟翔”
安轶在自己的描绘中陶醉,一双纤细的手臂在空中划来划去,向众人笔比划着些什么。
“有大漠漫漫,大风狂卷,沙暴漫天,见孤烟渺渺,身影潇潇,落日圆润”
“有诸天繁星,一颗又一颗,有星辉闪耀,如同千万qíng rén的眼眸”
安轶讲了很多,描述了无数不同的景,讲道后面,却有些惆怅,有些憾然,声音也低了三分。
“我这身体,我这躯壳,纵然天地再壮阔,山河再秀丽,我又如何去观,如何去看?”
白游徵往前三步,走到安轶身前,宽大的紫色袖袍上本有锦云满覆,此刻随着白游徵行动间,锦云无风而动,随之驱散开来。
安轶只是看了一眼,就沉迷了,陶醉了。看着白游徵袖袍的双眼中倒影出无边绚烂的景象。
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幽黑无边,只有一颗颗的星辰缀满了其中。有银河纵横,无数的星辰或大或小,或明或暗,闪耀出不同的光彩。
“这天地波澜,浩宇壮阔,的确值得一看,想要一观。”
白游徵将众人一个个挨个问过,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理由,作出了不同的回答。
“那么你呢?”
白游徵忽然转身,一对星眸看向了牧蜀,星光湛湛,牧蜀仿若被大星环绕,置身无垠宇宙之中。
“春花秋已衰,人老发渐白。
韶华诉白首,姿容已消逝。
一枝双花开,谁忍谁先老?
求仙问道难,天门也要攀。”
牧蜀过了片刻才从白游徵的一双星眸中渐渐转醒。
离家离乡离了她,却是为何?以苦为乐,与险为伴走了四年,又是为何?
“弟子牧蜀拜见掌门,掌门夫人。”
牧蜀在拜。
身子站的很正,头垂的很低,双拳抱的很紧。
牧蜀在尊,在敬,很是虔诚。
走了千山,过了万水,为的不就是入仙门,寻修路吗。此刻既入了仙门,见了仙师,不过差最后一拜而已,当然要尊,当然要敬。
“你可知这天有多高?”
白游徵盯着牧蜀问道,闪着星辉的眸子异常摄人心魄。
“弟子不知。”
牧蜀答道,被白游徵的目光盯着,有些不安。
“我也不知。”
白游徵回答,说的理直气壮,没有一丝的羞愧。
“我只知道曾今有人攀过天,攀了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由旬还未到尽头。”
白游徵一手指天,如此说道。
“弟子学识浅薄,想问,一由旬是多少。”
牧蜀恭敬的问道,的确不知道一由旬是多少。
“一由旬等于三千三百丈。”
白游徵认真解答。
牧蜀听闻,心里默算了半天,算到头都大了,也算不出这天到底有多高。
“弟子愚钝,算不出来。”
牧蜀有些窘态,只是尽力不表现出来。
“哈哈哈”
白游徵一阵大笑,震的大殿内众人耳中隆隆而响,然后说道:“不需算,不需算,算他作甚,算他作甚,你只需知道,这天很高,这天很险,你还敢攀吗?”
白游徵脸色一正,本就威严的相貌越发的严肃了。
一股股威压从白游徵身上溢了出来,大殿中有大风四起,所有人都感觉呼吸一窒。殿顶,三千盏长明灯烛火摇曳,不仅没有散灭,反倒缱绻起来,缠绕着越发的紧了。
“呼”
一道黑幕突然从白游徵身上涌现,瞬间就将这宽广的大殿铺满。
众人眼前一花,仿佛天旋地转,待看清后才发现众人竟然已经不在大殿之中。
这是一片无垠无际的宇宙,四周漆黑一片,一颗颗大到浩瀚无边的巨星在其中横陈,星光璀璨,将众人团团包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