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里的某一个杂物间中，一群人拥挤在里面。
嘈杂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撞击着墙壁之后又回来，与持续不断的噪音相融。
讲话声，叫骂声，柔弱少女的哭声，混杂在一起。
透过人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女生，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刚刚说什么？”
说话的人叫杰西卡，此刻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颤抖。
面对她的质问，对面的那个黑人笑了，非常恶趣味地笑了。
他低头凑到杰西卡的耳旁，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
“我的意思是，你以为即使凌夜的错与你们无关，你们就能幸免吗？”
声音很小，仅仅只有杰西卡一个人能够听见。
然后他又重新直了起身，把音量调高，让所有人都可以听到。
杰克说：“那又如何？”
这句话回答了她的问题，但是却让她彻底崩溃。
杰西卡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泪腺不受控制地涌出一长串的眼泪。
开始只是一两颗豆大的泪滴，到后来渐渐变成了不止的溪流。
双目无神，精神恍惚，就连站着都仿佛成了一件勉强才能做到的事。
一些人看她可怜的样子，心里涌出同情，脸上浮现出了犹豫——
他们在反思自己，问自己是否做对了呢？
杰西卡注意到了他们，但是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她算是看透了。
无论什么人，无论多少人，即使他们都冷静下来了，只需要一两个人在那里煽风点火，哪怕只有一丁点的火星，也马上能燃起熊熊大火。
这火，是烧人的。
杰西卡，安妮，丹尼尔，或许以后还会有其他的人。而这些人，就是被推上火海的受害者。
不甘心是吗？想反抗对吗？但那没有丝毫意义，任何抗争的行为都会推动着他们的脚步。
在名为绝望的深渊待得越久，杰西卡就越容易看清，所谓善良所谓丑恶——
此刻都不过是强者为了惩罚弱者制定的一个合理理由罢了。
杰西卡闭着眼睛，既然忍不住索性她就让泪水泛滥，哭个痛快。
反正无论怎样结局都是要被赶走的。
而丹尼尔看着自己姐姐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眼睛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然忘记了疼痛，挣脱了两个人的钳制，跑到杰西卡的身前双手张开挡住杰克，挡住她前面的许多人。
以杰克为首的很多人都在瞪着他，丹尼尔有点害怕，但是站得很坚定。
安妮同样跑了过来，扶着杰西卡的身体抱住她，才发现她其实很软弱，远远没有她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但她一直拼命承担着压力。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泪水现在又有了涌出的迹象，但是安妮把它憋回去了。
现在不是自己哭鼻子的时候。
杰西卡看了看抱住自己不停安慰自己的安妮，再看看身形瘦弱挡在自己前面的弟弟，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谢谢，谢谢你们。”
声音哭得有些沙哑，但是，非常的好听。
安妮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干脆咧开嘴给杰西卡一个微笑。
笑容是会传染的。
杰西卡停止了哭泣，在笑；丹尼尔收起了害怕，也在笑。
三个人就像三个傻子一样在十几二十个人中间笑着。
这时候，杰西卡突然就觉得离开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三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我们同意离开。”
声音淡淡地响起在这个小小空间里，让时间与空间好像都暂停了一般，所有人愣着个脸，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安妮与丹尼尔没有再多说什么，和杰西卡一起盯着杰克，以及布雷登。
良久，一直沉默着的布雷登斥声对着人们喝道：
“他们自己选择离开，你们现在满意了吗？都给我让出一条路来！”他的声音中有些百感交集。
人们互相看了一眼，从中间分开一条通向门口的空道，留给杰西卡他们。
他们走着，一步一步无比沉稳，没有留恋没有停顿。
看起来他们就像是群视死如归的勇士。
但是他们心里没有表面上那么释然。
丹尼尔在回忆着凌夜教给他的一切，绞尽脑汁去想着怎么运用。
安妮在思考出去之后，自己三个人要怎么活下去，怎么得到食物，怎么获得救援。
但是杰西卡与他们不一样，她想得不是离开后怎么生活，而是凌夜。
她在想，要是夜回来后没有看见自己三个人会怎么样？他应该也会和自己一样被赶出来，那时候他要去哪？是不是自己应该守在外边，四个人一起来四个人一起走？
她一直在出神，直到前面出现了一个人，讲了一句话。
“谁说他们要离开的？”
熟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杰西卡抬头，看见了一个更加熟悉的面孔。
他是凌夜。虽然脸上有些狼狈，因为权力飞奔过来在喘个不停，上半身**着伤痕累累，但是他回来了。
刚刚一到路口就听到守卫谴责的声音，听了三两句凌夜就明白事情的经过，立即预料到这件事会牵连到杰西卡三人，立刻放下背上的兰迪甩开幽泠冲了过来。
刚到，就看见他们准备离开的身影。
三个人，没有谁受了伤，但杰西卡与安妮未干的泪痕，哭红的眼睛，都证明着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他们，凌夜觉得有些生气。
这种生气源自于布雷登的失信、杰克的断章取义、周围人群的自私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原因。
或许，凌夜也为他们三人选择被迫离开而感到气愤。
但是凌夜对他们的生气，是因为恨铁不成钢。而对于丹尼尔他们的愤怒，是那种想要杀戮的**！
“布雷登，你之前与我约定过会照顾好他们三个人，你做到了吗？”
凌夜轻声质问着布雷登，后者低下了头，自始至终不曾与他对视。
然后他又问杰克，“你从一开始就在针对我们，甚至控告我，污蔑我，请问，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
“我……”杰克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面对杰西卡他们时即使没有道理，也可以反驳，可以用气势压迫他们。
可现在，他的气势，他的嚣张在凌夜面前仿佛通通都见鬼去了。
冷笑一声，凌夜不再看他，转身问着在场所有人：
“还有你们，”凌夜一个一个指着那些毫无立场的人。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们三个，甚至要让他们离开，去外面那个怪物横行的世界自生自灭。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凌夜的语气都是那样平淡，不紧不慢。
但就是这样的说话方式，却比嘶吼更加震撼。足以让所有人，抬不起头来。
凌夜微微抬头，用轻蔑的目光看着他们，看着曾经刁难过杰西卡他们的所有人。
“说实话，我身为人觉得很惭愧，因为我的种族中竟然会有你们这样的败类！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我也需要理解，毕竟再优秀的东西，数量多了，总会出现一些残次品。”
没有点名道姓，也不带一个字的脏话。但凌夜说得这些，成功的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
“你这家伙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终于有个人站了出来，只是那个人，为什么又是杰克？
为什么又是你呢？为什么总是你呢？
凌夜冷笑着，在心里重新审视一遍事情的全部，不难发现，杰克永远是冲得最快的那一个。
是他傻吗？
不是，是有人需要一个出头鸟。
因为有人想要看看故事会怎么样发展，有人需要一个人来推动情节的继续，所以杰克就站了出来。
有意思。
杰克看着凌夜的微笑，他那渗人的微笑让他觉得不安、畏惧。
于是他壮着胆子装作愤怒的样子大吼：
“你怎么不说话啊！怕了吗？！”
“不是，只是，”凌夜眯着眼睛，眼角弯成一到弧线，“我觉得你好像个傻子。”
“你个混蛋！”杰克瞬间变得狂怒，握着拳头向着凌夜冲了过来。
是害怕了吗？
凌夜在他的眼睛里读到了惊慌与恐惧。
杰克的拳头在思考的那一小会儿中瞬间来到凌夜的面前，离他的鼻尖只有十几厘米，凌夜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它所带来的微风。
但是就这样的速度，这样的人，凌夜就连躲都懒得躲了，直接一脚踹到他肚子上。
杰克被远远地踢飞。他的拳头还没有打到对手，自己就已经躺在地上shēn yín了。
看到杰克这个惨样，所有人同时惊恐地退后几步，布雷登和其他几个人立即苦口婆心地劝着凌夜不要冲动，遇事要冷静，好像就是全心全意在为他着想的一样。
“冷静。”
这话在短短的几秒里不知道他们说了几遍了。
凌夜当然冷静，如果他不冷静的话，杰克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死了。
而且他还很冷静地知道，这些人，在杰克冲上来的时候不喊冷静，现在却大义凛然地做起了正义的伙伴。
真是讽刺。
“杰西卡，好好看着，以后做事不要软弱，强势一点。”
凌夜的话让她有些不明所以，但接下来他的行动让她瞬间懂了。
抽出腰间的枪，凌夜指着杰克的头，笑着对在场所有人轻声说：
“一开始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停留的地方，一点点食物与饮用水，仅此而已。不过现在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我改变主意了。
我现在要整个地铁站的所有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