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杨鹤左手法诀一掐,身子未动,坐席却已将他平平托起,飞离高崖,径向桃林方向飞去。紫心和朱雀儿剑诀一引,跟了上去。
转过一处山崖,远远看去,只见桃林中香雪坞四周,黑压压的人影晃动,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喝骂叫嚣之声,隐隐传来。
飞至近处,但见来人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少年弟子,或坐或卧,七倒八歪,不知是何门派。那些少年弟子,有的坐在地上大声叫骂,有的挥剑乱砍林中桃枝,有的伸手扯着谷中几个女弟子,喧嚣吵闹,乱成一片。只听内中有几人说道:
“小姊姊,你们常年居住在这荒僻之处,不感到孤单寂寞吗?”
“芙蓉洞主撇下你们风流快活去了,不如跟我们走罢!”
“我那青崖洞中样样齐全,就缺一个压寨夫人。我虚空公子品貌无双,不如与我双宿双飞,同参正果,如何?”
“你们给那绿帽子乌龟当徒弟,真是委屈你们了。”
竹屋前却坐着一个玉面修眉、身穿白衣的青年,手中拿着一柄金huáng sè的宝扇,轻轻扇动,神态十分悠闲,朱雀儿认得正是东方白。那东方白见三人御剑飞来,缓缓站起身来,抬头看向三人。
杨鹤见了林中这般情状,立时停在空中。紫朱二人飞至身旁。紫心道:“师傅,为首那个穿白衣服的便是东方白。”
杨鹤朗声道:“鄙人绣花涧杨鹤,不知诸位前来,有何贵干?”林中诸人听得声音,都止手望向这边。
东方白面带微笑,走上几步,拱了拱手,道:“杨洞主,久仰,久仰!”
杨鹤道:“东方公子光降敝处,有何见教?”
东方白刷地一下,扇子展开,轻轻扇了几扇,道:“本公子闲来无事,听说这里风景不错,今日特来游览一番。没想到杨洞主也在此间,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巧了,巧了!”
杨鹤避开他的话锋,道:“鄙人在此住了三百余年,诸位既然来了,便是绣花涧的客人。谷中一无所有,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东方白笑道:“好说,好说。杨先生乃世外高人,清高脱俗。我等本来赏玩风景,只是我这帮朋友听说,绣花涧炼了好大一堆丹药,俱都灵妙无比,还望杨洞主休要吝啬,每人赏赐几枚才好。”
杨鹤见王仙瑶依偎在东方白身旁,静静的不发一言,好像对眼前之事漠不关心似的,不知何意。心知这帮公子哥此来,索要丹药是假,寻机启衅是真,自己并不想与他们有什么纠缠过节,若能趁早打发便罢,否则说不得也须露上几手惩戒一番,让他们知难而退才好。
当下道:“诸位难得来此一趟,岂能让你们空手而回?既是想要几粒丹药,正好鄙人近来炼了一枚,叫做‘善性丹’。原是专门炼给鄙人小徒王仙瑶的,现今王姑娘已另寻高枝,脱离本门,这枚丹药便赠于诸位却也无妨。”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托于手上。
王仙瑶听了,抬眼看了看那个锦盒。
东方白微笑道:“很好,很好。”
杨鹤轻轻一送,锦盒便飞了下去。东方白见那锦盒并无什么力道,料得飞落之处离众人甚远,势必有十来丈远近,当下将宝扇向前一掷,滴溜溜地在空中回旋,众人只听啪的一声,锦盒正好落于扇面之上。宝扇倏地一下,又飞了回来。
东方白右手一抄,已接在手中,瞥了一眼,便将锦盒以扇托着,递在王仙瑶身前,微笑道:“瑶儿,这是杨洞主专门给你炼的,打开看看。”
王仙瑶见是一个小盒,取下揭开,只见盒中淡白发青、龙眼大小的一粒药丸,隐隐透着一股寒气,看起来平平无奇。
东方白抬头向杨鹤道:“多谢杨先生慷慨相赠!本公子乃是闲云野鹤一个,凡事无可无不可。只是今天前来的各位朋友,个个都有来头。”
说着向身旁一个长身玉立、绿衣翩翩的少年一指,道:“譬如这位逍遥公子刘脍,道法高妙,一柄‘秋水剑’,传自漱玉峰白臂真人。”
又指向一个粉衣长袖、身材高大的少年,道:“又如这位麒麟公子李锦鲤李兄,外号叫做‘火麒麟’,一条‘鲛云鞭’所向无敌。”
又指向一个身穿青色长衫、面色白净的少年道:“这位青崖洞虚空公子韩香书,其父乃是落霞峰的韩散人,也算是名门正派。”
又道:“杨先生须看在大家同道一脉的份上,将谷中仙丹,多多拿出一些才好。我等感念杨先生恩德,此后必视绣花涧的人如自家兄弟一般。”
众人看向这四位公子,果然个个相貌俊美,风度翩翩。那逍遥公子刘脍双眉紧锁,冷冷地盯着空中三人,不发一言。虚空公子韩香书手中把玩着两个白色的圆珠,气度闲雅,昂头看向远处的风景,面上略带微笑。
那粉衣长袖的麒麟公子李锦鲤,看起来年纪尚幼,但身材魁梧,个头跟寻常的成年人一般,头上黑发高束,稚嫩的面相之中,带着几分英武之概,当真是少年英雄的风采。这时却跳将出来,高声叫道:“就是!大家都是近邻,以后诸事还需互相仰仗。这么多仙丹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赠给我们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那身穿青色长衫的虚空公子韩香书,细细的声音说道:“外面人都把杨洞主叫做杨芙蓉,今日看来,当真闻名不如见面。原想是花一般的人物,哪知生得并不怎么好看。依在下看来,这杨芙蓉可不像什么爽快之人啊!先不说咱们候了半日,他才出来会客,现今来了,又停在半空,不愿下来与我等亲近。想要让他赠给咱们一些丹药,难矣哉,难矣哉!”
杨鹤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又见这些公子哥言辞无礼,不禁心中有气,双眉一竖,瞬间又恢复平和模样,道:“谷中虽有一些丹药,但皆是门下弟子花了数十年寒暑之功,辛苦采药炼制而成,颇费了一番功夫。诸位若没有什么说头,鄙人岂能说给便给?如果那样,杨某此后在江湖中可还如何立足啊?”
虚空公子韩香书道:“杨洞主原来是想要一个说法。适才东方兄和金兄已说得明明白白,大家既是同道一脉,又是近邻,将来尚需互相仰仗。难道这样还不行吗?”
李锦鲤道:“就是!婆婆妈妈的,可非修道之人的本色!”
杨鹤道:“诸位近邻一向与鄙人缘浅交少,且又无伤无病的,这一shàng mén便索要仙丹,恐怕不妥罢!”
麒麟公子李锦鲤道:“什么妥不妥的?我们是shàng mén相求,并非强索硬要。如今既然来了,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总不能让我们白白跑一趟吧?”
逍遥公子刘脍道:“家师白臂真人,时常念叨杨先生,说杨先生不仅道法高深,且又擅长炼制丹药,实是一位难得的世外高人。家师说,将来得空,还要专程前来登门拜访。今日因东方公子相邀,在下特来与杨先生亲近亲近。如果杨先生看得起在下,那么以后咱以兄弟相称,如何?”
杨鹤心知这帮少年公子哥,平日仗着师门威名,到处胡作非为,不仅与异派妖人结交,暗中祭炼邪法,且骄横跋扈,糟蹋良家女子,于修道之事却不甚在意,是以心中甚不喜之。听这逍遥公子刘脍油嘴滑舌,言辞不实,更是不喜,但知漱玉峰白臂真人心性偏狭,甚不好惹。虽说是同道中人,但自己早已看破世事,不愿同这帮人往来纠缠。便道:“鄙人活了三百余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今日念你们尚且年幼,不知礼数,不来跟你们计较,请你们快快出谷去罢!以后休要再踏进我绣花涧半步!”
虚空公子韩香书道:“呀哈!下起逐客令来了啊?”
这时,东方白忽然上前一步,轻摇宝扇,微笑道:“杨洞主何必动怒?我等实是慕名而来,心中对杨洞主甚是佩服。既然这绣花涧中丹药甚多,相赠一点,也无不妥罢?”
杨鹤道:“如果诸位诚心相求,只是想要几粒丹药,鄙人岂有吝啬之理?诸位此来,恐怕另有他事罢?”
东方白哈哈一笑,道:“这本公子可就不知了!我等来此,不为丹药,难道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倒要请教杨洞主。”
杨鹤“哼”的一声,厉声道:“鄙人四个徒儿,日前在野呰林处理门中事务,不知是哪一位横插一手,且要shā rén灭口?若不是翠云峰朱姑娘仗义相救,恐怕鄙人到现在还不知,原来是东方公子要与杨某过不去呢!”
东方白笑道:“王姑娘早已不是贵派之人,杨洞主恐怕会错意了罢!本公子见王姑娘孤身一个弱女子,被贵派四位弟子追杀,这才出手干预。若非如此,贵派恐怕要落下以多欺少的罪名呢。杨洞主不感激本公子也就算了,反而要把污水都泼到本公子头上。本公子蒙受这不白之冤,不知该向谁人诉说啊?”
杨鹤听他说话,当真是颠倒黑白,无耻之极,知再说下去,不知还会怎样缠七夹八,当下道:“还请诸位快快出谷去罢!鄙人也不愿与你们纠缠计较。鄙人奉劝诸位一句,休要仗着上辈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为非作歹!”
麒麟公子李锦鲤道:“杨洞主,本公子此来,只是听说谷中仙丹灵药甚多,想要求借一粒丹药而已。至于你与东方公子有什么过节,在下是毫不关心的。你不给丹药也就罢了,还说什么我等‘仗着上辈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为非作歹’。这话听起来可怖那么顺耳啦!本公子倒要请教一番,在下是如何‘到处招摇撞骗,为非作歹’的?”说着右手一摆,手中已握了一条鳞光闪闪的长鞭,脚下微动,身子霍地拔起,冲入空中。
杨鹤见他出鞭作法,独有一派套路,显是家学渊源,知是正道出身,言谈举止却逞强好胜,待他飞身上来,便道:“不知这位李公子,与白云山庄李蛟河李庄主如何称呼?”
李锦鲤“咦”的一声,道:“那是家父,你也知道吗?”
杨鹤道:“白云庄千里之内威名赫赫,谁人不知?”
朱雀儿忽道:“原来你是李蛟河之子!堂堂名门正派,却与邪魔外道混在一起,也不羞耻?”
李锦鲤见朱雀儿比自己年龄稍大,听她居然将这几位公子说为邪魔外道,当真可笑,以为不过是杨鹤谷中一个普通女弟子,便道:“这位姑娘差矣!今天来的众位朋友,都是白鹤门中的人,你一个普通弟子,也知邪魔外道?”
朱雀儿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杨鹤微微一笑,道:“鄙人对李庄主闻名已久,可惜缘悭一面,未曾见过。不知尊父近来可好?”
李锦鲤道:“我说杨谷主,你既然识得家父,看来也不是坏人。咱休要婆婆妈妈的,你只需将丹药拿出来,分给我们一些,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杨鹤听他这番幼稚的言语,当真好笑,且眉目之间略带稚气,并非什么凶恶之人,笑道:“好说,好说。既是李公子前来,鄙人岂有吝啬的道理?李公子乃名门之后,可谓前途无量。杨某观公子气象不凡,性情慷慨,正好敝处炼有一枚‘火神丹’,情愿赠于公子。公子服用之后,定然如虎添翼,将来造化不小。”
李锦鲤笑道:“不错,不错,你倒有些见识。难得杨先生慧眼识珠,愿赠在下‘火神丹’。将来跟爹爹说起,必不会忘了杨先生相助之力。”
杨鹤右手轻轻一捋,两个指头之间便多了一枚丹丸,小如蚕豆,火光熠熠,非同寻常,道:“火神丹服用之后,会有一点小小的不适,不过很快就会平息。”右手轻轻一晃,火神丹便散着幽幽的红光,缓缓飞来。
李锦鲤接在手中,心头颇喜,道:“多谢杨先生!”右手一送,便吞入腹中。忽然只觉腹中如大火内烧一般,炙热非常,继而又如刀叉乱绞,十分疼痛,不禁双手捧腹,额头汗珠刷刷滚将下来,但只过得一会,便又复原如初。
李锦鲤笑道:“杨先生的丹药果然刚猛!”杨鹤微微一笑。李锦鲤双手一拱,便飘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