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起来,朱雀儿寻了一处山崖,飞身上去,在一块白石之上盘膝而坐,练习早课。门中道法,说来颇为简易,便是每日晨午时分,将那《仙阙真箓》上的法门一一参练,将仙功真气在体内运行十二周天,体悟天地大道。因众弟子资质、悟性不一,修炼起来却有差别,遇到艰难之处,须得反复参悟。朱雀儿早将《真箓》上三万六千字的法门背得滚瓜烂熟,书中语句虽说艰深古奥,但皆经师尊讲解传授,是以每一日参练俱有新的体会。
运功完毕,睁开双目,但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照得谷中雾气朦朦胧胧的,加上草木的清香,鸟儿的鸣啭,令人顿生恍然隔世之感。
忽见对崖一块大石之上,似有一个青色的人影,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朱雀儿凝神细看,见那rén miàn向红日,长发披拂,身体消瘦,似乎便是芙蓉洞主杨鹤。过了一会,那人双臂一展,似是伸了个懒腰,仿佛刚睡醒一般,仍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朱雀儿想要看个究竟,将手一招,飞身过了对崖。那人听得声响,略略回头,道:“是朱姑娘吗?”朱雀儿听这声音又轻又柔,又有些虚弱,正是杨鹤,便道:“杨师傅,早啊!”说着走至他的身旁。
但见杨鹤望向正前方的绝壁,壁上垂下一道白色的长瀑,虽然相距甚远,但水花飞溅之声,亦是清晰可闻。朱雀儿心中对他颇为好奇,不禁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看向白瀑的双目之中,微含了一缕柔光,面上略带微笑,像是在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儿一般。
杨鹤忽道:“姑娘以为谷中景色比翠云峰上如何?”
朱雀儿见他扭过头来,微笑着看向自己,便道:“谷中景色清新脱俗,秀美幽静,自然是绣花涧略胜一筹了。”
杨鹤道:“十二峰上玄空缥缈,仙云缭绕,金庭玉柱,宝气腾辉,足令天下修真之人神往。这里虽说幽僻安详,住得久了,也觉无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辈虽说有仙功护体,比凡尘之人能多活几百年,但到头来也躲不过那一日。至于终能成仙了道、紫霞飞升的,毕竟也只是少数。鄙人残废已久,活着的时候不求适意畅快,只求无愧于心,也就是了。”
朱雀儿听了他这番言语,似懂非懂的,心中只是想起师尊的教导,不禁脱口而出:“师尊说修真之人,一要修仙炼道,参究天地**,二要斩妖除魔,守护天下苍生。我同师兄们在山中修炼了三百余年,这次下山,便是奉命前来铲除金莲寺中的妖僧,还千里之内的生灵百姓一个公道。”
杨鹤微微点头,道:“尊师翠微真人,乃当今四海之内不世出的奇才,佛道两派的人说起,没有一个不心生敬仰的。真人座下的弟子,也是个个出类拔萃,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良才。只是我等山林中的野狐之流,出路却在哪里呢?不甘寂寞,修炼妖法,沦落邪魔外道者有之;苦心孤诣,潜力精修,终成海外散仙者有之。似我这般天分鲁钝、福薄缘浅者,只望不负此生即可,哪里还有什么大的企盼呢?”
朱雀儿见他骨瘦如柴,面相十分凄苦落寞,眼中却闪着柔和温润的光芒,知他虽然僻居幽谷,但内心却仍是有所希冀的,便道:“杨师傅天性纯厚,道法高深,对待王师妹可谓仁至义尽,只是有的人生来便是凉薄之人,杨师傅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杨鹤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不错!但正因如此,我辈才偏要计较一番。正如修真炼道,成仙成魔,都只是想要与这不公的天命抗争而已。”
朱雀儿笑道:“是以杨先生便闭关三年,炼制出了一枚‘善性丹’,希望王师妹服了以后能够完善本性?”
杨鹤微笑着点了点头。
朱雀儿笑道:“可惜王师妹没此福分啊!”杨鹤微笑道:“是啊!人算不如天算!”
朱雀儿问道:“那么我服了之后,会是怎样呢?”
杨鹤道:“此丹服用之后,灵台清明,慧心光亮,近有道而远无道,勤勉惜身,于修道之人大有裨益。”
朱雀儿忽道:“如果杨先生双腿能够行走自如,还愿意把此丹赠我,而不是给王师妹吗?”
杨鹤道:“有些疾病,不光服用灵丹仙药无益,便是将门中道法仙功炼得极为高深了,也是没用的。”
朱雀儿道:“如果是‘摄灵花’出世呢?”
杨鹤一怔,道:“摄灵花五百年方开一次,一次只开一朵。一旦出世,大争即来,先不说仙魔两道会因此折了多少好手,便是最终能得到这等旷世仙缘的,尚不知谁人呢。”
朱雀儿笑道:“我白鹤十二峰人才济济,这摄灵花既是天下第一奇花,岂能让邪魔外道得了去?”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花纹斑驳,正是昨日杨鹤相赠的那个装有善性丹的盒子。
朱雀儿将锦盒放回杨鹤手中,说道:“杨师傅,这粒丹药我不能收!还是留给王师妹罢!就像你说的,王师妹现下年纪尚小,将来总会明白的。”
杨鹤正待开言,忽听一阵破空之声响起,连忙看时,只见一个女子从崖侧驾剑而来,一晃眼间,便在二人身旁落下,长袖紫衫,正是紫心姑娘。朱雀儿见她飞行甚急,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不知何故。
只听杨鹤淡淡地道:“何事如此慌张?”
紫心喘了口气,道:“师傅,不好了!东方白率领三公子,来谷中叫阵来了,还有……还有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群恶霸少爷,实在……实在太可恶啦。”
杨鹤眉头一皱,道:“三公子?没听说哪里有什么三公子啊?”朱雀儿心道:“难道东方白还有两个兄弟不成?”
紫心道:“不是……不是三公子,是三位公子。一个叫麒麟公子,一个叫虚空公子,还有一个叫逍遥公子。他们一到香雪坞,便点名叫师傅呢!”
杨鹤点头道:“瑶儿妹子也来了吗?”
紫心道:“来啦,都来啦!”
杨鹤心中一凛,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好啊,好啊!刚背叛师门,便寻仇报复来啦!”
朱雀儿也不禁怒道:“说曹操曹操便到!适才还说她来着,这时便主动找shàng mén来啦!”
紫心道:“我说师傅不在谷中,他们便肆无忌惮地羞辱起师妹们来了,还说……还说……”
杨鹤道:“还说什么?”
紫心道:“他们还说……说师傅缩头乌龟,不敢出来。”
朱雀儿见杨鹤一副伤心至极的神气,想他本来就生得瘦骨棱棱的,这时看起来更是显得十分可怜,哪里还像什么堂堂的一派之主,知他为情所伤,着实可叹,心中不由得代他颇为不平,不禁怒道:“这东方白欺人太甚!”
杨鹤忽然淡淡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人家找shàng mén来了,我们就去看看,总不能躲着不见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