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户时代成书的《甲斐国志》将甲斐国中的街道比作“九筋”起,近世多以“九筋二领”来划分甲斐国内的政治区划。“九筋二领”中的“九筋”是甲斐国上下通达最重要的九条街道,其中逸见路,穂坂路和棒道三条街道通往信州方向。
对于已经决定了要去往信州的宋然和植松幸广来说,眼下该走哪条街道成为了最重要的问题。饭可以乱吃路不可以乱走。万一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人,凭他们两个孤家寡人只怕难逃厄运。
宋然知道无论走哪条路都不可能完全避开路上的危险,但他必须权衡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距武田胜赖弃城逃亡已经过去一天了,凭借穿越前所掌握的知识,他知道自己还有大概七天的时间。武田胜赖的选择和历史上如出一辙,这也就意味着他逃不过命陨天目山的下场。而一旦武田胜赖于天目山自刃的消息传开,目下仍作壁上观的甲斐国众为了讨好新主,必然会更加卖力的搜索幸存的武田一族。
宋然对身旁的植松幸广问道:“植松,你说我们该走哪条街道去信州”。其实他心下主意已定,如此问法是为了试探一下植松幸广。倘若植松幸广所说和他的意见不同,那就证明他对甲信的了解程度不过尔尔,宋然对他自然也不会抱更多期望。
“臣下以为通往诹访的逸见路最为合适”植松幸广毫不迟疑,立时说出了自己的dá àn。
“哦?为什么?”
“逸见路上虽然不是绝对安全,但这条通往诹访的街道附近仍有许多忠于我武田家的国人。”植松幸广见宋然眼神中含着一丝惊讶,当下也没作理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信州局势复杂,在下虽甘愿为主公肝脑涂地,但凭在下的愚鲁资质却不足以助主公再兴武田。这一路上若是能收下几个得力家臣,对主公的兴复大业是百利而无一害”。
葛山信贞对于眼前这个老头儿越发的感兴趣。他远不是他自己口中所说的愚鲁之人那么简单。事实上他所说的这些话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作为一个碌碌无为大半辈子的骏河人,这个叫植松幸广的下级武士对甲信和时局的了若指掌显然与他自己的身份不符。
他到底是什么人?
诚然如植松幸广所说,九筋中通往信州的三条街道里,穂坂路是当年武田信玄进攻北信浓小笠原村上时行军的路线。这条路虽然好走,但途中翻山越岭十分凶险,比起窝窝囊囊的死在深山老林里,宋然宁愿死在敌人手上。所以走这一条路无疑是最下策。而棒道则是由武田信玄所修筑,通往南信浓的军用街道。毫无疑问,若选择走这条道路,所要面临的同样是安全问题。只是这一回,不是山野凶兽,而是织田家的洪水猛兽。
排除这两条路线,唯一的选择只剩下逸见路了。逸见路作为信州往还的一部分,自古就是甲信来往的通路。这条路上不乏行人经过,如果两人打扮成山伏或是虚无僧,应该能轻松穿越这条街道安全抵达信浓。
宋然心里的想法和植松幸广一样,他需要更多的帮手。现下他身边除了植松幸广就没有其他家臣了。以他这样的身份,如果没有自己的势力,别说复兴武田家,就连此行信州都前途难料。宋然可不想让织田家抓住,押赴六条河源,留下一句像是“那年夕阳下信浓山道间的奔跑,是我逝去的青春”这样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莫名其妙的辞世词,然后被枭首示众。
武田家虽然已经灭亡,但那些底层的武士们未必就如同他们的家主一般见风使舵。下级武士们通常都深受武田家的恩惠,对于武田菱的归属感远比家主们来的要强烈。他们不用考虑称霸天下,更不用考虑家族存亡。他们没有两百多个兄弟跟在他们后面混饭吃,也没有传了几代的家业需要去守护。用现代人的说法来说,就是光棍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于他们来说,忠义才是正道。而这些下级武士,其中相当一部分更是武田家历代的分支。
甲斐国中多数国人都是武田支族,远如清光入国时的板垣,一条等分家;近至逸见路上武川众里的马场,教来石等国众。虽然自高远城陷落以来甲斐国中大多数国人都做壁上观,但宋然心里十分理解他们这样的行为。
乱世中这些小豪族们通常都有一个致命的死穴,家门与家业。为了数代传下的家业和一门几十口的未来。尽管背叛主家的选择十分艰难,但他们肩上所担负的责任很多时候都令他们难以和主家生死与共。
这一路上一定要积攒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宋然心想。按照他的认知,葛山信贞实在是一个悲催的角色。身为信玄幼子,不仅靠入赘改头换面成了葛山家的家主,他二十余年来的人生更是如同笼中的一只金丝雀。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样的笼中鸟,对于甲斐国内这些武田家的血筋国人们到底还留下几分影响力,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若要说动这些人死心塌地的追随自己复兴武田,感情牌和能力牌缺一不可。但他既不是名动天下的剑豪也不是运筹帷幄的神算子,他所能倚仗的只有身为穿越者对于历史的了解。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说服他人跟随自己,自然是难上加难。但如果身边没有可信的家臣,就算他和植松幸广历经千辛万苦到了信州,这两个光杆司令也只能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天正壬午之乱迫在眉睫,如果不能迅速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一场乱局里就添了两具尸体。
心中定下了主意,他对植松幸广说:“植松,我想去参拜一番信义公居馆”。宋然口中所说的信义公,正是源平合战时与木曾义仲,源赖朝并列东国三源氏的武田宗家始祖,武田信义。甲斐国中但凡是武田之后,无人不知武田信义之名。
“主公,虽然信义公的居馆就在逸见路上。但此时兵荒马乱,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植松幸广不无担忧的说道。对于他来说,多在路上耽误一刻,危险也就多了一份。参拜武田信义居馆的事,实在是白白给自己增加了不必要的危险。以他这样一个年过半百的下级武士带着一个贵公子,路上要是遇上一两个散兵游勇还好。倘若遇上了成队的织田军,只怕是难逃活路。
他却不知道宋然心中还有另外一番打算。宋然从穿越到现在,手头都没有一件称手的wǔ qì。此去信州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牛鬼蛇神,倘若遇上危险而没有一件能够防身的兵器,那岂不是任人宰割?他去武田信义居馆的目的正在于此。
他在自杀前曾读到过有关御神刀的资料,知道但凡刀匠打出了一把自认为无与伦比的好刀,必定都会将其供奉于神社之中。而这种御神刀的品质自然也不是战场上捡尸捡出来的**所能够相提并论的。
要是能在武田信义居馆里找到一把这样的御神刀,至少遇上敌人时多了几分生存的希望。而就算找不到称手的兵器,倘若能找到一两件武田信义的遗物,那对于号召国人复兴家门也是雪中送炭。
但他自然不可能对植松幸光说自己去武田信义居馆是为了捡装备,托词神鬼之事是再好不过。于是他开口对植松幸广说道。“信义公传下的家业如今败在诹访四郎手上,若他泉下有知定然饮恨。我此去向他祈愿,求他保佑我再兴武田家。不妨事。”
尽管现代史学家已经为武田胜赖正名,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眼里武田家陨落,全是这个信浓出身的莽夫一手造成。
“我们即刻启程,若是遇上了人就说是信奉御岳神的山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