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两人已行至新府城。一路上不时有被遗弃在路边的菱纹靠旗和甲胄出现,似乎已为新府城的惨状做好了铺垫。但当两人亲眼看见那一片夕阳映衬下的断壁残垣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数月以前还井井有条的新府城如今只剩下残破的石垣还顽强的挺立着。残阳下本应是城町的地方如今却星星散散的站着几个佝偻的身影。附近村落的村民们趁着天色渐晚跑来此处,只是为了想要在被烧毁的遗迹中寻些合用的东西。这些拾荒者看着远处走来两个虚无僧打扮的人,也不搭话,只自顾自的寻摸着。
“主公,信义公的居馆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植松幸广看着眼前一片凄凉破败,开口向宋然说道。
宋然心中十分难过。这些佝偻着身子在废墟里艰难拾荒的村民,曾经都是武田家最忠诚的领民。那些从踯躅崎馆出发的雄壮军势总带着他们的牵挂和希望而去,满载着欢欣雀跃而归。而如今,这片他们世代安居的土地就要变天了。想到这一点,宋然很难过。
“走吧”。良久的静默之后,宋然终于开口。
废墟里的拾荒者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不禁有些出神。“爹你看,那个人走路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儿拉着他父亲的手说道。
“别闹,再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带回去的,马上就天黑了”。他的父亲头也不抬,继续在废墟里寻找着一切能够换回钱和粮食的物件。
两人抵达武田信义居馆时一轮新月已高挂天空。宋然装模作样的参拜了一番,随后将居馆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底朝天,但这座已荒废了几百年的居馆并没有给心存侥幸的宋然任何高兴的理由。
他看着年过半百的植松幸广一脸的风霜和憔悴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提议在此休息一晚。接下来的旅途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趁着还能好好休息就多休息一晚吧。
植松幸广提议由自己守夜,宋然本想以年龄为由拒绝他,可拗不过他,只得答应自己守上半夜,由他来守下半夜。
眼下植松幸广已经睡熟,可宋然却无心入眠。天上的月亮有些冷清,就像他如今所要面对的现实。自从他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战国时代后已经过去了一天。从错愕到接受再到为了生存而奔波,对他来说好像只是一转眼的事。
可那是活下去的念头推着他向前,如同一张绷紧了的和弓,让他来不及也顾不上去想其他。但当夜深人静时,那些从睁眼一刻就开始积蓄的负面情绪如山洪暴发般一起涌来,让他不堪重负。
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属于他的世界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穿越前他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而现如今他更没有机会再打开那扇熟悉的门,对父母说一声,爸妈,我回来了。至于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那份牵挂也最终消隐在无声的虚空之中。
宋然迫切想要找个人倾诉,但眼前的植松幸广已经睡了过去。这个熟睡中的老人没法分享他心中的秘密。如果告诉他自己是从几百年以后的未来穿越而来,他恐怕只会当自己神经错乱。他看着植松幸广被风霜侵蚀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孔和鬓角的斑白,想起了另一个同样年过半百,也是两鬓染霜的男人。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已经得知了自己的死讯,但他可以想见当这个消息传到那个男人耳中时他所受的打击。那个被他称作家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此刻他很想抽一支烟,但西元1581年的rì běn并没有尼古丁。
冷月把他的影子照成了孤独的模样,任凭这空虚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