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的瓦木堡,已是只见一片废墟。大火大体上已经灭了,部分焦黑的建筑上丝丝白烟袅袅升起,仿佛告诉人们这里的大火刚刚熄灭不久。
夏晨慢慢走进了堡子,走在生活了十多年的大街上,却只见除了烧毁坍塌的房子,便是烧得面目全非已完全无法辨认的尸体。来到蒋家茶馆时,铺子的门板还没打开,透过烧毁的窗户,内里也是一片狼藉,这茶馆以后也是再不会开的了。
不知是为了掩饰痕迹还是什么,李宅、蒋宅以及添香楼是被摧毁得最为彻底的,屋子已完全坍塌无法入内,废墟中的角落处还有星星点点火光在燃烧,不是发出“噼啪”的轻微爆裂之声。
夏晨从围墙翻入了蒋家后院,见后宅已是完全烧毁坍塌便也没有再去翻动。就不打扰秀儿和老爹了,让他们安静地去吧。夏晨边想着,边将早上采摘果子时一起采摘的一束白色醉心花轻轻地放在了倒塌的后宅前。朝着秀儿和老爹的方向伫立了片刻,夏晨便转身离开了蒋宅。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人,铁匠铺倒是在大火中比较好的保留了下来,只是墙壁已被燎得漆黑。夏晨进去换了件衣服,又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拿了把bǐ shǒu插在靴筒里,带上自己的弹弓、水囊,翻出了一些大馕之类的干粮一并收入了包裹,便离开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离开堡子前,夏晨又到李家宅子绕了一圈,见得也是一片废墟,围墙破了两个大洞,也完全看不出是否有人突围出去,便离开了土木堡。
再回到山洞时,夏晨手里除了包裹还拿着一条浸透了河水的汗巾。回到山洞里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将霜儿的脚儿缠上了汗巾。
霜儿见夏晨的眼眶有些红,知道他此时心中难过,便也不同他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坐在山洞的角落里。
过了一会儿,夏晨道:“李宅我也去看过了,现在已经烧成了废墟,也看不出来是否有人突围出来……”
“吉人自有天相吧。”霜儿道。
第二日清晨霜儿醒来时夏晨又是已经不在洞里了,有了昨日的经历霜儿便也不着急。离自己不远处放着一小堆酸刺果,果子旁边还有一身粗布衣服,旁边应该是用树枝写了两个大字“换上”。霜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种交流沟通的方式倒是蛮特别。依言换上粗布衣服后,略大了些却也勉强合身,霜儿便轻声唤道:“夏晨,我好了。”便见得夏晨进了山洞。
夏晨手中拿着一根三尺来长的树枝,此时已削去了枝桠,只剩笔直的主干,一头用布条细细缠了几圈作为手握处。夏晨将树枝递给霜儿道:“试着走走看,若是不行,我们便再歇上一天。”
霜儿借着树枝站了起来,试着走了两步道:“好多了,走得慢些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于是两人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到得洞外,霜儿因是一天多没见太阳,被阳光射得微眯了下眼睛;夏晨却是皱眉道:“霜儿小……”
话未说完被霜儿一瞪,改口道:“霜儿,恐怕还是有些不妥,你的皮肤太白了……”
虽是换上了粗布衣服,但是嫩白的皮肤跟这衣服配上却是有些奇怪,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便是极大的破绽。
霜儿也不忸怩,弯腰直接用双手沾上尘土便抹在脸上,顺手解开束起的发辫,这样一来虽说脖子、手腕等处还是有些突兀但是二人行程本就是要避开行人的,瞧得不仔细却也是无甚大碍了。于是二人便踏上了前往苦泉矿场的行程。
苦泉矿场位于瓦木堡西北二百多里处,是大荒七处矿场之中距离中原最近的一处。大荒本是贫瘠之地,虽然地域很广,但是除了接近中原的部分和沥水沿岸,其余地方却是多沙石戈壁,不适宜耕种,放牧也无法成大规模进行。但自大荒的第一处白银矿被发现以后,这不毛之地却立马成为了管家必争之地。此后的时间里,连第一处银矿在内大荒共计发掘出了一处金矿、一处银矿、两处铜矿和三处铁矿,大荒彻底从不毛之地一跃成为帝国的宝库。也正是因此,大乾立朝之初才斥巨资在大荒建设了戌土城加强对大荒的控制——戌土城以南不到百里之处,便是大荒唯一的一处金矿。
苦泉矿场的发现极为偶然。苦泉是当地一条暗泉,泉水颇为清澈,大荒村镇多是逐水而居,慢慢在这苦泉周围便形成了苦泉镇。苦泉虽然水流不大却是终年不断,只是这水的口感却微微泛苦,苦泉也是因此得名。后来也不知是哪一年,镇里几个胆大的青年顺着水流一路往上溯源,发现在水源之处石头的颜色有些奇怪,便将石头交给了见多识广的行商,行商初步判断是矿石,但却不能确定是何种矿石,层层上报朝廷,最终确定为铁矿矿石,同时朝廷派遣工部少卿一名设立了最早的苦泉矿场。
矿场运作最需要的便是劳力,大乾律法五刑“笞、杖、徒、流、死”中“流”刑的服刑地点便在这大荒的矿场之中;便是死刑,除非罪大恶极之主犯,其余也是要到大荒的矿场之中劳作服刑的,若是服刑中无再犯,便可免于一死,年六十后可在大荒择地而居,却是不能再回中原。
各矿场中视大小有服刑之矿奴一千至两千人,负责矿场运作的场主监工两百至三百人,此外还有驻军五百至一千人。最早时场主由京师委派,只是随着戌土城和戌土堡垒的建立、中原腹地的各种变故,京师对于大荒的控制力已是逐渐减弱,到得先帝之时,索性将矿场场主的任命之权交给了戌土城城主,只是规定了各处矿产按年上缴之数,同时在戌土城设“别驾”一职负责沟通协调矿产之事。
苦泉矿场的规模在七处矿场中属于中等,有矿奴一千五百,监工两百,驻军八百;场主是戌土卫受伤退下来的一位老人,忠诚应是不成问题的。
夏晨两人到得矿场是出发后的第四天下午,一路上除了风吹日晒辛苦些其他倒是无甚大碍。矿场采取军事化管理,矿场四周全部用泥土沙石堆砌成了三丈高的土墙,只在四面留了大门由甲士守卫,土墙囊括的范围极大,比瓦木堡着实大上不少,看上去竟像是一座小型要塞。距离矿场大门尚有数丈距离之处,夏晨两人便被守卫拦了下来。
“矿场重地,闲杂人等请勿靠近。”一名持矛甲士上前道,态度颇为生硬。
“我两从瓦木堡来,有要事须见钟场主,烦请通禀。”夏晨微一躬身道,同时将霜儿提前交给他的一面玉牌交给了甲士,玉牌的正面刻着一个“岳”字,应当是表明身份之用。
听得从瓦木堡而来,甲士心中一动。前两日便有两名自瓦木堡来的人,虽不知是何身份但是场主亲自接待了并且礼遇有加,随后还派了两百名军士护送他们去戌土城,之后又派了五十名军士前往瓦木堡探查,据说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尚未回来。这两人加上这块明显表示着岳家身份的玉牌,明显也不是等闲人物,当下态度便软了几分,道:“两位稍等,我这便去通禀。”说完一溜小跑进了矿场。
夏晨二人等了不多时,便见得一名五十左右的老者快步走向了大门,看矿场军士行礼叫“场主”便可知晓这便是苦泉矿场的场主钟无畏。
钟无畏到得门口却略作犹豫,仔细打量了一番霜儿,终是认了出来,刚要行礼却见霜儿微微摇了摇头,便道:“有请贵客!”同时吩咐随从在府中备下酒宴。
到了府中,钟无畏屏退左右,却是看了看夏晨。霜儿笑道:“钟叔叔放心,此人可以信任,霜儿能到得矿场,这一路还多亏了他。”
夏晨也朝着钟无畏行了一礼道:“小子夏晨拜见钟场主。”
钟无畏点了点头,沉吟道:“瓦木堡究竟出了何事?前两日成霖到得矿场,说是遇到了袭杀,他和一名护卫突围而出,你当时却是失踪了。兹事体大,成霖已经向戌土城飞鸽传书,自己本来要去土木堡寻你,我让他先回戌土城,已经派了五十名军士去瓦木堡寻你顺带查探情况。”
听得岳成霖突围成功,霜儿也是颇为欣喜,道:“二哥突围出来便好。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正在院子里,见得有人杀进来便趁乱逃出了村子。对了,钟叔叔,你快向戌土城传书,莫使爹爹着急。”
钟无畏点头道:“好。你这一路过来也是不容易吧,先去洗漱一番吧,一会儿我们边吃边聊。”便着下人带着二人分别去洗漱。
然而两人尚未出门便有人来报,戌土城的回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