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刘粲纸上谈兵马 郭诵破营陷重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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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聪派刘粲当主将,目的就是立些战功,为将来接班做准备,但刘粲没有带兵经验,刘聪并非不担心,好在他不会像刘畅那样轻视敌人,毕竟李矩等人已打出威风,小视不得。</p>
出征之前,刘聪派人到赵固军中huó dòng,威逼利诱了一些兵将作内应,散布消极言论瓦解士气,因此赵固才会在孟津和小平津不堪一击,要不是赵固见势不妙跑得快,恐怕项上人头都已经送到平阳了。</p>
赵固的快速逃亡出人意料,李矩率军进据虎牢关更是刘粲等人没想到的,原计划迅速击败赵固,再乘胜直逼荥阳,现在形势已变,需要调整策略了。</p>
此次出征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不过七万多人,但兵力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刘雅的意思是大军迅速过河,分兵监视李矩等人,集中兵力进攻防守薄弱的伊阙、大谷、轘辕三关,以及南面的广成关。之后关门打狗,利用兵力优势回师依次击破赵固和李矩。</p>
刘雅的想法十分稳妥,充分利用兵力优势,先除羽翼再击要害,一直牢牢把握着主动权。留给李矩等人周旋的余地不多,无非是趁着合围之前,撤回荥阳固守。那时刘雅再领兵犯荥阳,李矩等人同样沾不到便宜。</p>
刘粲年纪轻轻初次领兵,立功心切的他自然会提出不同意见,听完刘雅的想法后,便摇头晃脑地说道,“兵法云:‘强固示之以弱’,如今我强敌弱,一味威逼只会令其固守不出,如此则旷日持久消耗靡费,非上策也。” </p>
刘粲说完,刘勋顺着话茬问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不知有何高见?”</p>
刘粲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说道,“我们可以分派一支大军占领洛阳,同时向李矩等人示弱,诱引他们来攻,两军缠斗之际再派一支偏军突袭荥阳,如此则李矩顾此失彼,不出一旬就能将他们尽数歼灭。”</p>
刘粲的计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太笼统了,刘勋应和着点头称妙,刘雅却问了几个细节问题,比如怎样向李矩示弱,假如李矩不上钩又该如何等等,刘勋帮着刘粲完善了细节,才使整个计划丰满起来。</p>
最后决定由刘雅率领三万兵马屯守洛阳周边,同时隐藏渡船数量,造成运力不足的假象,以巩县为诱饵引李矩来攻,然后刘勋率领一支骑兵直奔下游,渡河袭扰荥阳,扰乱李矩后方;假如李矩不上钩,再按刘雅先前的计策来,大军渡河主动进攻。</p>
战事一起瞬息万变,形势的发展很快超出了想象,郭默进占巩县,郭诵夜袭孟津,就连原本半死不活的赵固也精神起来,进驻洛水南岸的延寿城,截住了攻击伊阙等关口的道路。</p>
刘粲本来还担心李矩畏缩不前,完全没想到郭诵竟有胆量夜袭孟津。刘雅也吃了一惊,意识到当面之敌非等闲之辈,立刻修书一封,提醒刘粲多加提防。看过书信,刘粲只是淡淡一笑,看着地图面露得意之色:孟津的失守并未引起刘粲的恐慌,只是激起了他过招的兴趣。</p>
“李矩果非常人,郭诵真乃悍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亦乐乎?”刘粲笑着对刘勋说道,刘勋只是笑笑。</p>
“这样也好,敌军误以为我们无能为力,就会集中精力与刘雅缠斗,正落入我的圈套,到时我大军齐发,李矩只能徒呼奈何了,哈哈哈!”刘粲仿佛看到了李矩等人被俘,跪地求饶的场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p>
于是刘粲传下军令,让刘雅佯攻示弱,吸引李矩主力前来。</p>
刘勋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如今河洛之间的敌军足有万人,已经算是主力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趁此机会,派骑兵袭扰荥阳了?”</p>
刘粲正在兴头上,听什么都顺耳,故作深沉的考虑了一番,便答应下来。命刘勋傍晚出发,借着夜色沿河而下,争取明日中午到达荥阳对岸,渡河发动攻击。</p>
想到自己一走刘粲就得独自掌兵,刘勋突然感觉心中不安,不禁嘱咐道,“太子殿下,敌人不可轻视,郭诵由其擅长夜战,切莫大意呀!”</p>
刘粲一听不高兴了,“敌军行动皆在我预料之内,你何需多虑?我号称十万大军,郭诵岂敢前来送死?你只需按我吩咐行事,此战必胜。”</p>
刘勋还想说些什么,可想想大营修的坚固,兵马又多又精,自己应该是多虑了,于是低头称是,转身离开准备出征去了。</p>
李矩坐镇虎牢关,看着前线传回的军报,不禁疑虑起来。李矩实在想不通,刘粲的大军为什么没带够船,明知要渡河作战,不带够船来做什么?李矩越想越蹊跷,刘粲手中还有几万大军,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孟津北岸只是一座空营,那刘粲的主力又会在何处?</p>
李矩不安的走近地图,设想了许多可能,又都一一否掉,刘粲手下那么多兵马,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转移了呢?李矩凝思了一会,意识到当务之急是探清河北大营的虚实,于是传令给郭诵,叫他派人前去打探。</p>
郭诵也在纳闷,敌军反应不正常,照理说刘雅后路被断,应该很着急才对,可为什么没有尽力来攻孟津呢?而且敌人的船只有两百多条,对于十万大军来说也太少了吧,实在不正常。</p>
收到李矩的军令后,郭诵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北岸,立刻派部将张皮渡河前去打探。傍晚时分张皮回来了,报告说敌人游骑盯得太紧,无法靠近军营窥探虚实,不过发现有一支骑兵出营,人数和去向不明。张皮看到的正是刘勋率领的八千骑兵,临近傍晚吃过饭,便出发直奔下游,准备偷袭荥阳境内。</p>
听完张皮的报告,郭诵沉默不语,想了一会意识到,寻常方法是无法探明敌军虚实了。于是郭诵下定了决心,对诸将说道,“今晚我要偷袭河北敌营,探明其中虚实,诸将以为如何?”</p>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诸将吃惊地表情,郭诵淡淡笑笑,解释道,“敌军行事诡异,虚实不明,此战意不在破贼,只是为了探其虚实。若敌军主力尚在,我们及时撤退便是,若是空营一座,我们再消灭他的看守部队,何忧之有?”</p>
耿稚问道,“我们昨夜刚打下孟津,今天又受到刘雅袭扰,今晚出兵是否太匆忙了,是否可以休息一日,做好准备明晚再攻也不迟呀。”</p>
“不可!”郭诵厉声喝道,“敌军主力不明,耽搁一日后果不堪设想,诸位不要多言,今夜必须打这一仗。”诸将见郭诵决心已下,便不再多言。</p>
张皮刚侦查回来,对情况比较了解,于是郭诵让他率领一千人为先锋,自己率领两千多人为后继,耿稚带领剩下的一千人留守孟津。分配完兵力,耿稚又提醒道,“如今我们主力尽出,孟津若有闪失可怎么办?”</p>
郭诵想了想,解释道,“敌人若是有船,一个小平津就够用了,若是没船,要两个渡口也没用。对岸敌军盯得很严,哨骑很多,我料它就算是主力不在,也足有两三千兵马留守,张皮自己恐怕拿不下来。介时若敌军主力尚在,我便接应张皮撤退,若是主力不在,我还要率兵聚歼守敌。”</p>
郭诵说着拍了拍耿稚的肩膀,吩咐道,“到时候你还要渡河过来为我们守住渡船,以防意外发生,只要有渡船我们就能顺流撤退,至于孟津,丢了就丢了吧。”耿稚点头应诺。</p>
郭诵部下夜战经验很丰富,很快就做好了准备,午夜时分渡过黄河,张皮带领一千人头前开道,直冲敌营摸了过去,敌人哨骑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急忙回营禀报。</p>
刘粲此时刚刚睡下,正在幻想大胜凯旋后的美事,听到奏报顿时一愣,眼睛滴溜溜一转,又哈哈大笑起来,“兵法云‘敌驻我扰’,这定是疲敌之策,让我们不得休息。传令下去,各部无需异动,安心睡觉便是。”说完又蒙头大睡起来。</p>
刘粲大军各营陆续接到军令:安心睡觉,不得异动。</p>
张皮一路杀到营门,没遇到什么抵抗,营门虽然已经关闭,但守夜的哨兵人数太少,平时只用来对付奸细,那里抵得住这阵仗,张皮指挥兵马很快攻破了营门,向营中渗透而去。张皮攀上营寨,向营中张望,只见各处静悄悄的,道旁灯火倒是不少,却看不到什么人影,认定这是空营一座,心中顿时大喜,忙派人向郭诵禀报。</p>
得知敌军主力不在,郭诵心头却一紧,担忧起敌军动向来,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先按下心中忧虑,郭诵赶忙派人召耿稚过河,又将手中的两千多人分为十部,分别进攻大营的四面,要将敌军一网打尽。</p>
刘粲还在大帐中故作镇定,守门将官忽然冲进来喊道,“大帅!敌军已经攻破营门了,快发兵救援吧!”</p>
刘粲一脸不可思议,问道“哪来的敌军?我们有十万大军,就郭诵那几千人怎么敢来劫营?肯定有问题。”</p>
那将官又喊道,“敌军来袭千真万确,大帅要快下命令呀 !”</p>
刘粲回过神来,披上件大衣出帐观看,只见营门附近已是杀成一片,敌军正迅速向内渗透,无人可挡。刘粲吓白了脸,哆嗦着说道,“快……擂战鼓,进攻敌军!”</p>
隆隆的战鼓声很快响起,听到战鼓声,各营帐中的士兵纷纷出来。虽然能听到营门处的交战声,但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的传令兵还在传达安心睡觉不许异动的命令,更让人们不知所措。</p>
郭诵刚赶到营门,就听到战鼓阵阵,再看营内人头攒动。</p>
“中埋伏了?”郭诵心中一动,定睛再看,敌军人数虽多却一片混乱,大多没着铠甲,还有一些人没有兵刃,更有少数光着身子到处乱跑。</p>
“这是敌人中埋伏了吧?”郭诵一脸不可思议,见有机可乘便不再犹豫,率领部下猛攻了过去。其他方向包抄的兵马也陆续赶到,一时杀声四起,黑暗之中谁也不知来了多少兵马,刘粲大军一片混乱。</p>
刘粲慌了神,误以为李矩主力都过来了,一时不知所措,最后在亲兵队长的建议下,急忙向北逃去。北面郭诵的人马不多,刘粲出去的很顺利,其他人也渐渐意识到这个情况,于是纷纷向北面败逃,营中的局势由此逐渐明朗,郭诵稀里糊涂的大获全胜。</p>
战斗开始时,刘勋已带领骑兵走到了二三十里以外,营中的灯火早就看不见了,突然感觉风声中隐约夹杂着一丝厮杀声。想到刘粲独自掌兵,刘勋顿时又担忧起来,为求心安便派人回去打探。一个时辰后,哨骑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喊道,“将军,大营被劫,杀声震天呀!”</p>
“什么!?”刘勋大惊,又问道,“太子殿下呢?”</p>
哨骑一脸窘迫,“在下急着赶回报信,实在不知呀。”</p>
刘勋不再废话,立马传令后队变前队,率领八千骑兵玩命的往回跑。</p>
郭诵刚刚占领大营,刘勋的救兵就赶回来了,形势立马急转直下。刘粲营中器械军资不可胜数,光是俘虏就有几千人,比郭诵带的兵马还要多很多,郭诵只好安排张皮看住俘虏,自己亲帅兵马,依靠营寨阻止刘勋的进攻。</p>
刘勋赶到时天已微微亮,他一眼就看到了在河边看守渡船的耿稚,立刻派副将率领三千骑兵攻了过去。刘勋的骑兵跑了一夜十分疲惫,岸边比较泥泞,并不利于骑兵冲击,但耿稚只有一千步卒,又没有城寨依托,那里扛得住三千骑兵的攻击,一上来就陷入了苦战。</p>
为了守住郭诵的后路,耿稚死战不退,麾下将士也人人争先,三千铁骑竟然一时拿不下,苦战中耿稚不住望向营寨,希望郭诵快些回师支援。</p>
刘勋带领五千骑兵此时已将大营团团围住,哪里有破绽就一拥而上。郭诵兵少,四面防守已非常吃力,要不是刘勋不知营中虚实,舍不得用骑兵全力进攻,郭诵恐怕都守不住,根本无力突破包围杀回岸边。</p>
耿稚的兵马逐渐不支,从岸边慢慢退到了渡船上,敌军的骑兵也下马步战,追了上来。双方在渡船上短兵相接,杀得分外眼红。混战中耿稚一个不留神,一枝长矛过来直接扎穿了他的腹部,他痛苦的跪在地上,很快消失在了一片刀光剑影中。</p>
剩下的战士搏命相拼,却无奈的一个个倒下,最后的幸存者见苦战无益,便夺了两只小船顺流而下,逃往虎牢关报信。</p>
郭诵在营寨中目睹了这一切,咬碎了银牙却无可奈何,只是感叹人算不如天算,当初就不该命耿稚过河,更不该令他死守渡船。</p>
得知刘勋回兵救援,刘粲赶忙派人来联络,收到刘粲安然无恙的消息后,刘勋长舒一口气,停止了进攻,派人把缴获的渡船送往小平津,自己则率兵找刘粲去了。</p>
刘勋撤走之后,郭诵开始清点战况,刘粲营中堆积的钱粮甲杖和战马不计其数,收获甚多,俘虏竟有三四千人,而郭诵自己的兵马却只剩下不到三千多人。</p>
张皮一脸阴沉的过来问道,“将军,怎么办?”</p>
郭诵面色铁青,知道这些俘虏带不走也放不得,只能对张皮挥挥手道,“动手吧!”</p>
几千俘虏被驱赶到封闭的校场中,gōng nǔ射、长矛扎,不过一个时辰就杀了个干干净净,凄惨的叫声久久不散,扰得人心寒胆颤。</p>
此时的刘粲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自信,耷拉着眼皮惊魂未定,刘勋一声不吭的接过了指挥权,开始收拢残部。黑暗之中刘粲的部下逃出来的很多,刘勋最终收拢了一万七千多人。当初刘勋离开时大营中足有三万多人,刘粲独自领兵不过几个时辰,就丢了近一半的兵力。</p>
刘勋收拢的人虽不少,但大多数没有甲杖,编制也混乱不堪,根本无法立刻投入战斗,因此只能将郭诵围住,并未发动攻击。刘雅反应也很迅速,北岸战火一起就派人前来探查,天刚亮就派兵夺回了空无一人的孟津,又派了三千多人渡过黄河,切断了郭诵的退路,自己也从洛阳移防到偃师,收缩兵力以备不测。</p>
刘雅意识到,经过这场大败,想要按原计划消灭赵固和李矩已经不太现实了,唯一可行的就是歼灭郭诵的孤军,给这次惨败赢回一点可怜的面子。郭诵也意识到,对自己的考验才刚刚开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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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李矩传》:“(郭)诵使将张皮简精卒千人夜渡河。粲候者告有兵至,粲恃其众,不以为虞。既而诵等奄至,十道俱攻,粲众惊扰,一时奔溃,杀伤太半,因据其营,获其器械军资不可胜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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