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洲与东黎州交界处,天黎大峡谷。
这里的土地贫瘠、荒凉,没有野树,没有鲜花,更没有人烟,只有数株枯黄的杂草零星的缀在这片土地上。世界沉浸在一片黄褐色的基调中。
十七一身夜行衣来到峡谷边缘,往下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峡谷底部有积年不散瘴气,灰蒙蒙的氤氲其间,如鬼似魅。她毫不犹豫跳了下去,紫光闪烁,她一头扎入峭壁一处裂隙中,进入了黑暗隐蔽的密道。
她显是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对这里的道路熟悉无比,在黑暗中时而左拐、时而右拐、时而在石壁上轻拍,闪进一处暗门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十七来到了一座森罗大殿。大殿四侧石壁上都安插有火炬,火炬相隔一丈,盛放着幽蓝色的火焰,为这处大殿添上了一件诡秘地外衣。
殿堂最高处,一个人影高居于王座,或许是光线太暗,也或许是其它什么别的原因,这个人的存在很容易让人忽略。
十七跪下,向上拜道:“天影刺十七叩见天影圣大人。”
“起来吧。”那个人的声音无比空灵、缥缈,竟是分辨不出声音的起源,更遑论性别。
十七起身,将这次事件简单陈述一遍,最后道:“目标任务木华最后被我失手杀了。”
王座上的人闻言无喜无悲,仿似已预料到一般,声音还是那么虚无,“你被骗了,他并不是普通人,他也并没有死。”
十七闻言脸色突变,也不知想些什么,良久方道:“那属下再去设计将他抓来。”
“不用了,你休息几天再去影师那里领新的任务吧。”天影圣淡淡道,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般。
“属下遵命。”十七拜倒,起身退出了大殿。
空旷的大殿重归静寂,微风拂过,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现在天影圣背后,而天影圣似浑没察觉,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不准备抓他了?”黑影道,语气就像和普通朋友说话一样。
天影圣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陈述另一件事:“另外三位的传人最近在北唐国境内也显露踪迹了。”
“看来是被角宿重燃引出来的,终究是小孩子,都沉不住气。”黑影冷笑道。
“现在整个正道都要杀他们,万象神宫那边,估计也容不下他们。”
黑影接道:“所以你想利用他们再次搅乱这个世界?”
“他们有这个潜力,而且……”天影圣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他们实力不济,正好借正、魔两道的手除了他们,也免得咱们出手。”
“看来你已经忘了那四位的恐怖了,他们可是那四位的传人。”
“影师,你是在威吓我吗?”天影圣面色变冷,情绪少见的波动起来。
“只是提醒而已。”影师微笑道:“毕竟他们在你身上留下的伤才刚刚痊愈。”说完,也没等天影圣开口,身影直接在大殿内消失了。
黑暗中,天影圣拳头紧握,脸色阴沉,“这个影师,仗着跟神使的关系,近些年来愈来愈不把本圣放在眼里了……”
昏死过去是人类进化到如今的一项很有用的技能,它能使人避免承受己身无法承受的伤痛,进而使人更好的活下去。有些人很难昏死过去,又无法承受生命之痛,于是就有了酒,它能麻醉人的神经,达到和昏死类似的效果——醉死。逃避苦痛是有代价的,每次昏死或醉死清醒后,人都会陷入一种更为痛苦的状态,这时他们通常会选择再次昏死或醉死,这是一个悲哀的循环。
阴冷、疼痛,这是木华醒来后的第一感觉,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左手和右腿都骨折了,肋骨也断了三根。他惨然一笑,回忆起下山后的这几天经历,恍然如梦却又刻骨铭心。
“师兄曾对我说过世间险恶,却没想到竟艰险如斯。”木华喃喃道,神情从未有过的颓败。
不知过了多久,他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扫视一眼周围环境,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所柴房之内,身边堆满了成捆的稻草和干柴。阳光透过满是灰尘的窗户照射进来,使室内添了一分燥热之意。
回想起赵六和刘贵的丑恶嘴脸,木华身上的颓势渐渐消失。
“不行,师兄他现在可能还在找我,我自己怎么能先放弃呢?”一股名为热血的东西冲破尘封的冰层回归少年的体内,火焰在燃烧,既是少年,本应充满斗志,冲着黑暗咆哮!
芥子袋还在,木华从袋子里拿出一套衣服,右手扯住一端,用嘴撕成数条长短不一的布条。他寻出几根直木棍,嘴里咬一根,目中一抹狠色掠过,右手捏着左手胳膊肘一拧,只听“咔擦”一声,关节已正位。
木华用两根木棍把手臂内外夹好,用布条系住固定,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胸口处却传来一阵剧痛,强忍住才没晕过去。现在放松还太早了,还得把右腿和肋骨赶紧接起来才行。
日光偏移,一名少年在柴房里紧咬着木棍,一根根缓慢却从未停歇的接骨正筋,整个过程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有额头止不住的冷汗和木棍愈来愈深的牙印表明了他现在所受的苦痛实已到了极限。
这次经历虽让他骨折多处,却也是他人生中一处关键的转折点。
暖暖的,酥酥的,身子仿佛融在了棉花堆里。再无伤痛,再无磨难,仿似回归了孩提时代。
“你给我起来!”
一阵尖锐的声音将木华从美梦中吵醒,他睁开睡眼,看了看,只见一名中等身材的汉子一手拿着三尺长木棍正冲着他喊叫。
木华翻了个身,没理他,继续睡。那汉子见状大怒,劈脸对着木华的脑袋一棍子就打了过去。眼见木棍就要触及木华头部,他倏然睁开双眼,右手一把夺过棍子,那汉子受力身体向前倾斜,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木华左脚猛力踢在他腿弯处,那汉子便趴倒在地上。木华全力一棍击在汉子后脑勺,“啪”的一声木棍应声而断,随之而起的还有汉子的惨叫声。
木华在虚扈山时,在看《八荒药典》之余也曾看过一些介绍拳脚和招式的书,不过并不精通,这几天没机会用出来,此时一展身手,又加上那汉子大意兼事出突然,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木棍毕竟不结实,只把那汉子脑袋上打起一个大青包。
“你你给我等着!”汉子负痛起身边说边仓皇逃窜。
木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尝试着动动左手,竟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他把左手木条和布带拆下,左手肘关节运转自如,竟完全好了。木华惊喜之下碰了碰胸口和右腿,惊喜的发觉除了右腿没痊愈之外,胸口的三根肋骨也都长好了!
要知道,骨头受伤是很难痊愈的,普通人都要经过数月的细心调养才会逐渐康复,而且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后遗症。木华精通医术更是深明这个道理,哪成想自己就睡了一觉就好得差不多了。
木华忽想起来前几天受的一些轻伤好像也是不用多久就好了,当时自己还以为是上了药的原因,但就如今看来应该是自己的身体有些古怪。
回想起这么多年自己的生活一直都平凡至极,唯一的两件不同寻常的事便是五岁那年遭遇的天灾,再就是这些年每晚都去“彩瀑霞泉”跟从玉佩进行奇怪的huó dòng。难不成是天灾过后自己拥有了超能力?亦或是玉佩里记录的奇奇怪怪的文字改变了自己的体质?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让一个残废给揍了……”隐隐传来的骂骂咧咧声和脚步声打断了木华的思绪。
少顷,门被一脚踢开,当先走入一位浓妆艳抹,穿戴花花绿绿的半老胖女人,双手叉腰,一副气势凌人之态。她身后跟着七、八条中年汉子,不过并不很高大,模样也没在刘贵那见到的凶狠。
之前来的中等身材的汉子此刻捂着右脸站在门口,应该是刚才被胖女人教训了。门外还熙熙攘攘的围着十数个穿着鲜艳衣服的年轻女子,像是在看热闹。
柴房并不大,而且堆了很多稻草和干柴,现在这几个人一拥而入,更是变得拥挤不堪。木华感觉从下向上看这胖女人很不雅,于是跛着脚站了起来,就很自然的变成了俯视她了。
话说这御凤楼乃是这昌平城最大的妓院,这胖女人则是老鸨,行内都称呼她为桂姐,能把妓院做到这种规模自不是什么善茬。
昨晚,刘贵那儿的两个手下把这少年抬来卖,只叫价一两银子。桂姐还嫌贵了,说得那两人把木华白送她才罢休。
把木华抬进来了解了他的伤势后,桂姐登时后悔了,受这么重的伤能不能活过来都是问题,那还能指望他做什么事。谁知现在过来一看,这少年的伤势竟好了大半!
“你那么重的伤怎怎么好的?”桂姐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木华看着她没说话,全身警惕起来,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哪怕他明知自己打不过。
桂姐见他没说话也不在意,眼角无意瞟到地上有几根散落的直木柴和木条,惊讶道:“你懂医术?”
木华沉默了会儿,轻“嗯”了一声,他有点搞不清楚面前这位大姐的意图。
“这样吧,木华,你虽是别人卖给我的,但你医术实是精深,你在我这给人看病,我每月付你五两银子,如何?”桂姐略一思索,诚恳的道。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人简直要惊掉了下巴,和桂姐打过交道的都知道,她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此次竟给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如此高的工钱,太不合常理了。
木华还是没说话,桂姐以为他嫌少,道:“那我给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竟直接翻了一倍,她身后顿时传来数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木华依然闭口不言,仿佛在思索什么事。
桂姐有些不耐了,道:“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差不多就得了,我就是请昌平城最好的医师也不过就这个价钱。”
“我是想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昨天卖你的人说的。”桂姐有些无奈道,真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思想。
“你这里是医馆吗?”
“不是,但自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桂姐道:“你还有问题吗?”
“没了。”
“那么你是做还是不做?”
木华想了想,自己的恢复能力虽是莫名的惊人,不过右腿也实在伤的太厉害了,就算用药也得好几天。况且自己的左手和肋骨也才刚愈合,实在不宜赶路奔波。
“行,工钱我可以不要,但我有两点要求,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做了。”
桂姐饶有兴趣道:“你说。”
“第一,我需要一间屋子养伤,环境无所谓,安静就行。我养伤期间也可以出诊,但仅限于屋内。”
“好。”桂姐干脆道,这点太容易办到了。
“第二,我想走的时候可以随时走,你不得阻拦。”木华在这点上吃过大亏,由不得他不提防。
桂姐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像木华这种刚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她简直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他舍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