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书中说过,我使用确定白纸上另一个点的方法是”,科克回头看着周游的眼睛,“意识联结。世上没有相同的人,每个人的意识也不会相同,你在脑海里构造出的任何一个人,他的质子组成、这一部分的生物电流跟你所想到的其他人是不同的。所以,你和未来的你脑海中的自己就有了共通点,你们脑中的‘周游’是一样的人。只要依靠这份联结,我就能把你送到未来的你身边。”
“可是,如果有其他人正好也在想着我,他们脑中的我应该也是跟我差不多,那我为什么不是去到他们身边,而是去到我自己的身边呢?”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科克微笑着说,“但可能性比较低,每一个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和对待他人的态度,就像一张同时拥有你自己和他人的zhào piàn,你永远会选择修图的对象都是自己,而对zhào piàn里的其他人就不会那么上心了。也就是说,其他人对你的关注点并不如个人自己的高,如果出现你所说的那种情况,除非是你已经死了。”
“我呸。”周游狠狠地唾了一口,“你才死了呢!”
“好了,准备好了吗?”科克这时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周游见状立刻躺下,稍稍调整了下呼吸。
“好了。”
“最后提醒你一下,去到未来后你能用的只是眼睛,别尝试着动用任何动作改变那里的一切。最好不要打diàn huà,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diàn huà卡瞬间爆了的话。”
“为什么?”
“因为你实际上存在的空间跟我们现在是连接的,也许你会觉得从未来打一个diàn huà回来会很酷,xìn hào可以通过加速回来,但仪器上显示的时间会是实际的时间,你的通话时间会瞬间超过八年。”
“靠!”周游骂道,就在他刚骂出口的瞬间,一股巨大的作用力作用在他身上。紧接着一阵昏厥,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狠狠地拽飞了出去。
他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面对的是一片茫茫的白光。这白光很刺眼,迫使他不得不花一些时间去适应。
这时他觉得在他前面有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慢慢地走远。他觉得这股气息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他想要对那人打声招呼,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一个实体,他就像是一个灵魂,别人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等到白光消失,他面前的视野才彻底清楚起来。但先前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坡度很大的台阶和它下面巨大的铁门。零零散散的一些人从门外进来,也有一些人从门里出去。他们大都提着鲜花或者一个白色花圈。
周游很快意识到他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一处墓园。
奇怪,不是说到八年后的我身边吗?怎么把我弄到墓园来了,难不成我是来祭拜什么人了么?
带着疑问,周游开始注意到他现在站着的地方。他现在身处的是一片错落有致的木槿林,粉红色的木槿花点缀着这里的每一片细碎的绿叶,金色的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落到地上,如碎花般照亮每一棵木槿树下立着的每一个石碑。木槿树之间分隔得很平均,石碑间铺满了成片的绿草或者是各色的花儿,大概是遵循家属的意愿,每一棵木槿树下所种的花儿都不尽相同,比如在他的身后,就是一片浓郁的满天星。
这里,是一个树葬墓园。
从目前看到的人群来看,墓园内的人不多,显然今天并不是诸如清明重阳这类的扫墓时节,所以才不会有较大的人流量。这么想的话,今天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属于个人的忌日。会是谁的忌日让未来的他如此上心呢?周游想起在白光中觉察到的那个人,那个人应该是未来的他,他也来了这里,纪念他死去的某个人,一个关系很好的人。
周游不自觉地觉得有点不安,不管是来纪念谁,都标志着在未来的某一天有一个人离开了他。人死是很痛苦的,但往往更痛苦的,是陪他一起走过死亡的人,就像一枚尖刺深深扎进心里,不可忘却,总在某个日子里隐隐作痛。
周游开始四处张望,想要从人群中找出八年后的自己。“八年后的我,起码样子变化不会很大吧?”周游心想。他尝试奔跑起来,让自己沐浴在阳光下。跟他料想到的一样,果然就跟一阵风一样的轻盈,每一个动作都不会给他带来费力的感觉,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这里做到现实中的他这辈子都做不了的动作。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在阳光下并没有影子,这不奇怪,他现在的状态就跟灵魂一样,如果真的有了影子倒是出奇了。但是现在,他最想要的,是找到八年后的自己。
但终于,他没有找到,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跟他容貌相似的人。也许,那个未来的自己已经离开了,周游有点丧气,这样的话,他就得花点时间去找人了。也不知道八年后的家还会不会在原来的地方,这座城市的地图还会不会跟以前一样,每一个地方都未曾更名,每一条路线都未曾改道。不知不觉地,他就走出了这座墓园。
墓园的斜对面是一个公交站,旁边停放着供行人使用的自行车。以周游现在的这种灵魂状态,他有自信自己跑得会比qì chē更快,并且他也不会感觉到累,所以他不会考虑真的去坐公交,他之所以被吸引到,只是因为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人。他的室友,那个准备毕业后去帮他老爸管理啤酒厂的胖子,江津。
周游很是意外,也很惊喜,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未来遇到的第一个熟人是江津而不是他自己,当即飞快地向他跑了过去。江津比起八年前更胖了,身上套着的西装绷得紧紧的,像是一只鼓鼓的气球,仿佛只要来一个剧烈的动作就能撑破似的。但他的样子比之八年前却是一点也没变,所以周游才能第一时间认出了他。江津并不是在等公交,他站在一辆褐色的奔驰旁边,车门半开着,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shǒu jī说话。他与diàn huà那头的争论似乎很激烈,他涨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大。
“好好好,行了行了行了,等我回去后再说成不?”周游刚走到江津旁边的时候,他才刚刚结束通话。江津一脸不耐烦地将shǒu jī往车内一扔,同时骂骂咧咧地,显然diàn huà那头的人惹怒了他。
看来江津的生意做的很大啊,周游感慨,这胖子虽然读书不灵当,但好在有个好爹,以后的道路也挺顺当。在他想着的时候,江津正把身上的西装脱下,也一把扔进了车里,嘴里依然在骂骂咧咧。
“周游”,身后突然的一声让周游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他的瞳孔瞬间放大,满眼的不可思议。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江津这时也朝他这边看来,然后江津就正正地看着他这边,一动不动,嘴巴也停止了咒骂。
我的天呐,不是说看不到我的吗?周游在那一瞬间感到惊讶万分。
“周游,说你呢,你往哪儿跑,快过来!”一声严厉的女声继续从周游的身后传来。
难道我真的暴露了?周游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哭笑不得。
“还跑!”一名女子一把将马路边的小男孩拽进怀里,作出要打人的样子。
“妈妈,我要回家。”男孩则撒娇地在她的怀里挣扎。
“这不车还没到吗!车都还没来你回个什么家,走路回去啊!”
周游松了口气,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乌龙,这也太巧了点。等到他转过身去看江津的时候,江津也正好把目光收了回来,他“哼”了一声,直接走到车尾把车后盖掀起,从里面拿出一束白玫瑰。紧接着,他就在周游的眼皮底下把这束花扔进了垃圾桶里。
“周游周游周游,他再好也是六年前的事了,干嘛这么盯着不放!”江津看起来非常生气,他一边往奔驰走去,一边把衣袖挽起。
嗯?他是在说我吗?周游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听江津的语气好像挺不耐烦的,话说我也没得罪过他呀。
“都死了六年了还这么念念不忘,亏得老子还特意查到了他的忌日,你倒好,直接放了我鸽子,老子就这么不受待见么!”
什么鬼?什么死了?周游被江津这突如其来的话吓到了,把他说的这两句话连接起来的意思好像是……他在六年前已经死了,也就是他未穿越时的两年后!
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老子的名字那么大众,一定是某个跟我同名的家伙,一定是这样的。周游不断地安慰自己,但这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他变得越来越慌了。
就在他僵住的时候,江津已经把车发动了。“别老是这么把自己当宝贝,你不待见老子,老子还不稀罕呢,呸!”江津留下这么一句话,就驾车扬长而去。只留下周游在那里呆呆地站着。
突然,周游想起了什么,发了疯似的往墓园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