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白见三人扶起老胡头,痛哭不止。这三人正是老胡头之子,听薛家庄大管家送讯,带了人马渡了河,直奔温县城而来,只见父亲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不禁失声痛哭。
薛慕白道:“胡大公子,令尊之事,实是意外至极,还请节哀顺变,找着凶手,为令尊报仇。”一年纪稍长的恨道:“多谢薛公子报讯!”薛慕白道:“胡大公子多礼了。”胡大公子见汪道远等人均在此处,心道:“我爹爹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不知死在何人之手,此人能一掌将我爹爹天灵盖打碎,武功定是十分高强,如今正好求助汪道远等人之力,为我爹报仇。”便道:“汪伯父,家父与你深交多年,如今惨遭不测,还请汪伯父念在往日情谊,帮小侄几人报仇啊。”汪道远道:“大侄子,令尊死于何人之手,尚且未知,咱们先问清了,再从长计议。”转头对王大虎道:“这位差爷,那店小二报了案,可见了凶手么?”
王大虎见他气定神闲,颇有主人风范,又见胡家大公子称呼他为伯父,言语之中甚是客气,当下不敢怠慢,道:“店小二今日报案,说是昨夜住的客人,天没亮透就退了房,紧跟着深夜住店的一个老头也退了房。”汪道远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道:“去把那店小二找来,老夫问他几句话。”王大虎只见眼前一亮,原来是枚五两重的银子,忙道:“小人这就去。”拿了银子,慌忙跑下楼去。
过得片刻,王大虎将那店小二找来,道:“汪爷,这便是那店小二。”胡氏兄弟道:“小二哥,昨夜何人在此屋住店?长得什么模样?”那店小二道:“昨晚半夜间,这位老先生要住店,我便开了间房,就是住在此屋了。只是今日天一亮退房时,也是一位老先生,小的眼拙也没细看,只知都是老先生,却看着这个年纪轻了些,胡子也没昨夜多了,小的心想定是昨夜夜深,灯光之下,没看清楚,临中午时分,我去打扫屋子,才发现这位老先生死在这里。”胡大公子道:“那老头退了房,朝哪个方向去了?”店小二道:“这个小的不知。”
汪道远道:“方才听这位大虎兄弟说起,今日凌晨贵店退房的还有一人是吗?”店小二道:“不错,只是他是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约摸二十几岁年纪,女的约摸十**的年纪,只是那青年男子穿着似是乡下人模样,那年轻姑娘,穿着锦衣,模样长得挺美,只是看着病怏怏的,虚弱的紧。”汪道远眉头微皱,道:“你说那青年男子,一副乡下人模样?”店小二道:“正是,小人看他二人定是私奔,若不然又怎会穿着极其不称,又同住了一间房。”
薛慕白听得‘又同住一间房’,不禁一阵难过,心内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心道:“他二人当真是私奔么?是了,治病是假,私奔是真。若不然洛阳杜府怎会无一人跟随?”想到此间心下越是难过,余下的话便入不得耳了。
恍惚间听到“薛贤侄,此地你最是熟悉,那青年男女,你可见过么?”薛慕白听得汪道远问话,忙道:“怎么不认得?那日是我渡她二人过河,那姑娘貌美如花,如天仙下凡……”汪道远见他六神无主,咳了一声,道:“薛贤侄,你见过他二人了?”说着一只手扶向他肩膀处,暗运内力,薛慕白只觉一股浑厚内力,自肩而下,浑身暖洋洋的,这才定了定伸,忙道:“汪伯父,小侄适才有些失礼,还请勿怪。”汪道远道:“薛贤侄,你渡他二人过河,后来怎样?”薛慕白道:“他二人给了银两,上船后,我与他二人说了几句话,但那男的爱理不理,后来问那年轻女子,她说二人要去什么云梦山,后来那男子轻咳了一声,那女子便住口了,显是不愿透漏,小侄也不便多问。”
汪道远笑道:“原是如此,薛贤侄,昨夜间老夫等人前去拜庄,庄内下人说,你与府中贵客去县城玩耍去啦,不知是什么贵客,能邀你同往呢?”薛慕白登时一愣,心道:“家父常说此人心思缜密,果然不假,原来他早已知晓,可不知府中谁如此多嘴,回去须好好收拾他。”忙道:“说来惭愧,小侄见那姑娘貌美如花,犹如天仙下凡一般,便心生爱慕,见他二人不似夫妻,恐他二人不知县城去向,这才送了一程。小侄见色起意,说出来未免……未免……”说着便低下了头。汪道远哈哈笑道:“这有什么见不得人了,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薛贤侄如此君子,也没什么丢人的。”王大虎一心想巴结薛慕白,忙道:“老爷子,你可不知了,方圆数百里,可没哪家姑娘能入得上薛公子法眼的,看来这位姑娘定是美的很啦。”
薛慕白瞪了他一眼,心道:“多嘴!”王大虎心道:“糟糕,可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当下也不敢作声。这一切均被汪道远看在眼中,心道:“这王大虎说的定是真的,薛贤侄定是碍颜面。嘿嘿,年轻小伙子,喜欢漂亮女孩子,又有什么好害羞的?”笑道:“那姑娘定是生的美了,咱们这就寻寻看,万一找着了,跟老胡头不相干,老夫便帮你做个媒如何?”薛慕白道:“这个……这个……”心道:“你又岂知这姑娘是洛阳府中州大侠的孙女,又怎会买你的面子了?”戴正元道:“汪大哥素来豪爽,爱与人做媒,见不得别人扭扭捏捏的,薛贤侄,既然看上那位姑娘咱们便去寻寻看。”
汪道远又怎会好心帮他做媒,实则是听方才店小二道起:“是个乡下人打扮的青年男子。”心道:“我一路追寻至此,可不是追那乡下少年了,现已见了踪迹,又岂能让他溜了。”
胡大公子道:“汪伯父,店小二方才说起,那青年男女先退了房,随后走出一个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定是跟家父之死有关,还请汪伯父助我一臂之力,擒住此人,问个明白!”他眼见汪道远要去追什么年轻男女,丝毫不将父亲之死放在心上,只得好言相求。
汪道远道:“大侄子,他们定是一伙的,店小二方才说了,那人是紧随其后,定是追踪他二人,咱们去街上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么?”胡大公子心道:“如今之际,只能听你的,常言道‘人走茶凉’,可丝毫不差了。”忙道:“是了,小侄谨听汪伯父差遣。”转头又道:“二弟,三弟,咱们一起去,你们几个,把老爷抬回庄中,我弟兄几个去去便回。”胡家庄下人忙道:“是。”抬着老胡头尸体回府去了。
汪道远心想:“方才薛贤侄说起那女子身子虚弱,定是骑不得马,只得坐车,先去打听打听。”对身边几人道:“你们几个去城内打听租车赁马的,可有见过什么青年男女?快去。”几人应了一声,出了客栈向城内打听去了。戴正元见他一番吩咐,已知其用意,忙讨好道:“汪大哥神机妙算,足智多谋,小弟佩服。”汪道远抚须笑道:“戴老弟你过奖了。”
过得片刻,打听到原是买了驴车,出北门而去,汪道远等人向北追来。岂知到得此地,只见路旁十五堆坟,又像是新坟,此时已是夜间,汪道远心想,定是由此向东而去,追了三十余里,见一家小店,众人打马歇了,打听一番,并未见着,只得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复回,转向北追。
众人复回原地,听得十二郎道:“别说是县衙门,就是皇宫大内,老子也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汪道远哼了一声道:“好一个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他一开口,凌霄及十二郎均吃了一惊,心道:“糟了,终是被追上啦。”凌霄忙拱手道:“哈哈,这是在下几句玩笑话,诸位若是听着别扭,就当俺们几个没说过。”见汪道远等人不搭话,心道,:“做戏需做足了。”便道:“诸位是过路的么?俺几个这就让路与各位。”汪道远道:“我等只是捉贼!”凌霄心下一惊:“当真认出我来了?可是薛慕白漏了嘴么?”便道:“捉贼?哦,原来诸位是公门中人,在下方才杀的是个强盗,现下这个是个狗官,诸位是前来捉拿我等了?”又向汪道远等人身后的薛慕白微一拱手,道:“薛公子也来啦?这狗官面子倒是不小嘛,昨夜掳来,今日连你温县城的都知道啦?消息好快。”薛慕白道:“凌兄,在下前来不为别的,只因前天夜间,南岸的老胡头前辈,死在温县城内,在下随胡家三位公子追踪至此,不知凌兄可知是何人所为么?”
凌霄心道:“早知杀了他祸害无穷,偏偏上官大哥将他一掌毙了。”道:“在下不知。”胡家兄弟眼见上官十二郎年纪稍长,面上留着胡须,均自心道:“定是此人无疑。”胡大公子道:“那位老前辈,家父可是你一掌所杀的么?”十二郎道:“老子一生shā rén无算,你父亲又是何人了?”胡大公子道:“家父胡霸虎,江湖人称老胡头的便是。”
十二郎哈哈笑道:“不错,是在下杀的,你这就来报仇罢。”转身向凌霄道:“你带他们先走。”凌霄点头应了一身,一使眼色,将杜秋蓉及冯淑仪抱上马车,在那狗官头上拍了一掌,跃回马车,道:“驾。”向北疾驰而去。
胡氏兄弟听他承当杀父之仇,怒不可揭,下马来斗,汪道远道:“不好,这小子要跑,追!”众人向前追去,凌霄眼见众人均来,从腰间掏出数枚铜板,伸手扬出,只听得马嘶,原来他以铜板射瞎了前头几匹马眼,顿时几匹马倒地,马上之人一跃而起,未摔倒在地,后面几人骑马追来,凌霄又打出数枚铜板,不一会而,已将汪道远等人所骑之马均已打成了瞎子。几人施展轻功追来,凌霄回手一扬,众人怕他暗器,忙闪身相避,哪里又有什么暗器了,忙又提气疾奔,凌霄又是向后扬手,众人又是一躲,此次又没暗器,众人心下甚恼,发足跟去,凌霄又是向后扬手,众人心道:“方才你打了许多暗器,又骗了几次,这次恐怕是真的暗器罢。”汪道远忙道:“小心。”他一说话,免不得脚下停顿,众人听他号令,相互躲避,岂知这次又是装腔作势,汪道远道:“这厮定是没了暗器,追。”众人这番停了几次,早已离得越来越远,追不上了,汪道远道:“此地均是山路,那小贼走不快,咱们追!”
众人提起内力,一路紧追,汪道远心道:“这小贼为何要跑,若是当真便是皇上要捉拿的罪犯,方才那人便是他同伙了。”忙道:“别追了,咱们先把杀老胡头的汉子给擒住再说。”众人转身便回,其余手下这时才追上汪道远等人,汪道远道:“一群脓包,现下才追上来。”后到几人被骂了一通,心道:“你有本事可不是也未追上么?”虽是心内叫骂,嘴上哪敢提半句。
薛慕白道:“汪伯父,胡家兄弟定不是那贼子对手,你等回去助拳,我去追那小贼!”汪道远见他适才与己同行,年纪轻轻便已如此功力,对他再放心不过,道:“如此甚好,有劳薛贤侄了。”薛慕白道:“汪伯父客气了,小侄这便去了。”说罢一声清啸发足向北追去。汪道远喃喃道:“这少年年纪轻轻,老成历练,武功如此了得,日后勤加练习,定能名满江湖。”转身助胡家兄弟去了。
众人回到原地,早已没了十二郎身影,胡家兄弟均被点倒在地。汪道远道;“刚兄弟,你与他兄弟解开穴道。”那姓刚的老者道:“是。”蹲下身子在胡大公子身上拍了两下,岂知连动也不动,不禁使足内力,又拍了两下,才解开穴道。又挨个替其他二人解了穴道,汪道远心道:“刚万仇内力深厚,我素来知悉,他竟然一次未曾解开胡家兄弟的穴道,看来那人武功高明的很呀,只是此人是谁呢?”只听胡大公子道:“多谢刚前辈相救,那厮武功高的很,我兄弟三人不是敌手,还请汪伯父能帮我兄弟三人报仇。”说着便跪下磕头。
汪道远忙一把扶起,胡家公子只觉一股柔和内力,将他托起,只觉身子轻飘飘的,使不出半点力气,不禁心喜:“他内力雄厚,如真能邀他相助,定能报了杀父之仇。”只听汪道远道:“胡贤侄多礼了,我与令尊相交多年,此仇定帮你报,只是这厮是何人,老夫可不知啦!”胡家公子道:“汪伯父,这厮叫作什么,小侄实是不知,只是他武功却是高明的很。”汪道远道:“你兄弟三人与他打斗之时,他使的是什么招数?”胡二公子道:“小侄使一招力劈桃山,他身子一转,手掌成虎爪之势,抓我腰间穴道,我忙身子一斜,还了一招‘情郎砍柴’,他左手向上一探抓住我衣领,向后一推,顺手将我穴道点了。”他边说边比划一番。
汪道远道:“此人左手一探,顺手一推……”不禁心下思索,这是何人的武功家数了?又听胡三公子道:“我二哥使那招‘情郎砍柴’之时,我使一招‘横戈盘马’攻他下盘,岂知他右脚一点,踢向我刀背,我忙以一招‘横七竖八’抵挡,他右脚猛地一踹,踹中我腰间穴道,我便动弹不得了。”众人又是一惊,暗赞十二郎武功高强。
胡大公子道:“我使一招‘斜行横阵’,那人右臂手腕一沉,随后向上一转,我未曾看清,便已被他打中穴道。”刚万仇道:“此人可是这般么?”说着比划了一番。胡大公子惊道:“不错,正是这招。刚前辈,这厮到底是谁?”刚万仇叹了口气,道:“若真是此人,令尊之仇,怕是报不得了。”胡家兄弟齐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又岂能惧怕敌人武功高强!”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颇有威严。刚万仇不禁心下一愣,知是自己方才说话无礼,忙道:“这一招叫作‘有来有去’据说是西山上官十二郎成名之作。”
汪道远惊道:“西山上官十二郎?可是号称……”刚万仇道:“号称盗遍天下无敌手,盗王之王!”众人均是一惊,戴正元道:“难怪方才他说起‘便是皇宫大内,老子也是说来便来,说走边走’,原来是他,咱们早该料到了。”汪道远道:“据说此人十年前与青衣楼楼主在湖南衡山回雁峰相斗,被打下山崖,从此江湖便没了消息,难不成江湖传言是假的不成?”刚万仇道:“此人轻功冠绝天下,虽是落崖,未必便一死了之。”
汪道远道:“不错,或有可能。若是此人盗走金佛,咱们便好拿他了。”说罢哈哈笑了两声,又道:“哎呦,不好,薛贤侄只身前往,别再出什么意外,他可不是十二郎的对手,咱们快追!”众人忙施展轻功一路追去。
薛慕白正发足狂奔之际,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喂,小子,大理寺的都回去了,你独自前去,能擒住我么?”薛慕白委实吃了一惊,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方才那人离己不到一丈远,吃了一惊,心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施展轻功之际,竟还能开口说话,他明明在我之后,汪伯父没擒住他么?”正自思索之间,十二郎已到他身旁,又是一惊,心道:“他来的好快,难道是要shā rén灭口么?”只听十二郎道:“你这小子,老子问你话,你为何不答?就凭你自己是老子对手么?”
薛慕白道:“在下……在下不是追你。”他施展轻功之际,不便开口,这一开口,只觉丹田之气外露,脚下又慢了几步,十二郎道:“轻功当真是差劲得很,你投师哪门哪派?”薛慕白听他小看自己轻功,心下有气,深提一口气,发足疾奔,始终离他相差无己,十二郎笑道:“你这小子,老子问你投师何门何派,你怎地不说话了?是了,你定是一张嘴,便跑不起来啦,哈哈。”薛慕白不禁暗赞他轻功了得,竟如此气定神闲。便道:“嵩山……”十二郎道:“原来是嵩山派,老子听闻嵩山派轻功高明的很,你怎地如此脓包?”
薛慕白不禁心下有气,道:“嵩山派在脓包,也不作偷鸡摸狗之事!”这一说话,奔得更慢了,十二郎放慢步子,道:“老子作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你薛家庄作的买卖就干净了?”薛慕白道:“我薛家庄自家父执掌以来,早已不做水鬼的买卖啦。”十二郎道:“一日是贼,终身是贼,你薛家庄的家业可不都是谋财害命夺来的么?你投师嵩山派,老子听闻江湖传言嵩山派是名门正派,怎地收你这大发不义之财的人做徒弟了?”
薛慕白道:“又碍你什么事了?”十二郎道:“老子那夜见你私放了凌兄弟,看你还算是个人物,若不然,嘿嘿……”薛慕白心下寻思:“原来那夜我私放凌兄弟之事,他早已看在眼里,此人是谁,何时到我庄中,我怎地从未察觉?”便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十二郎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山十二郎是也。小子,不陪你玩了,追上老子,再……”顷刻间已奔得远了。
薛慕白听得声音越来越远,后面的再也听不清楚,心道:“原来是西山十二郎,今日赛脚力,输在他手上,可不是我学艺不精了。”又是一阵发足疾奔。他自见了杜秋蓉之后,早已被其迷的神魂颠倒,这两日来,无时不刻不想她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越是想,便越陷越深,只觉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也不及她眉头微蹙,一语轻嗔。
他一路疾追,只求能与杜秋蓉一起,只是追至傍晚,连杜秋蓉等人影子都未见着,心想:“也不知凌兄弟带了她去哪治伤,中原可有什么神医了?罢了,昨日骗汪伯父等人,说他二人要去云梦山,我便也去云梦山走一遭罢,万一当真撞见了她,岂不是天意如此么?”不禁思绪飘忽,百转千回,杜xiǎo jiě与己携手同游云梦,求仙问道鬼谷子,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也不嫌累,发足向东疾奔,投了家客栈,歇息去了。
待得第二日,向客栈老板买了只驴,问明朝歌城方向,横骑驴背之上,一路慢慢悠悠向云梦山去了,反正也追不上杜秋蓉等人,索性游山玩水,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这一日到了朝歌城,游玩了一天,回到客栈之中,甚是劳累,让店小二将菜端到屋中,吃了一通,又喝了几杯,不禁诗性大发起来,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首诗原是李太白夸赞杨贵妃样貌的诗,现今他朗朗上口,却是思慕杜秋蓉。又自语道:“杨贵妃有多美了?太白公骂她‘肥娘’,显是胖的很啦。达官贵人为拍马屁,均以胖为美,哈哈,可笑,可笑。”其时,那时唐人均喜溜须拍马,但凡皇帝喜欢什么,大臣便是如此,达官贵人,地方官员,富豪乡绅,均已此为标榜,那时皇家用的绫罗绸缎,均是西川段门所做,文武百官,富豪乡绅,均以此为荣,挤破脑袋,去买绫罗段的布匹,来做衣裳。但凡听闻皇帝爱喝‘sū zhōu碧螺春’,富豪乡绅均高价买来,藏于府中,但凡客人前来做客,忙以‘sū zhōu碧螺春’招待,以显示家境富有。
他此时早已微醺,但思念杜秋蓉之情,早已郁郁不欢,现下喝了些酒,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吟完一首诗,顿觉舒坦的很,遂又大声道:“去年何时君别妾?南园绿草飞蝴蝶。今岁何时妾忆君,西山白雪暗晴云。玉关去此三千里,欲寄音书那可闻?”这首诗乃李太白所作的《思边》,原是说李白与心爱女子分开之后,甚是想念,却又书信不便的无奈之情。他吟完又道:“你还知她去了玉门关,我呢?我呢?我连她身在何处都不可知。”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忽听见一个声音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又算得什么了?”他心下一震,道:“是杜xiǎo jiě么?”左右环顾,屋内仅他一人,更无他人,心道:“莫非思念成疾,幻听了么?”又止不住思念,叹了口气,躺在塌上迷糊睡去。
到得第二日,薛慕白起个大早,心道:“这就去云梦山,万一便碰见了她,不是很好?”主意已定,慌忙收拾了一番,打听了云梦山方向,骑了驴子,向南奔去,一路之上心情甚爽,原来他心中所想便是在云梦山中巧遇杜秋蓉,就如当真碰见一般,哼着曲子,高兴而去。
行了约有三十里地,挨到云梦山脚下,心情顿时起伏万分,心道:“我要是当真撞见了她,她问我来此作甚,我又如何作答?”心中嘀咕,就似他真的能碰见杜秋蓉一般。心内胡乱思索,又是心潮起伏,又是情绪激昂,若是见了她,便如何如何作答,如何如何教她莫在看不起我,再告诉他那夜我拼着诺大家业,私放她二人逃去。待心下强自平静之后,深吐了口气,向那驴子道:“驴兄,驴兄,我现下要见意中人去了,你有意中人么?”那驴子哪里听得懂他说什么了,他又道:“你这厮,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想让我抽你么?”说着便在驴腚之上,狠拍了一下,那驴子吃痛,“啊——呃——啊——呃。”叫了几声,他喜笑开颜,道:“你这犟驴子,偏要打你,你才说话。我再问你,你有意中人么?”那驴子听他说话,又叫了一声,他笑道:“我问你有没有?你叫了一声,那便是有啦。”随即又哈哈大笑了几声,那驴子又叫了几声。他道:“我只管笑我的,你笑什么?”那驴子听他语气不喜,倒也没敢再叫。他又道:“你这厮,我问你,你只管答便是,这般婆婆妈妈的,又算什么男子汉了?”那驴子又叫了几声,他哈哈笑道:“走罢,咱们就寻你的女主人去!”
牵了驴,沿着绵延山路向山顶而去,走到一半,山路已险,他向那驴子道:“驴兄,我先上去看看,可有什么道观、寺庙,说不定杜xiǎo jiě此时正在寺庙之中看病哩!”那驴子叫了两声,他笑着摸了摸驴头,道:“你切记在此等我,此间草木甚多,够你吃一辈子的。”说着便松了手,施展轻功向山顶而去。
到得剑秀峰时,尽是些寺庙,道观。他挨个寻摸一番,见着的都是些本地香客,不禁心灰意冷。极目望去,只见起伏舒缓,空旷开阔,漫天遍绿,虽是美不胜收,却无心观风看景。这般痴痴呆呆,魂不守舍,颓废了好大一会儿,精神稍振,心道:“常人道:天下奇才,尽出鬼谷。想当年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在此拜师学艺,艺成之后,均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唉,最终又怎样?还不是万事皆空,出家人讲‘地、水、火、风,四大皆空’,说这世间一切均是空虚乌有,却又说‘**,空即是色’,岂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嘀咕一番,终觉无趣,悻悻下山,见驴子还在吃草,又满心欢喜,道:“驴兄,驴兄,我原本道你走了,没曾想,你倒是够义气,咱们这就走罢。”牵了驴子,下山回朝歌城中去了。
薛慕白傍晚时分回到客栈之中,店小二笑道:“公子爷,今日云游云梦,可曾云也梦也乎?”薛慕白嘿的笑了一声,道:“小二哥,你读过书么?云也梦也乎的,是什么玩意儿啦?”店小二笑道:“小的见公子羽扇纶巾,腰悬宝剑,昨夜间听得公子放声高歌,今日又去了云梦山,小的常听住店客人常道‘云也梦也乎’,记了这么一句,见公子云游回来,就随口问问。”
薛慕白笑道:“那店中客人均如在下这般?羽扇纶巾,腰悬宝剑么?”店小二笑道:“是啊,但尽是些书生,满口之乎者也,喝酒虽是豪爽,却不如公子这般豪气万丈,颇有江湖游侠风范。”薛慕白哈哈笑了几声,道:“凭小二哥这一席话,当浮一大白,快些与我拿酒来。”那店小二扯开嗓子道:“好嘞。”不大会儿,便抱了酒。薛慕白道:“再来只道口烧鸡,切一斤熟牛肉来。”那店小二道:“好嘞。”高兴去了。稍后上了菜,薛慕白吃喝一番,回屋睡了。
到得第二日,薛慕白心道:“昨日或是没撞见杜xiǎo jiě,今日再寻一番。”牵了驴,又奔了一趟,此次将山中‘孙膑洞’、‘庞涓洞’、‘苏秦洞’、‘张仪洞’均寻了一番,亦是悻悻而归。却不死心,连着在山中寻了十几日,起初殷切期盼,后几日再也没了心思,又心下难过起来。
这一晚悻悻而归,店小二见他垂头丧气,却不知为何,问道:“小的见公子近日闷闷不乐,可否相告,或许小的倒能帮上些忙。”薛慕白道:“你若能陪我喝上一杯,我便说与你听。”店小二将毛巾向肩上一搭,左右看了一眼,见今日店中无甚客人,便道:“如此甚好,只是这酒算是你请!”薛慕白道:“区区些钱财,算在我头上。”店小二不胜之喜,慌忙让厨子烧了几个拿手菜,与薛慕白喝了开来。那店小二倒也豪放,只是酒量甚差,不到一斤,便已醉的舌头大了,薛慕白喝了十余斤,亦有些微醺,拿着筷子,敲着碗,放声歌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店小二拍手道:“好……好诗!”薛慕白笑道:“你知道什么了?”随即又高歌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正在此时,听得门外一个声音叫好,薛慕白凝眼向门外望去,只见一个乞丐,立在门口,已知方才是他喝彩,笑道:“这位朋友请入屋中同饮一杯如何?”那乞丐道:“再好不过。”便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只见他两鬓花白,模样甚老,约摸六十来岁,倒也不客气,坐在桌前,端起碗来便喝,喝完便吃。薛慕白甚是喜欢,拍手叫道:“好汉子,来,我与你痛饮一杯如何?”那乞丐道:“好。”端起碗来喝了个底朝天。薛慕白喜他豪迈,二人交杯论盏,不觉间已到半夜。
忽听得门外马蹄声响,只见进来六七人,穿着均是些江湖人士,二人倒也不理,一年纪稍轻的叫嚷道:“小二,快上些好酒好菜,再要三间上房,让爷几个先吃饱喝足。”店小二此时醉醉醺醺,从薛慕白桌上爬起,道:“几位爷是要住店还是打尖?”那年纪稍轻的骂道:“老子方才不是说了么?先好酒好菜招呼,再要三间上房么?”店小二此时喝了些酒,听他老子老子的,心下不悦,又听他一口外地口音,怒道:“你他娘的,跟老子面前,老子前,老子后的,老子告诉你,小店打烊啦,对不住,去别家罢!”那人道:“他妈的,你小子活腻歪了?”一把捏向店小二肩膀,店小二只觉骨头似碎了一般,酒清醒了大半,忙道:“饶命,饶命,小的喝了些酒,有些糊涂了,这就吩咐后房,跟几位烧菜去。”那人撤了手,哈哈笑道:“我道是个硬骨头,原来也是个脓包,哈哈。去你妈的罢。”说着又一脚踢在店小二臀上一脚。那店小二慌张叫厨子起来烧菜去了。
那几人一阵哄笑,坐在另一张桌边,你一言我一语,尽是些粗鲁话,薛慕白道:“老伯,咱们酒也喝的差不多啦,今日就到此为止罢,改日有缘,咱们痛饮一番如何?”那老丐道:“也好,也好,老叫化多谢公子赏酒喝啦。”说着便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薛慕白见他深夜之中,孤苦伶仃,甚是可怜,忙追出门去,道:“老伯,我这里有些银两,倒够你用些日子啦!”说着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那入那老丐手中。那老丐惦了掂道:“多谢公子啦,老叫化又能喝几顿咯。”向远处走去,片刻间消失在黑暗之中。薛慕白摇了摇头,道:“唉,送你十两银子,够你喝上三年了。”遂进了客栈之内。
此时店小二已与那六人桌上,上了几个菜,薛慕白坐在桌上,自斟自饮,忽听一人道:“王师兄,有些人呀,甚是奇怪,见他人模狗样,倒是个富家子弟,偏偏爱与些贩夫走卒,街头乞丐推杯论盏。”薛慕白知此人暗讽自己,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他几人说便是了。
那姓王的汉子道:“哎,张师弟,话可不能这般说,你没听过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另一人道:“王师兄,此言不错,就比如,咱们的小师妹,爱上了杨千行那小子,可不是教人吃惊么?”另一人低声道:“冯师弟,这话可不敢乱说了,师父这几日正为此事着恼,听说已经派陈师兄去寻啦!”那姓冯的汉子道:“陈师兄不是已入了盐帮么?怎地师父还让他去寻?”那人压低了嗓子,道:“陈师兄早已被盐帮逐出帮啦!”那姓冯的汉子问道:“于师兄,你快说说,怎么回事?”那姓于的汉子道:“今日说了,此事千万不敢有半点泄露。”众人纷纷点头,那姓于的汉子转头看了薛慕白一眼,见他此时早已醉得趴在桌上,遂低声道:“那日我听我爹说起,陈师兄被盐帮少帮主派去抢疾风宝剑……”“疾风宝剑?上次师父及于师叔带着咱们下山,不也是为了什么疾风宝剑么?”
那姓于的道:“不错,陈师兄倒是差些得手,后来那青衣楼的少楼主却被一个女子救了。”众人哦了一声。那姓于的道:“后来陈师兄被盐帮少帮主受了罚,碍于咱们伏牛帮的面子,这才逐出盐帮,从轻发落了。”那姓冯的道:“咱们江湖中人,被逐出门户,算得上什么从轻发落了?”那姓于的道:“冯师弟,你有所不知,那盐帮向来做的是贩卖私盐的买卖,是要杀头的,所以一旦有叛帮者,或者办事不利的,受得刑罚,可是重的很,轻则落得残疾,重则便呜呼哀哉啦。”
另一人道:“于师弟,盐帮刑罚素来如此,又有什么大惊小怪了,你且说说疾风宝剑罢。”那姓于的道:“是,常师兄。那次咱们倾巢而出,我问我爹,为何要夺什么疾风宝剑了?我爹说他也不知,只知是太师父生前常惦记此剑,现下江湖传言在青衣楼少楼主手中,与崔师叔约定五日之后决斗,咱们这才去做援手的。”
那姓常的道:“那崔师叔又是谁杀的?我师父可曾说起过吗?”那姓于的道:“我爹说:‘你崔师叔之死,甚是蹊跷,那夜去洛阳与青衣楼的少楼主当场对质,他矢口否认,但瞧崔师叔门下众弟子,均是死于那小子左手剑之下,你日后撞见青衣楼的,可要当心。’我忙道:‘是,既然那小子能杀了崔师叔,想必功夫定是很好。’喂,苏师弟,你别光顾着吃酒,呆会咱们再吃!”众人均看向那姓苏的汉子,只见他大吃大喝,谁也不理。
那姓苏的道:“你们聊你们的,我听着呢!”那姓常的道:“于师弟,那青衣楼少楼主,武功当真如此了得?”那姓于的道:“可不是么,我爹说,他与师父拆了七十招,师父才胜了他,还是他自恃高傲,没用疾风宝剑。”那姓冯的道:“是了,师父说过,那疾风宝剑削铁如泥,江湖中人看了都眼红的紧。”那姓于的道:“一把利器,师父本不放在眼里,只是太师父临终时交代过此事,所以师父与我爹才起了夺剑之心,但也是暗夺,可没敢和青衣楼的对着干了。”“他妈的,跟青衣楼的对着干又怎么了?怕他作甚?”“冯师弟所言不错,咱们伏牛派在中原赫赫有名,他青衣楼远在福建,这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王师兄此言有理,青衣楼的要是敢来中原,我张千头第一个跟他拼命。”“哈哈,张师弟你长了一千颗脑袋,自然敢拼命了。”张千头道:“常师兄,你取笑我名字,便是取笑我师父取的不好,回去再向于师叔告状。”
那姓常的道:“张师弟,我与玩乐一番,何必生气呢?来,咱们喝酒。”听他语气倒是忌惮别人告状。那姓于的道:“常师兄,咱们师门字号,以后莫要拿来寻乐,万一师父知道了,定是要责罚咱们了。”那姓常的道:“好说,好说,你瞧苏师弟这会快吃饱了,哈哈,咱们快吃罢,饿的不行啦!”张千头道:“于师兄,师父这次派咱们几个去汤阴城,所为何事?”那姓于的道:“这我便不知了,你问常师兄,咱们出山之前,我爹与师父交代他了。”那姓常的道:“师伯派咱们去汤阴城盯梢,崔师叔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汤阴城,师伯让咱们在此多盘桓几日,看看有无可疑之处。”众人均哦了一声,随即又道:“来,喝酒,喝酒。”
那店小二见薛慕白睡在厅中,忙将他一把扶起,向楼上送去。那姓王的道:“喂,小二,老子方才让你安排三间上房,你可安排好了?”店小二此时早已怕了他,忙赔笑道:“早已安排了,几位用过饭之后,我带几位爷去。”随后将脸转了过去,低声嘟嚷道:“你娘的,老子的鼻涕可好吃么?”又偷笑了几声,将薛慕白扶进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