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爷,文老大,原名闻震,祖藉湖南长沙,南斗世家。因少时犯事,手上出了人命官司,才改作同音的“文”姓,北上躲灾。
年轻时在河南落脚。因为没有别的本事,于是依旧靠家族手艺吃饭,在当地倒了好几个肥斗。最后被河南三大斗门中的邵家老掌事相中,费了些手脚,收在门下,做了一个堂口的管事。
得到邵家掌事倾力点拨的文爷,加之聪明好学,举一反三,习得了晋豫北派倒斗的精华,果然闯出了名堂,一时声名鹊起。一时间,邵家年轻一代的风光俱被他一人占得,大有功高盖主的意思。于是,邵家后辈中有人给他下了套。蒙在鼓里被气得三魂出窍的文震闯入戏班,手刃了当地李家班的当红戏子翠儿。谁曾想那戏子翠儿却是当地县丞垂涎三尺的香饽饽,如今眼见得手却未曾一亲芳泽,竟被那下地的货给做了。越想越气,于是县丞大人在全城下了通辑的告示,发誓要把这泼皮不长眼的货抓来活活剐了解气。
事后,冷静下来的文震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但碍于邵家老掌事的情面,并没有对此事介怀。但是邵家是呆不下去了,何况还被官府通辑,于是继续北上,来到了山西。
“一招先,吃遍天,”凭着研习北派倒斗技艺独创“观天听雷,翻地寻龙“的手艺,文震很快在山西也扎下了根。
“地上三千年看河南,地下五千年看山西。”在这肥斗油斗遍地黄金的三晋之地,文震如鱼得水。继而拜码头,结义兄,于五年后立了门派,被称‘文爷’。一时从者竟达数百之众。
我的爷爷是在文爷66岁那年,正式成为下地寻鬼觅藏的倒斗一员。
爷爷姓文,真名不详,如今的户口本上写的是文子豪,估计是受了港剧的影响。爷爷年少时常吹嘘自己是战国时孟尝君的后裔。年轻时好勇斗狠,做人最讲个义字,虽朋友不多,但个个都是过命的兄弟。
初入斗门,爷爷只是门中下属一堂口的“墙皮子”,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打手,基本上做的就是家丁或者护院的活儿。有时爷爷也随文爷和堂口级别的真正称得上斗爷的内行下地,虽没有做出些花活,在文爷眼中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有一次下地,遇到了极难一见的九龙尸棺。
所谓的龙即是墓中守护的毒蛇。墓主竟下的是巨毒无比的“五步倒“,这种毒蛇据传是来自西域某国,喜群居,居阴湿地,常出没于**尸地。此蛇轻易不会被人捕到,动作迅猛至极,且有寻仇的异能。捕蛇人也大都敬而远之。但不知墓主家是用了何等手段弄了九条“五步倒”游走于棺椁四周,守护棺椁。
文爷他们虽然下地前备了驱蛇的雄黄药草,防毒的药膏,进入墓道时还用艾草烟熏了数遍,但这种西域来的品种硬是没有全部逃离。有一只“五步倒”竟忍了浓烈的烟气,隐藏在墓道出口。等到斗爷们出墓时,飞也似地从墓道的缝隙处窜了出来。堪堪躲避不得的时候,猫着腰跟在文爷身后的爷爷知道刻不容缓,情急之下竟舍了自己的性命,用胳膊护住了文爷身侧。那蛇本可以一击而中,只是被烟熏得失了速度和准头,只咬住了爷爷的胳膊。爷爷胳膊顺势抵在墓壁,用力一挤,那蛇就成了一摊肉泥。爷爷听文爷说过此蛇的厉害,当下牙关一咬,右手中银芒一闪,就用锋利的刀头挑去了左边受伤胳膊的一大块皮肉。随即便双腿一软倒在墓中。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三夜。模模糊糊中只听到文爷说了声:“好小子,命挺硬!”
要不是那“五步倒”被烟熏得失去了吐毒的能力,要不是爷爷当时痛下狠心挑了那一大块皮肉,如今想来,我也就不会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秀色无边得花花世界了。
自此,爷爷就成了文爷身边的人。没过多久,或许因为爷爷姓文,又救过文爷的命,爷爷便正式成了文爷的义子。似乎是顺理成章的,文爷把自己的掌上明珠玲儿也许给了爷爷。那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奶奶了。
8年前,河南斗门邵家老掌事殁了,派人捎过话来。一是文爷当初与邵家有些情份,二来是如今的文爷可是行内响当当的三晋斗门掌事,邵家也有意相交,再不似以前的极力排斥;文爷又是性情中人,自是不能忘记当初邵掌事的知遇之恩。于是便携了爷爷一路赶往河南境内。
吊唁送丧后,与几个邵家的后人相见,别是一番滋味。已经成为斗爷的邵家兄弟自感当初年少鲁莽,对文爷更是热情有加。酒席间邵家老三竟哭跪在文爷面前,泣不成声,只称是自己当初怂恿兄弟们做下了蠢事。并讲说,老爷子走的时候,拉着几个兄弟的手,只说有件事一直放在心中搁置不下。后来几兄弟在老爷子的枕边找到一纸书信才得知:原来老人一直挂念着文爷,一直觉得邵家对不起他,希望几兄弟日后一定要找机缘放弃前嫌,化解了彼此的过结!
文爷听了也是泪流满面,一把拉起老三:“兄弟,我从来就没有记恨过你们。老爷对我有恩,是我不能堂前尽孝,对不起他老人家啊。”于是几人冰释前嫌,又正式磕头拜了把子。
及文爷把跟在身边的爷爷介绍给众人,众人才知这是文爷带了女媳shàng mén。这表明文爷是把老爷子真当成至亲之人,于是老哥几个对爷爷也是爱屋及乌,喜欢的不得了。邵家年纪最小的邵老六,一副顽劣性子,整日拉了爷爷去,东拉西扯地说要收他做徒弟。并且强调不能称他爷字,称叔,这样亲近些。
邵家地处洛阳城南的邵家村,虽然城中也有邵家好几座宅子,可出于下地方便和安全考虑,家中主要成员都居住在城外。
一天,邵家老六不跟文爷打招呼,三更半夜拉起爷爷就走。西行不一小会,便至洛河河边。那里早有人牵着辆破旧马车等候。虽然车是是破旧地风一吹就散架,但爷爷一眼就瞧出那拉车的马可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虽然不知道这童心未泯的邵六爷子耍的是什么路数,但这几日相处下来,爷俩甚是投缘。于是爷爷二话不说,就随着邵六爷子一路西行而去。
自然是到了前文书提到的有仙名无仙气的八仙山了。
爷爷一路听邵六爷子的指指点点,只当这是一次有趣的有惊无险的夜游仙山。
直到邵六爷子一路行至山腹处,放下身后的背包,亮出十几柄长细的家伙式,爷爷这才反应过来:还真是要下地盗墓了!
邵六爷子的铲头和文爷用的样式一模一样,却质地不同,乌黑乌黑的,月光下也能泛出幽幽的青光,而且份量极重。爷爷熟练地接起一节铲把儿,按着邵六爷子点指的位置,用力一杵就挖下去。爷爷这才发现,这种地道的洛阳铲着实地顺手,强土硬石尽都应声而破。一小会儿就打透了墓洞。
当邵六爷子闻了闻坑透时的土腥味,说出穷斗两字时,爷爷便用瞎子探金的手法取了棺中的物件。这是北派斗门的一种对付穷坑的技艺:不点烛火,以透气的纱布罩住口鼻双目,只用双手探棺取物。说来轻巧,其实是最考验盗墓者触味声形的基本功,如果此四感做不到位的话,不是被毒虫暗器伤着,就是被起尸的粽子亲密接触染了尸毒。所以瞎子摸金术必须要有一双药水浸泡过的铁手,更需要的是通过触味声形能大体在脑海形成影像的思维能力,再有就是快如闪电的身手。也就是说使用此术的人必须是个练家子,在方寸之地也能辗转腾挪。爷爷本来就算是个练家子,后来得到文爷的悉心传授,对倒斗之术已颇有心得,对仙山山腹处的这种小斗穷斗自然是手到擒来。
后来自是遇到了那拨占据仙山不开眉眼的土匪。
弑杀悍匪的环节这里就不提了,有点血腥,有点暴力,不宜细表。
爷爷手里的那柄寒光小刃是奶奶当年送给他的,古朴无华。白天无甚稀奇,只是到了晚上,稍有星月之光透过窗棂,那小刀竟星星点点泛出蓝色的光芒。爷爷很是喜欢,知道是件宝物,又因为是奶奶送的,于是另外定制了皮套,平日就贴身藏在腰间。
呆站六具土匪尸体旁,爷爷握刀的手微微颤动着。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真正的shā rén,第一次让活人的鲜血喷溅在自己的脸上,而且第一次就一气杀了六个人。是啊,在生与死只有眨眼时间可以选择的时候,人性的另一面就会数倍的爆发出来。那个时候站在你面前的人其实并不是人,是要取你性命的魔鬼。于是自己也瞬间化成了魔。我记得爷爷讲这段故事的时候,手仍然会不自觉地微微颤动,也许是老人家容易激动的缘故。
“这玩意儿好啊,听说是西洋德意志国造的,很主贵,很主贵。”另一边的邵六爷子就着地上掉落的火把仔细端详着两把盒子炮,好象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发啥马虎瞪,过来看看这玩意,得劲,得劲!”
邵六爷子这才抬眼看了看爷爷,发现有些不对,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爷爷的身边,换了一种口气说:“不能怨咱,是这些七孙坏了心肠,定是要断送了你我的性命。世上少了这几个七孙,也许就少了几十个冤死的人。想开些,人啊,不能净干些灭绝良心的事儿,迟早会有报应的。他们这是遭报应的时候到了。”
爷爷仿佛没有听到邵六爷子的话,只是一味地喃喃说着:“我shā rén了,shā ré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