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亭之人一脸正气,英气勃发,双目有神,直盯着二位,仔细端详,半饷开口道:“这位大人,可是泸溪老人王民瞻王大人?”
“大人可不敢当,老朽正是王庭珪,字民瞻,号泸溪老人的便是。”
“哎呀!王大人,终于见到您了。”说着话,年轻人又深施一礼。
“快快请起,不知贤郎是……”
“弟子朱熹,字元晦,南剑州尤溪人氏。”
“哦……”
“王老师不认识在下,在下可企盼得王老师苦啊!”
“这个……”王庭珪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如今皇上锐意进取,我也是进京面圣,面呈条宜的。这几天皇上陆续召见了很多旧臣,都是难得的文化名人,弟子这次来京,有幸结识数位先贤。前几天刚拜访过胡邦衡,邦衡大人多年贬谪,仍然不改初心,真是难得的忠贞之士和文学大家,弟子仰慕他的为人,已拜他为师。”
“哦!胡铨老友也到京了。”王庭珪一脸高兴,疑惑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胡老师来了?太好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杨万里听到老师消息,亦是高兴不已。杨万里前几年随父亲访过胡铨,拜在胡铨门下,听说老师也到此地,有点喜出望外。
“这位想必是廷秀哥哥?”
“在下杨万里,不敢不敢。”
“哎!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你我声气相求,同样以诸位前辈为师,自然以兄弟相称,哥哥长我几岁,不必过谦,而且哥哥年少成名,诗名满天下,小弟悬望得紧啊!”
“贤弟过奖,你我有缘,一见如故。”
“胡老师时时和弟子提起王老师,想当年胡老师被秦桧陷害贬谪,正义之士多方营救不成,独王老师不惧权奸,赠诗送行,想来已经二十多年,天各一方,自由受限,难通音讯。这次胡老师被召面圣,知道泸溪先生也被召见,日日悬望,有空就到紫阳亭来候着,今天皇上又召见胡老师,所以不能来迎接先生,特命弟子赶来这里看看。没想到真的遇到王老师。”
“哎呀!邦衡……”王庭珪不能自抑:“想不到邦衡也脱离苦海,谁曾想我们一邦贬臣,尚有机会相见,真是苍天有眼啊!”
“真的苍天开眼了,胡老师被授予国史馆编修之职,虽是一闲散官员,但深的皇上信任,经常召见策对。”
王庭珪说道:“胡铨乃淡泊名利之人,不在乎官职大小,他如果欲为官,当年投靠秦桧,也不至于被编管这许多年。”
“王老师说得对,我辈但求道,不求利,正心诚意,上不负苍天,下不负黎民。”
杨万里也惊诧道:“贤弟也知正心诚意之道?吾辈真是同一路人。”
“小弟才疏学浅,改日和哥哥好好切磋。今日不早,我们赶快进城,胡老师悬望得紧。”
三人离亭,一路说着话,往临安城门赶去……
胡铨和王庭珪系多年老友,久别重逢,一番悬望诉说,自不言表。
当说杨万里,至临安府报道,免不得熟悉各色官员同僚,耽搁了数日,赁房安顿下来,延宕了几月,这日,朱熹持手札来访,忙延入客堂。
“贤弟多礼了,我正想去拜访贤弟,不想这几日延宕下来,实在过意不去。”
“哥哥说哪里话,小弟早该来访,一来王老师那里需要我帮忙安顿一下,我想哥哥有临安府同僚帮忙,为弟的一时也不便抽身,所以来迟。不知哥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小弟开口。”
“谢谢贤弟,贤弟也是一样暂时栖身京城,大家都是初来乍到,互相扶持,亦是人之常情。”
“毕竟小弟早来几天,可尽点儿地主之谊。”
“哈哈哈”二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虽是客中,略为简陋,但相逢皆是知己,一会儿摆上酒饭,二人畅饮,开怀畅谈。
“贤弟,上次紫阳亭一见,你我声气相求,可以结为莫逆之交,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哥哥说的是,小弟有幸结识哥哥,还当向哥哥多学习作诗之道,放眼大宋南渡以来,能在今后占有诗坛一席,甚者说占有重要地位的诗人,非哥哥莫属。”
“贤弟谬奖,做哥哥的诚惶诚恐。贤弟亦非泛泛,紫阳亭匆匆一晤,听贤弟说起‘正心诚意’一语,实是我的老师魏国公紫岩先生教导在下的至理名言,不知贤弟从何处而悟得此语?”
朱熹脸上放光:“哥哥也知道此语,实是同门中人,小弟曾经拜在李侗李愿中门下,先生乃杨时弟子,杨时为程顥、程颐亲传弟子,所以小弟亦是程门中人,因此习得此语,实不知该如何去领悟,还望哥哥赐教。”
“贤弟言重,老师紫岩先生曾贬居永州,为兄正好在永州零陵做一介闲散小官,但仰慕紫岩先生人品学识,特意拜访,但先生闭门谢客,一直未能见面。”
“那倒是蛮遗憾,小弟也是遍求名师,同郡之中的贤士大儒,小弟亦是事之如师,为了拜访隐居林泉的李侗,我曾经步行上百里,专程拜访李先生。但不知哥哥最后怎么拜在紫岩门下呢?”
“说来也巧,哥哥遇到隐居湘潭隐山的五峰先生胡宏,胡宏前辈和我一见如故,无话不谈,视为莫逆。而紫岩先生的贤郎张栻张敬夫,亦仰慕五峰先生学识,欲拜在门下,经常书信往来。得五峰先生推荐,敬夫贤弟大力引荐,才得拜在紫岩先生门下。”
“哦!还有这么一段曲折故事,恭喜哥哥得遇名师。”朱熹慢慢说话,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哥哥所拜的老师——紫岩先生张浚,对吾父有知遇之恩……”
杨万里一惊:“啊!贤弟如此说,你我二人真是有缘,愿闻其详。”
“提起父亲大人,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出生南剑州,父亲讳松,但于我十三岁时仙逝。父亲去世前,把我托付给密友刘公子羽。”
“可是随紫岩先生经营川陕的刘子羽,刘彦修,刘大人?”
“正是,义父待我如同己出,恩重如山,在其家旁筑屋,取名紫阳楼,安置我们一家。”
“现在的世道人心,像刘公这样的举动,真是义举。”
“义父文武全才,读书时期,天天练习骑射,日尽三百失为限,满腹韬略。义父的父亲,殉难于靖康,所以义父视金兵如仇,一生征战,战功赫赫。”
“南渡之初,出了很多人才,可惜了……”
“富平之战,义父建议张督军,不可轻弃险隘,进兵平原和金兵争锋,亦不可大军云集,似马孟起战曹操旧事。据险以守为主,金兵师老而击之,万无一失。可张督军迫于形势,急于打败金兵,解除金兵对江淮的威胁,遂有富平之败。”
“老师经营地方,似萧何即可,不必领兵作战。”
“败因即此,富平之后,义父出谋,稳定川陕,拔擢吴玠,西北赖以得安。后金兵屡次进攻川陕,都被义父出奇计击败。”
“彦修先生确实不凡。”
“后义父为镇江知府、沿江安抚使,金兵不敢南侵。没想到和谈开始,金国使臣乘船沿运河南下,大船上树旗帜,上书‘江南抚谕’四字,义父义愤填膺,派兵没收大旗,没想到触怒主和派诸公,被罢官,回乡。”
“哎呀!这到哪里说理去?”杨万里也气愤填膺。
“义父回乡,正好教导督促我的学业,使我学业精进,受益匪浅。”
“子羽文物全才,胸怀忠义,又义薄云天,古今完人可追关羽,实是救时救国的将相之才,可惜可惜……”
“也算义父抽身早,没蹈岳飞覆辙。只是可惜不能报家国恨、亲父仇,没能规复中原,扫清胡尘。”
双方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