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嫣作了一个梦：“四少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婚礼在浓重举行，而她躲在房间里，头痛欲裂，痛苦欲绝，没有人才问候她，她的亲人们也忘记了她这个被命运抛弃的人。她在痛苦和烦恼中，恍惚地跨出房门，却重重地跌倒。这时候，突然有一双手搀扶着她，她抬起泪眼，原来，竟然是四少，那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已经变得白发苍苍。四少搂着她流着泪说：我一直等在你的门口，你看。我的头发都等白了呀……”
山雾罩住了石门村，月儿高挑在团圆坡之上，天上还有几颗星星眨着眼睛。偶而几声狗叫声之外，便是哗哗的流水声。这会儿，四少踩着磨盘扒着雨嫣家的窗框轻声喊：“雨嫣儿，雨嫣！”屋里传来了脚步声。
他犹豫了片刻，把声音稍稍抬高，“雨嫣，雨嫣。”
狗叫起来，屋里的脚步声停住了。一个闷声问气的声音问：“谁呀。”
四少不敢回答，屏住气。屋里响起了脚步声。他慌忙从磨盘上下来，快快地往回走。忽听身后“嘎吱”一声，院门响，随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向他跑来。
“猜是谁？”尖声细气，“雨嫣！喊我做什么？小声点，找个地方说去。”四少在雨嫣的耳边轻轻说。
两人东拐西弯，来到家典老人的茶园里，四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雨嫣：“你看过家典大爹的脸吗？”
“没有。”
“我们去偷看一下，好不好！”
“好！”雨嫣也欣喜地说。
来祝寿的人很多。四少心里痒痒的。可是，要怎样才能看清他的脸呢？难道能请求他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吗？他是不会理睬的。
四少灵机一动。假装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倒在家典大爹的脚下。四少生怕把他绊倒了似的，连忙抱住他的腿，喊道：“大爹，你老人家站稳。”
这时，四少看清了家典老人的脸。那是一副像老女人的脸，皱纹虽多，但像一轮皓月，慈眉善目，连那些皱纹也都是细腻柔和的。家典老人并不责怪。他慈祥地望着四少，还不时用手摸着他的头。不知怎么的他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愁色，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孩子……”
是什么意思呢？四少不敢问，只觉得家典大眼神使他惊惧不安。四少赶紧爬起来，飞般地逃了出去。
雨嫣在另一处也听见了那一声可怕的叹息，连忙朝四少跑出去的方向追去，月光宛如牛乳一般静静地泻在河坝的柳林里。四少躺在软软的草地上，吃着雨嫣从里带的煮鸡蛋。雨嫣坐在他的身旁。刚才的事使两个人都很兴奋，他们时而嘻笑，时而推推搡。
四少在雨嫣手上捏了一下，雨嫣儿心里委曲，一把揪住四少的耳朵使劲拧，笑骂道：“你坏！”两人在草坪上扭打起来，月儿在一旁袖手旁观。两个年青的正在发育的身体碰撞在一起，纠缠在一起，一个把一个压在身下，一会儿又颠倒过来，骂声变成了笑声。
打了好一阵子，两人都累得住了手，心怦怦直跳，面对面地躺着喘气，不言语，也不愿意拉开距离。雨嫣呼出的气吹在四少的脸上，四少感到了心潮澎湃，他伸手摸了一下雨嫣胸前的两砣，雨嫣推开他的
“嘿！”四少小声说：“我们亲个香儿。”
“嗯—”雨嫣儿不好意思点点头。
四少对着雨嫣儿的耳朵告诉她，雨嫣不说话。他们试着亲了嘴儿，滋味真不坏，月儿也没有害羞的感觉。
吃完了寿酒。人们陆续离去，四少的父亲蹭到家典老人的面前。
他毕恭毕敬地说：“请您给我的涛娃子照照茶碗吧，看我那娃子八字怎样？”
于是，家典老人吩咐家里拿来茶叶茶碗，用开水冲了。他念念有词，一会儿又沉吟着。仿佛不大情愿直说，在四少父亲不断央求下还是说了：“我看你那娃子，要忌水，不然会被水克死。就跟杨癫子的新娃子和李家的福娃子一样。“
凡是从毛鬼山搬迁到石门村的人，到了二十五后才能幸免于水的灾难。家典老人把这句话嵌进了石门村每个人的心中，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四少父亲久病之后，渐渐迷信起来。这时，他感激涕零，连连称是，并恳求眼前的阴阳先生今后多多关照。
太阳像个火球似的悬浮在头顶。从毛鬼谷流淌过来的小河流在团圆坡山脚的子上蜿蜒流过，像一股母亲的乳泉，无私地滋润着两岸贫瘠的土地淳朴的乡民。
“哈，雨嫣儿，你在这里。”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雨嫣转过身，发现了对面站着喘着粗气的四少。
“你－－你回来了！”雨嫣脸上被阳光灼得通红，俨然一朵芍药花那样看，特别是那流动的眸子，似两潭水汪汪的青春。
“学校放假了，这会儿，我要在家里帮忙。”四少歇了口气说，“你家的农活还没忙完，你还帮我家忙，太难为你了。”
“谁稀罕你的人情话，连封信也不给我写。”雨嫣转过身，假装不理他。四少轻轻地搂住雨嫣的肩膀，把她的脸板正过来。
“扑哧—”雨嫣那挂着笑泪的脸红了。
“我经常想你。”四少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笑泪，更加搂得紧了。他盯住那清纯的眸子，深情地说：“雨嫣儿，我想？“雨嫣迎着四少目光说，雨嫣先是觉得额头被嘴唇灼了一下，她连忙扭头看山上，脖子又了一下。她全身都战栗起来。四少立刻吸了她的嘴唇，她拼命闭住眼睛，一股麻醉酥的感觉从雨嫣的嘴唇向下滑去……
“咝……”知了的叫声传来。
“有人！”雨嫣推了一下四少醉中惊醒过来，松开双手，四下里望了望没人，雨嫣分明撒了谎。
晌午，毒毒的太阳叫得人心烧火燎。雨嫣儿把茶壶里的凉水喝了两杯，不停地扇起来，搂了几下头发。她的父母回家吃去了，她约了四少来帮忙，四少到现在都没来，她焦急地望着家，自言自语地道：“算命的汪家典大爹说我们村风水好又说四少哥忌水，偏偏四少哥又考取学，而我想读，可不准我读书。”
农村一个较为普遍的看法是，女孩子读小学成绩常不坏，上初中，高中、一般就不如男孩，有人编了顺口溜：“小学一朵花，初中向上爬。”实际上，农村的女学生，十来岁之后，比男生困难得多。重男轻女自不待言。
农村女孩子要改变命运，要么读书考学出去参加工作，要么外出打工改变自己，或者在城市里找一个家庭条件好的把自己嫁出去。雨嫣勤快，做饭、洗衣、干活，都抢着做，她家的负担不重。她父亲汪家先是木匠，出去打打工，家里总有宽余，他十分惜护两个千金。决心要两个女儿出人头地，以抵消他没有儿子的缺憾，但雨嫣果然争气，她的学习成绩在四少之后，在全校毕业班的女生中稳坐第一把交椅。而且在所有的女生中，更是鹤立鸡群，她面如皓月，肤色柔嫩，修长的腿，纤细的腰。还有几个男生偷偷给她写信。雨嫣的班主任郭老师多次shàng mén要她父母供她读书，并且拍板说她一定可以考取学，可雨嫣的父亲硬是狠下心，不让雨嫣再读书。他认为雨嫣已经长大，可以嫁人了。
菜地里热得密不透风。雨嫣朝不远处的溪沟走去。她的身段多窈窕，两条修长的腿，细细的腰肢扭着，宛如随风摇摆的柳条。沟里清澈见底的水，照见了雨嫣，她蹲在溪边，抱一捧水洗起脸来。
“雨嫣！”一个喊声突然响起，英一惊，栽进水里……
站在沟边的四少猛地把雨嫣从水里拉了起来，说道：“都怪我，吓着了你！”
“我以为毛鬼来了，你真坏！”雨嫣捶着他的肩旁说道。
四少憨厚地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道：“我在家里看韦，差点把时间忘了。”
“你该不会把我忘了吧！”雨嫣圆瞪着脸说道。
“不会的，我发誓。”四少笑道。
“你能等我吗？”四少试探性地问。
“等你做啥子？”雨嫣问道。
“娶你做媳妇。”四少说：“愿意吗？”
“你坏！”两双眸对视着，仿佛暑热已经消褪。
“来，在水里凉快凉快。”雨嫣说道。
“你不记得了，我忌水！”“四少笑着。
“如果我是水做成的呢？”雨嫣笑道。
“不可能。”四少笑道。
“可能。贾宝玉不是说过，女儿身是水吗？”雨嫣笑道。
“这－”四少一时语塞。
不知不觉地，斜阳吻着了云雾山。暮及从谷中钻出，锁住了河坝子上的一家一户。夜把凉爽的风带来了，天空象一江宁静的水，月亮悬在头顶，星星暗淡而遥远。
“上次小学同学正新回家。我还到他家玩过。”四少躺着，迷迷糊糊地想。
忽然，四少打了个冷噤，越想越害怕：“那天正新说了那么多话，如今正新在河里淹死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我和他一样克水，他会不会找我到阴曹给他做伴？小时候，听奶奶讲过一种冤鬼，阴魂不散。一直到他找到了替身，跟他一样死去，他的魂魄才能到阎王老爷那里报到。这时，要提防黑猫给他接气，活过来必须抓住替身大笑，笑完便会死去，替身也就没气了。“
记得正新被灵车送回来时，似乎有黑猫在则而且不止一只。四少开始发抖，想逃跑，可腿发软，想喊又喊不出。猛地挣扎，醒过来了，眼前黑魆魆的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