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四少从小一起玩大的正新不该去洗澡，他是个旱鸭子，忌水，可他偏去了水库。大热天，别人都在睡午觉，他和另一个同学偷偷跑去洗澡。同学下水后便抽了筋，正新去拉他，被他带进水里紧紧抱住。于是，水库边上的石头上，只剩下一堆衣服了。等被人发现时，他俩已在水底泡了一天多了，全身都泡肿了。一个骇人的消息飞到曹村：新娃子在学校附近的水库洗澡淹死了！
“会不会是被毛鬼推进水里的！”大家都跑去看正新的尸体，四少也跟着去了。杨癫子家密密匝匝挤满了人，喷喷惊叹，议论纷纷。四少费了好大的劲从人缝里挤了过去，透过人头缝他看见了那惨景，一股凉气钻进心底，赶紧上了眼睛：只见正新正面朝天地平躺在木板上，脸肿得惨白，眼睛圆睁着，白眼外翻…
人们开始往后退，退得远远的。这里一堆，那里一伙，悄声议论。眼前的事实无可辩驳地验证了“忌水”的理论。一年前死去的风水先生家典老人在村里到处宣扬过：因为杨癫子的房子是劈坟场建起来的，所以鬼魂附着房屋水脉不散，一定要使新娃子忌水，不然，鬼魂搅乱水脉，毛鬼出来，会使子死母亡的灾难降临。
这位算命先生素来对杨癫子无好感。杨癫子借过他的一笔钱让正新读书一直没有还，有一次为还钱发生过争执。算命先生便借替人看屋场风水之际诅咒杨癫子。可惜，这位在曹村英明半世的人，竟没有算中自己的命。家典老人说还可以活七年，结果在他准备做八十大寿的那年，被人杀死。杀他的人却是请他帮忙算命的梅七。梅七曾经在上山，碰巧看到过一个红毛毛鬼。他的母亲很迷信，便请家典去算命，家典没有要一分钱，却算得结果让梅七的母亲提心吊胆：他说梅七曾经看到过红毛毛鬼，会有血光之灾，家破人亡。
不久，家庭本来比较富裕的梅七开车撞死两个人，因交通肇事逃逸坐牢，把家底赔光了，妻子带着儿子跑了。母亲想起那可怕的“算命结果”，受不了这一打击，染病身亡了，真正的只剩下梅七孤家寡人了。梅七一出狱，便寻shàng mén，用棍棒打死了“话太毒”的算命先生家典。梅七再次被关进牢里，据说会判死刑，梅七彻底家破人亡。
家典看过正新家的屋场风水，他说，毛鬼曾经在正新家附近出现过，可能又有血光之灾，他说过的话被又被应验。正新遭不测，人们都怀疑这屋场的鬼魂了，也更加把家典老人从前说过的话声望推到了顶峰，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这屋场周围一到晚上就有鬼魂打架的声响。
四少忽然意识到，他的身边总是没有人，每走近村里人，人们就仿佛躲避瘟神一样躲开他，人们都带着恐惧的心情躲着他。家典老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村中发酵，四少和正新家的屋场那么相似，也是劈坟场建起的，他家附近也出现过毛鬼，可能有血光之灾。据说当时还挖出许多骷髅出来。这种灾难不会降临在他身上呢？四少出了一身冷汗。
正新死后，他妈便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哭哭啼啼，见人便诉苦。正新是她从毛鬼山带下来改嫁的。她的前夫经常驾她，骂她没用，骂她懒，骂她馋，骂她脏……丈夫骂人的嘴够毒，打人的手更毒，不分地方，敢下死手。于是正新妈和前夫离了，嫁给杨癫子，生下一女儿，日子过得还舒畅，正新一死她格外显得憔悴。她养着一只黑猫，每天晚上叫出凄惨的声音，叫得左右邻居心惊肉跳。这只猫喜欢乱窜，有时躲在不显眼的角落，一对眼珠子闪出可怕的幽光，见人走近，突然窜出来，向人扑来，把人骇得半死。
会不会是找死人接气？四少望见那只猫跑到鬼洞附近正新的坟前，趴在坟头，发出鬼一样的“絮絮”声响。突然，坟身渐渐裂开，一个全身长满白色长毛的毛鬼，掀开身边的泥土，直向四少奔来。四少转身想跑，可腿软得迈不动，想喊喉咙又堵着，这时怪物抓住了四少，眼睛冒血，正一滴滴地朝下掉……四少拼命挣扎着醒过来，直喘粗气，原来是一场梦。屋外蛙声飘过来，狗叫声时断时续。四周仿佛凝固了，他张大嘴巴呼吸着……
酽酽的山雾在田野和农舍里飘荡。天亮时，树木、农舍已从雾的笼罩中顽强地呈现出它们的轮廓，那雾儿却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四少推开窗子，一种渴盼袭上心头。
四少正在吃馒头，想起一件事情：他看见正新慢慢地把一个馒头拿起来，忽然，他在上面发现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指纹印。以它的大小，他能辨认出那是他母亲的中指的指印。从纹路上看，一圈一圈的，里面小，向外渐渐地扩大，如同池塘微风吹起的涟漪，一层一层，慢慢荡漾开去……
这时，一颗清亮的泪水滴在四少手中的馒头上了。
“雨嫣。”他在心里呼唤着这个芳馨的名字，他希望雨嫣能听出自己的心声，能从雾中走出，投入自己的怀抱，宛如第一次远行离家时一样。想起那个初秋的早晨，背着父亲整理的衣被，提着xiāng zǐ，凝望着左右邻舍嘱托的眼神，他想哭一场，但忍住了。
雨嫣在去车站的路上等他，他们相对在大雾中的松林中。雨嫣含情脉脉地大胆地望着他说道：“涛哥，我这颗心早给你了。”
“我知道。”四少怔怔地看着她说道。
“你听听我的心吧。”她说罢平静地解开自己白色的衬衣，露出雪花似的肚皮和两只耸动的***，说道：“你听听这儿吧。”
她双手套住他的颈，他的心跳猛地加速，浑身的血忽地上涌。
“放心吧，任我走遍天涯也走不出你的心！”他激动了，冲动地抱住她细嫩嫩的腰，把头深埋在她的两乳之间。四少听到了一枚律动的诚挚的心音，感觉出一个实在的纯净洁白的身子，这是人生最初的爱恋。令他永远不能忘怀。他吮吸着她成熟硬实的胸房，感到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越来越柔软，越来越无力。他把满脸绊红的雨嫣搂抱过来紧贴着自己，使劲地渴望地体味着那个身子里的全部的神秘。他发誓要保护她，得到她，发誓要回来娶了她。
雾儿无声地散去，淡淡的残雾企图多徘徊一会儿，可太阳光却直直地驱赶了过去，没有商量余地和丝毫的怜悯。这情景，使四少心中慢慢地充满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一种沉重的失落。
读高中的四少一直在学校寄宿，半年后，他放暑假回到曹村，听父亲说，雨嫣要嫁给福华，四少感到大脑轰的一声，顿时变成一片空白。
四少跌跌撞撞一直走到汪家，猛地推开雨嫣的房门，一把把她揽在怀里，说道：“雨嫣，雨嫣！你不能嫁给福华，不能呵。你必须嫁给我嫁给我。”
雨嫣悲哀地望着他，说道：“我的心就嫁给你了，你知道吗？但是，我现在已经不能嫁给你了。”
“为什么？”四少不相信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我已经他的人了！”雨嫣泪水直涌，啜泣地讲述着悲痛的一件幸的事……
暮霭浓浓的压得好沉。雨嫣到姑妈走戚归来，抄小路只身往家里赶，依稀可辨的山道，雨嫣感到很恐惧。忽然，一只有柴油味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箍住了她的双臂。她所有的反抗，都被浓浓的雾霭吞噬。福华在学校就垂涎于雨嫣的容貌，睡醒要换裤衩，整天哈欠连天，这秘密被一男生窥见，便根据他奇瘦的特征，取了个“淫棍”的绰号叫开了。
他初中毕业回家后，便贷款买了qì chē跑运输，这笔货款至今还未偿还。当李福华开着载重qì chē神奇地出现在村口时，石门村沸腾了：福华开着载重qì chē回村的路，是几年前村里出动了上千劳动力去修的，特别是村口的水浆石这段陡坡，付出了一条人命的代价才从溪里修了一条盘曲公路到半山腰与另一条公路相通。这条人命的付出是惨重，它令石门村的每个目击者都不寒而悸。死者是福华的父亲家治，当时，工地上经常放炮。李家治会熬硝药，点导火索的动作相当利落，他是他手。那天中午，放炮的号声响起，一阵阵震耳动地的炮声响起，声音停息了，工地烟弥漫。还有炮没响，村长叫炮手等一会儿，还是没响。家治认为是哑炮，便跑过去看，刚一凑凑近，炮忽然响了。等大家回过神来，那里还有家治的影子，人们从石缝里，杂草中，小河的潭中找出他大腿和身子，脑袋己寻不着了。村里人认为他毕竟为了村里的公益事业而死去，便把他葬在烈士墓附近。烈士墓是村长的儿子，他参军后在部队做饭，有一次去河里洗菜时，军帽掉进水里，他去抓，一下栽进河里，当时河里正涨水，他又不会游泳，被洪水冲进深潭溺亡。部队没有给他评烈士，村里人觉得人在部队死了，烈士都不是一个，太不公平了。村里以党支部的名义派人在部队呆上几天，硬要一个烈士证回来。
福华占有了雨嫣，便对雨嫣发誓说：“英，我是真心喜欢你。”
雨嫣的胳膊在空中画出一个弧线，狠狠地拍在他脸上，福华的誓言就僵在脸上了。他摸了发麻的睑，恨恨地说：“你也不想想，我和你快成夫妻，四少会要你吗？”
福华顿了一会儿又缓和语气说：“你跟了我，我一定会好好侍候你。”
雨嫣想到了死，她要等四少回来，她发现自己有了的身孕。雨嫣怀孕的事到底被她妈发现了，她爹汪家先也知道了。晚上，一家人坐在堂屋沉默着。
雨嫣父亲家先年青时当过兵，在空军部队后勤部喂了几年猪。村里人以为他当了官。他爹爱面子，从不谈喂猪的工作，每当飞机从石门村上空掠过时，他举着长烟斗喊道：“快看，那是我家先开飞机。”当时，如花似玉的雨嫣妈嫁给家先，还一直以为他经常架飞机在天上飞呢，不知他没有开过飞机。
“哪个狗日干的，老子一斧头把他劈了！”家先吼道，便提起斧头，审问雨嫣，雨嫣不作声。家先情绪失常，举起那明晃晃的木匠斧，若雨嫣不说是谁干的就把她也劈了。雨嫣妈和mèi mèi桂玲，把他家先按在木椅上，说是福华作的孽。趁这机会，雨嫣跑了出去。
“她会不会去寻死！”雨嫣妈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