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拢了拢衣襟,竖起耳朵继续听,公公叹了口气,似乎提到要上山,珍珠大概猜想公公应该是说上山采山货,拿去县城贩卖赚点银子。
只是,从婆婆的口气听来,好像不同意。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几不可闻了,珍珠不自觉间,小身板已经趴到了墙根处的窗户下。
屋子里,唐大海蹲在地上,眼眶因为焦心泛着赤红,烦躁道:“我只会上山采山货,下山卖山货,你又说时间太长来不及,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话音落下,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张氏抹着眼泪,看到珍珠的瞬间,愣了愣道:“你不在屋里照顾礼儿,跑这蹲着做什么?”
珍珠尴尬地笑了笑,挠着头皮心虚道:“娘,我是出来洗药碗的。”
听到药碗二字,张氏脸上的忧伤之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一时间,她也没了心情训斥珍珠,只蹙眉挥了挥手,烦躁地让她赶紧回屋,别在外头瞎晃。
“老婆子,都是我没用,要不是我摔伤了腰,现在我们的日子也不至于”唐大海觉得方才说话重了,掀开帘子出来安慰张氏,看到珍珠也在,颇为尴尬地出声,“珍珠这大冷天的,快进屋去,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公gōng guān切的话音就像是在家时,爹爹时常在她耳畔唠叨一般,珍珠不觉心头温暖。
正准备转身离开,珍珠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开口询问:“爹娘,你们是不是在为相公抓药的事情发愁?”
张氏泪眼汪汪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无助,不过很快这种情绪就平复下来,冷脸道:“娶你回来是专门照顾礼儿的,别的事情你少操心。”
珍珠想要帮忙,但看到婆婆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样子,只能讪讪地回屋。
“你病还没好,怎么起来看书了?”见到相公歪靠在椅子上,对着烛火读书,珍珠脸立马就变了,急忙上前将书从唐知礼手中夺了下来。
昏暗的房间里,女子娇柔的脸上带着点点怒气,唐知礼目光落在她嘴角处已经结痂的伤口处,眸不由闪了下。
一心只关心相公身体的珍珠,秀眉上挑,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男人的神变化,只嗔怪地嘀咕:“就算要看,也等身子好利索再看嘛,书又不会自己张腿跑了。”
说着,她很自然地靠近唐知礼,伸手圈在他的手臂上,顺势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力气真大。
唐知礼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被人像提溜小鸡仔似得拉起,然后被丢到了床上。
“郎中说了,你如今的身子,三分靠治,七分靠养,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珍珠念叨着,人已经走的床尾,将棉被拉过来盖在唐知礼的身上,手还不忘替他将肩膀处的空隙给捂严实了,生怕他会冻着。
在清醒的时候,有女子这样亲近的情况还是生平第一次,唐知礼浑身紧绷,放在体侧的两只手掌不自觉地紧握成了拳头。
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样貌,泛着酡粉的脸儿,精致的五官安排地没有件不恰到好处,细细的眉儿,弯弯的好似新月,斜斜的一直到飞髻云边。
他抬眼,神情专注地望着俯身为他轻掩被褥的珍珠,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她和书本中的颜如玉是一般无二的人儿。
正晃神间,唐知礼只觉眼前忽然一黑,猛地回神:“吹灯作甚?”
话音落下,他小腿肚处又传来熟悉的压迫感。
珍珠哼哧哼哧地爬上床,听到唐知礼紧张的质问声,动作不由僵硬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你声音小点,爹娘还在外面呢。”
说着,她已经掀开被窝底部,准备伸脚进去。
脚底忽然拱起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唐知礼瞪大了眼睛,身体像蚱蜢似得弹坐起来:“你你在做什么?”
今夜月甚好,朦胧的月光散落在房间里,整个房间仿佛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珍珠和唐知礼此时,都保持着上半身端坐在床上的动作,只不过,男的在被窝里,女的在被窝外。
早已经又困又累的珍珠,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也不接唐知礼的话,撑在床上的手掌立起三跟手指,朝着他脚底心使劲地挠了挠。
唐知礼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当即像两条腿像被针尖尖扎了似得,逃似地缩腿到了肚脐眼的位置。
阴谋得逞的珍珠,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暗道:矫情啥呀,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睡一个被窝怎么了?
心念流转间,她已经大大方方地睡进了被窝,顺手将落到外面的被子塞回到身子底下,然后背过身,闭上眼睛心安理得地呼呼大睡。
床本就不大。
两人有睡在一个被窝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
那浅浅的呼吸声,慢慢地变得缓慢而深长,唐知礼拱背蜷腿艰难地保持着姿势,而听着珍珠均匀的呼吸声,他整个人都抓狂了,这女人的脸皮怎么能这样厚?怎么能主动钻男人的被窝?还主动挠他的脚底心?
越想,唐知礼越觉得脸颊烧得慌,连带着身体都觉得热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黑暗中,谁都看不清对方的面部表情,而珍珠其实也并没有真睡觉。
她是故意让自己打小鼾的,说白了,就是想试试她这病秧子相公脾气到底如何?到底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
珍珠仔细聆听背后人的动静,可等了老半天,也没察觉到唐知礼有任何抵触的行为,伴着阵阵席卷而来的困意,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沉沉睡去。
再说唐知礼,他哪里是不想挪窝,而是身子蜷曲久了麻痹了,再加上他身子本就虚弱,气血也不足,直接就急昏过去了。
天亮了。
公鸡叫声声入耳,珍珠皱着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前面多出了一双脚,挺大的,也没老茧,还挺白净的,什么时候她脚这么漂亮了?
她以为自己实在做梦,梦里面她成了大家闺秀,一双白嫩的小脚,粉嫩的脚趾煞是美丽,不自觉间,她已经伸出手,想要知道这样一双粉雕玉琢的脚丫子摸上去是怎样的触感?
自从生病后,唐知礼的睡眠一直都很浅,昨晚他像挺尸般一动不敢动的仰天平躺了整宿,简直苦不堪言。
脚背上,忽然有种痒痒的,麻麻的,涨涨的感觉,连带着他的心口都觉得酥痒起来。
猛地,他睁开眼,望着头顶熟悉的房梁,自己的两只手规规矩矩地平放在腹部,那此时在他脚上乱摸的手,是谁的?
手心里光滑的触感让珍珠觉得很舒服,睡眼惺忪间,她暗自想着果然这样的嫩脚丫也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能奢望自己拥有了。
越是欢喜,她手里的揉捏动作幅度越是大,恨不得将梦里的这双脚搬到自己的脚上不可。
唐知礼脸黑沉沉的,身体僵硬极了,从小读书识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爹给他取名知礼,便是让他知书识礼,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修身养性的好脾气却在一夕间,全部都破功了。
昨晚的遭遇连同现在的境遇,让他又羞又恼,猛地他抬腿将被子支得老高,伸头进被冲着尾端不老实的珍珠,郁猝出声:“薛珍珠,你是女子,矜持于你而言究竟是为何?”
忽然被人喊了全名,珍珠的困意也都没了,她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还抓着唐知礼的脚不撒手,慢慢地撑坐起来,软糯糯道:“相公,你的脚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