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甜美的笑靥如花,两排洁白的贝齿沐浴在阳光下晶莹透亮,她的微笑犹如风中的蔷薇花,美而不艳,娆而不妖。
唐知礼从来没有见过女子,如此坦荡、自然的笑,不知不觉间,他眼里的恼怒渐渐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眸中捉摸不定的闪烁光芒。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张氏连房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来了。
“懒婆娘,公鸡都叫了几回了,还不起床!”
珍珠缩了缩脖子,伸手将碎花棉袄往身上一披,掀开被子跳下床,讨好着出声:“娘,您别气,我这就去挑水去。”
公公腰伤还没好全,相公也要养病,家里的重活基本上都是婆婆一人包揽,珍珠在想她能多帮上点忙,就帮一点。
张氏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对珍珠的提议并不反对。
珍珠利索地穿完衣服,二话不说,直接往院子冲,临出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转头冲着唐知礼咧嘴莞尔道:“相公,天还早,你再躺会儿吧。”
说着,她已经笑眯眯地去院子挑水桶了。
屋子里,只剩下儿子和母亲。
唐知礼脸涨得通红,他薄唇不自觉地抿紧,拢着被子的双手已经渐渐地握成了拳头,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妄为!礼义廉耻是什么,她到底懂不懂?
张氏手里抓着抹布,脸上那点对珍珠的难看颜在跟儿子说话的时候,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中。
尤其是看着儿子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看来黄半仙真没扯皮,给礼儿买媳妇算是买对了!
“礼儿,早上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去。”
听着母亲和蔼可亲的话音,唐知礼心里不是滋味,冷不丁地咳嗽起来。
儿子突然又咳起来,对张氏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不是好多了吗?怎么又咳上了?”她刚松了的那口气,立刻又提了上来,她根本来不及多想,直接将罪责归咎到了珍珠身上,“肯定是那死丫头干的好事,礼儿你等着,娘现在就去收拾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照顾你不尽心!”
眼见着母亲抄起笤帚,要冲出去打人,唐知礼有些急了,使劲地憋着咳嗽,喊道:“娘,咳咳你别咳咳”
病在儿身疼在娘心,张氏看着儿子说话憋得脸红脖子粗的痛苦模样,哪里还顾得上找珍珠麻烦。只一股脑儿地回身,飞扑到了唐知礼的床边,将他揽入怀里,心肝儿啊,宝贝儿地一通安慰。
“娘,昨日三婶过来说的话,可是真的?”唐知礼努力地调息,强忍着喉咙的干痒不适,哑声问。
张氏闻言,立刻换了面孔,语气跋扈道:“郑秀芳的鬼话,你别信!”
说着,她生怕儿子会多问,转身就走。
唐知礼望着娘急忙忙离开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昨天院子里闹得动静太大,唐玉田当众宣读的每个字都想钉子般扎在他的心窝里。
他问娘这个问题,并不是想确认什么,他只是想让娘放心,这次kǎo shì他一定会参加的。
珍珠挑上水桶,并没有去村东头水井挑水,昨天下午她趁着婆婆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村东头去找水井的位置,她发现村东头的水井距离唐家的距离比迎春大姐家要远上许多。
“笃笃笃”
“谁啊?”
“迎春大姐,是我珍珠啊。”
肖迎春听到来人自报家门,顿时面露喜,急忙忙地应声:“珍珠啊,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开门!”
吱呀门开了,珍珠咧嘴甜笑道:“迎春大姐,我又厚脸皮来你家担水了。”
“没事儿,没事儿,只要你愿意来,大姐求之不得呢。”
言语间,她已经伸手要去接珍珠肩膀上的扁担了。
珍珠被肖迎春的热情弄得怪不好意思的,看她手上还沾着粉面,连忙侧过身,不好意道:“迎春大姐,真是不好意思,我都打扰到你了,你别管我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肖迎春嫁到唐家村前后加起来才五个年头,两年前,他男人上山打猎,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了。
后来村民进山的时候,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被野兽咬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的尸体,连长什么样都分辨不出来,唯一能确定的是死者是个男人。
至此,唐家村的人理所应当地将尸体跟肖迎春男人联系到了一块儿,村民们合力将尸体抬了回来。
噩耗传来,肖迎春哭了三天三夜,始终都不肯相信她男人就这么死了,可是所有人都说这具尸体就是他男人,事实就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接受。
因着肖迎春男人并非唐姓,于是在宗族长的主持下,他男人的遗骸只葬在村子后山,牌位是入不了祠堂的。
葬礼结束后,肖迎春也就成了唐家村名副其实的寡妇。
珍珠一只手抓着水桶,另一只手抓着绳子,斜着将水桶放进井里,水桶快速地坠落,整个桶子啪得拍在水面上。然后,她双手一上一下地抓着绳子,有节奏地左右晃动绳子,很快水桶的边缘就没入水面。
原本的空桶,没多会功夫,就装了满满一桶水。
肖迎春从厨房里探出头,看着院子里的小姑娘,倒是没想到她细胳膊细腿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干起活来还挺来劲的,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珍珠一门心思打水,并没有注意到肖迎春望着她的身影时,眼里已经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泪花。
“迎春大姐,我走了。”
两桶水打满,珍珠将扁担往两端一顶,蹲腿挺腰晃悠悠地挑起水桶,扬声道。
见人要走,肖迎春赶紧从厨房探头嚷嚷出声:“珍珠,你等一下!”
说着,她急忙抄起锅子里的两张葱油煎饼,小跑着站定在珍珠面前,伸手要塞进珍珠的衣兜里。
清晨的空气微寒,早起干活,珍珠也没吃什么,乍闻到葱油煎饼的香气,她整个人不由陶醉了。
不过,等她感觉到兜子被填满的时候,她猛地回神,急忙后退几步,焦急道:“迎春大姐,这个使不得的!”
来人家家里挑水,已经是打扰了,怎么还能拿别人的吃食呢?
兜子里葱油饼还冒着白乎乎的热气,夹杂着葱香味和白面香味的空气,时不时地窜入鼻翼间,珍珠不自觉间地咽了口口水。
肖迎春眼里噙着笑意,看着小丫头明明嘴馋得紧,却仍旧坚持不接受她的馈赠,心里对珍珠的喜爱程度更甚。
心念流转间,她佯装气恼,脸一沉,严肃道:“珍珠,你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看不起大姐,嫌弃大姐脏?”
珍珠被质问的愣住了,她不明白迎春大姐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怎么会嫌弃迎春大姐做得东西不干净,这年头,谁家要是有白面吃,那滋味简直不要太好。
“大姐!”有些急了,珍珠连忙弯腰放下扁担,解释道,“迎春大姐,你对我好,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嫌你?这年头,要是有白面吃,那跟有钱大老爷吃鲍参翅肚的滋味没什么两样的呀。”
肖迎春被珍珠天真的话逗笑了,她捂着肚子,脸上绷着的严肃瞬时就端不住了,前俯后仰咯咯咯地大笑出声:“小丫头,听你这话,好像尝过鲍参翅肚似得。”
闻言,珍珠脸一红,挠了挠头皮,干笑道:“迎春大姐,我这个不是打个比方嘛,鲍参翅肚别说尝了,珍珠这辈子要是有机会能看上一眼,就算死也值了。”
“呸呸呸!咱们说的是葱油饼子的事,怎么就扯到死字上去了?”自从男人死了后,肖迎春最听不得的就是“死”字。
说着,她伸手一把按住珍珠掏口袋的动作,收敛笑意:“丫头,你要是再推脱,我们就算白认识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