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州镇守使朱宗远不仅是慕容景的袍泽兄弟,还是莫逆之交,庄宗皇帝在位时二人关系本就要好,分手十余年从不断书信往来,且和薛王私交甚厚,就是眼前这个罗杰也是他二人一手提拔上来的。慕容景此次来到武州城就是想打探一下薛王是否来到这里。听慕容景辛苦至此,朱宗远早穿戴整齐,站在镇守府门前的台阶上等他。
二人阔别多年难得一见甚是欣喜,慕容景疾走两步,上前握住朱宗远的手臂,晶莹满眶,哽咽着喊了一句:“朱大哥!”朱宗远也是激动万分,反握他的手掌,上下打量一番,唤道:“慕容老弟,一别十余载,当年的少年将军老成了许多,想是阅尽沧桑,只是乡音未改,仍是热情达练的很。”
慕容景嬉笑道:“朱大哥过誉了。分手后,我留在先皇身旁你远赴边陲,这些年辛苦你了!”又一指身后:“这是我的两位兄弟,朱大哥可还认得?”
朱宗远又上前一步,分别拉住李继,张涛的手,嚷道:“二位兄弟如何能忘?多年来你三人一起出生入死,进退同心,羡煞旁人。今日一见,还是英姿不减往昔,确实难得。”李继,张涛也是高兴,纷纷抱拳道:“见过朱将军!”
朱宗远按下二人的手,埋怨道:“自家人何须客气,走,我们到厅内一叙。”
次第落座后,后免不了嘘寒问暖,追忆当年岁月。
还是朱宗远率先开口:“想当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一心从军报国。头顶边关冷月,冒霜寒,斩荆棘,何等气概?不想几历生死,弟兄们或离别或殉国,近半数杳无音讯,想起来无不伤感。”
慕容景牵挂国事,哪有心思在这里抒发情怀?慨叹一声,说道:“是啊!当年我们追随先皇讨逆御辱,惩罚奸凶,确实痛快。不想小人乱政,外臣反叛,以致先皇遇害,宏图大业半路夭折,令人痛心疾首。”
提起旧事,众人皆叹息不已,朱宗远也道:“何止这些。想先皇英明神武,威震**,横扫八荒,几近恢复大唐三百年社稷,不幸国乱身死。如今宇内仍是战乱纷呈,何时能天下一统?”
慕容景也道:“当今天子像诸侯国一样守着旧地,任由他人称王称帝,肢解神州。北方的契丹国实力日长,试问,仅凭一隅之地怎能挡住强藩?”
这才是民族大患,可面对时局,众人也只有慨叹的份。
喝茶倒水的功夫说到了薛王,朱宗远感慨地说道:“当年庄宗遇弑,薛王下落不明,众人皆痛心疾首。但薛王豪侠仗义,越是大难之时越不会连累故人。我也正在找他,但他确实未来过顺州。”说着说着,竟然掉下几滴眼泪来,看起来这个朱将军也是一位性情中人。
慕容景千里迢迢跋涉至此又扑了个空,不免有些失望,好在有机会看望一下故友,倒也算不虚此行。
这时,罗杰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启禀朱将军。刚才放走的三个契丹人不思感恩,中途又返回了榷场,杀死了卖丝绸的男子,抢走了丝绸,带着那个女孩出城去了,一同被掠走的还有二三十个汉人。”
慕容景一惊,他本是要搭救那对父女的,没想到救人不成却导致男子被杀,女孩被掠,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岂不是害了他们?不由得勃然大怒:“什么!这些人触犯了大唐律法,为何不严加惩处,还要放走他们?”
朱宗远正要问话,听他这么一问,叹了一口气答道:“你打坏的是契丹商人,涉及到两国贸易,不好处理呀。也是我朝衰落,难以震慑四方啊。”说道这里又转问罗杰:“不就三个契丹人吗,怎么会带走那么多人?”
罗杰答道:“参与打架的只有三个人,但他们在榷场上还有多名同伙。”朱宗远愤愤的说道:“这帮契丹狗,老子好心待他们却以为我们软弱可欺。”说完,把脸一绷,冲着罗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带兵去追。”
罗杰刚要转身离去,却被李继拦了下来:“朱将军,若是带兵前往,在我国境内弄出乱子来倒给契丹人留下口实。顺州向西不足百里便到了被契丹国占去的妫州,那里山势多变,茂林丛生,不如让弟兄们换上百姓的装束,我们三人一同前往,到边境设下埋伏,定会杀光契丹狗把人带回来,又不会招惹麻烦。”
朱宗远不由一愣,这位仁兄做事真够狠辣的,不过心思缜密,虑事周全,倒是一个好办法,也不再犹豫,赞许的点了点头。
顺,妫两州的边境群山逶迤起伏,草木丛生,严重阻碍两地民众的往来。躺在山坳里的这条狭小的山路便是契丹人去顺州榷场的必经之路,蜿蜒崎岖通不过大队人马,看来到集市闹事的是一小股契丹人。
慕容景、李继、张涛随同罗杰很早便带着一百余人埋伏在这里。这些人都是热血男儿,一听要解救被契丹人掠走的汉人,各个义愤填膺的踊跃前来。早有几伙三三两两的契丹人背包牵马走了过去,但不见被掠走的汉人,看样子倒是真正的契丹商人。
将近日落时分,大约有四十余名契丹人推推搡搡的押着一群汉人走了过来。汉人里除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其余的均是年轻的女子,并无上了年纪的老者和年幼的顽童。原来,还处在奴隶社会的契丹人,经常掠夺年轻的男子充做苦力,女人则被拉去当做淫乐的玩物,生育的工具,老人和孩子毫无用处,碍事的便一刀杀死。被掠的汉人有的头发散乱、衣装破碎,有的身上还带有伤痕,想是被掠的时候挨了打。张涛一眼看见白天卖丝绸的女孩也在里面,此时她满面泪痕,头发散乱,左臂的衣袖被划了一个口子,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
契丹人却是一个劲的狂笑,正为了这次满载而归得意不已,几个契丹人还不时的伸手在被虏的女子的脸上摸一把,吓得女子不住的尖叫。
见契丹人越走越近,慕容景低声命令着:“先把那个带头的契丹人杀掉,动作麻利些!”罗杰出手迅捷,一扬手,青光划破长空,一把短刀径直的刺入走在前面的契丹人的胸膛,这个契丹人只是“哼”了一声便倒了下去。
罗杰一击得手便呐喊一声:“杀!”率先跃出,众人也不怠慢,纷纷挺身紧随其后,挥舞着利刃杀了出去。
余下的契丹人见头领突然被杀,密林处冒出一伙人来,手持明晃晃的利刃呐喊着冲了过来,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眼前,慌忙拔出弯刀意欲抵抗,却不如唐军英勇,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七八人被砍倒在地,顿时血染山岗。被掠的汉人多数是年轻的女子,立刻吓得惊慌失措,有的则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惊叫不已,胆小的立马便晕了过去,胆大的男子则撒腿向山林里窜去。
慕容景接连砍倒两名契丹人,正要向前疾奔,却被一个身穿黄袍,留着三绺短须的契丹人挥刀拦了下来。交手不过几招,慕容景发现这个契丹人不但强悍的很,功夫亦是不凡,便手下用力与他恶斗在一起。
罗杰一路猛冲来到卖丝绸女孩的跟前,见她悲痛之余已被吓得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那里,忙一手拉了过来,把她护在身后。
李继和张涛则四处寻找那个榷场闹事,抢了丝绸又害死她父亲的鹰钩鼻子。鹰钩鼻子正为这次满载而归洋洋自得,不想刚刚入境遇到强人,弄得他惊骇莫名,见到二人才知大事不妙,吓得浑身发抖,忙向人群中窜去。
另两个与他一起做恶的契丹人忠心的很,还要上前阻拦,被一人一刀劈倒在地。眼见鹰钩鼻子仍在窜逃,立马直追。几名妇女见他们挥舞着利刃在身旁绕来绕去,吓得一声尖叫,立马扑倒在地。李继、张涛哪里肯放过这个恶人?绕道将他拦住奋力挥刀,只用了三招五式便把他砍死,却仍不解恨,又补了几刀剁了个血肉模糊,面容难辨。
余下的契丹人武功并不是很高,唐兵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健儿,本就恨透了他们,手下毫不留情,挥动大刀阔斧,犹如切瓜剁菜一般,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把他们杀个尽光。与慕容景恶斗的契丹人一看同伙已被杀尽,不敢久战,急忙手下用力逼退慕容景,寻到空隙,转身向山林里窜去。
因天色将晚,又是契丹国境,不便追赶。回头看去,唐兵除了几个划破肌肤的竟是一个不少,此战可谓大获全胜。大家凯旋而归自是高兴地不得了,在契丹人死尸上擦干刀上的血迹,护送被解救的汉人回到了顺州城。
亲人被掠的人家,正哭得凄惨,忽见亲人又返了回来,即是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唐军救了他们,自是谢天谢地,感激之词不绝,有的还跑到镇守府磕起头来。
卖丝绸的女孩名叫于雯倩,惊慌中得知唐兵是来救她们的,确信自己能够返回武州,心中感激不已,但一想到被杀的父亲却又啼哭起来,几个大男人想尽了办法哄她仍是无济于事。仔细打听方才知晓,她的母亲已离世多年,只剩她父女相依为命,如今父亲死得凄惨,家中破墙残瓦,灶台内火尽灰冷,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孤苦伶仃如何过活?万般无奈,众人只好把她带到镇守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