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过新年,正值初春,冰雪初融,春寒依然料峭。
定州义武军节度府旁的一个院落里,一棵老槐树尚未抽芽,光秃秃的枝丫四扬,一个喜鹊窝端端的坐在那里。
树下一个青年手持利剑已经摆好架势,“刷刷刷”连劈三剑又反手直刺出去,接着凌空跃起,利剑寒光闪烁在一段枯枝上蛇行而过,等人落地,枯枝已被他截成数段,纷纷落下。
“好剑法!”一个长着瓜子脸,留有三绺胡须的青年左脚刚踏进院门便抚掌赞道:“李继兄弟,这个时候不好好呆在屋里休息,待会儿有事哪有精力应付得来?别忘了,这几日城里乱的很,不测之事时有发生,且大难将至,怎么有心情跑到这里练起剑来?”
李继收剑站立,嘻笑一声:“张大哥,我昨天遇见两个小贼作恶,本想将其擒住,不想他们使诈,不慎扭伤了筋骨。这不,趁着眼下无事正好huó dònghuó dòng,一旦有事也好派上用场。”
张大哥名叫张涛,闻言一愣:“伤的重吗?伤了筋骨要好好静养才行,别再是伤上加伤,更难恢复了。这个时候若是弄坏了身子可是大大的不妙。”他一连用了两次“这个时候”,看来眼下的情形非同小可。
李继满不在乎的摇了摇手臂,笑道:“只是有些酸痛,不碍事。”
忽听一声马鸣,接着便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进来,身穿褐色长衫,腰扎玉带,脚下一双皂靴,颇有英气。见二人谈的亲切,问道:“原来你们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张涛转身看见来人,笑容亲切:“慕容大哥,李继兄弟在练剑,我看他大有进步,过来凑个热闹。你转了半晌,可知城外情形如何?”
来人名叫慕容景,原是后唐庄宗皇帝身旁的散员都指挥副使,与李继、张涛即是袍泽兄弟,又是少年玩伴,情同莫逆,见问深叹了一口气,答道:“城池不日可破,王都大势将去,即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可惜这城中百姓又要大祸临头了,我们被困城中,要想安然出城也是万难啊!”
二人闻言心情沉重,李继问道:“能否向王晏球讨一个人情,让他约束一下将士,不要为难无辜的百姓。”
慕容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毫无交情。且两军血战数月,已经杀红了眼,唐军破城之时难免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恨。除非王都认罪伏法,举城投降,否则的话,难让唐军放下屠刀。”
张涛又问:“王都那里又做如何打算?”
慕容景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人自知已经铸成大错,难以挽回,便要孤独一掷做困兽犹斗,很难念及苍生啊!”
又见一人走了进来,貂裘貂帽,身材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说起话来嗓门奇大,边走边嚷嚷道:“三位英雄都在这里,王将军正在府中喝茶,为何不一同前往?”却是奚族部落的首领秃馁,跋扈的很,三人原本对他心生厌恶,直直的看着他,均是一言不发。
此人可大有来头,庄宗皇帝还是晋王之时,他曾联络契丹兵与庄宗为敌,确让庄宗吃了不少的苦头,就连庄宗本人也险些被困阵中,力战之后才侥幸得脱。前些日子王都造反,也是他率领众多番兵前来助战,王都才有恃无恐,一意孤行。此人之前曾数次带兵深入中原四处掠夺,早该受到惩治,没想到竟跑来这里上蹿下跳。只是眼下他是王都的座上客,三人不好太过为难于他。
秃馁见三人不语,自知没趣,便自嘲的说道:“原来三位有要事相商,请恕打扰,就此告辞!”见还是无人理他,心中甚是不快,哼了一声,极不情愿的转身走了出去。
不见了秃馁的背影,李继上前一步问道:“大哥,我们是来找薛王的,为何非要把自己牵扯进去?”
慕容景沉思片刻,答道:“是啊!可如今大军围城,谁敢开城放我们出去?我只是担心这定州百姓,若能使这万千生灵在破城之日免遭涂炭,也算是为国为民做了一件大事啊!”
张涛却对此事毫无信心,接过话来,说道:“可仅凭我们三人又能如何?唐军誓死也要破城,王都却一意孤行,我们是任何一方都劝阻不了啊!”
见慕容景沉默不语,张涛又道:“也许王晏球原本没打算纵兵大掠呢?”慕容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但愿如此吧!”
忽听一人大呼救命,三人一惊,忙健步跑了出去,只见一个胡同的拐角处,两个人躺在那里,一人惊恐万状的抱着一个包袱,周身颤抖不已。一人胸口中了一刀,身下一大滩鲜血已经死了过去。一旁还站着一人,满脸横肉,手持滴血的利刃,一看便是shā rén夺财。
慕容景长剑一指持刀那人,喝道:“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恶意行凶,你不要命了吗?”还未等那人答话,地上躺着那人忙爬了起来,急声哀求道:“英雄不可错怪好人!”用手一指地上死去的人,大声道:“是这个贼人要抢我的财物,多亏这位英雄仗义相救把他杀死,我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啊!”说着话,竟然流出几滴眼泪来,想是感激那人的救命之恩。
慕容景这才知道弄错了,急忙问道:“果真如此?”持刀那人不慌不忙的擦了擦刀上的血迹,言道:“我正路过此地,见有人要夺人性命抢劫财物,便动手把他杀死。三位好汉也想为民除害,在下敬佩之至!这乱世之中,不法之徒比比皆是,正要有人管管才行。”
慕容景心下欢喜,赞道:“英雄所言极是,百姓危难,正需您这样的仁义之士。如此,我便替定州百姓谢谢你了!”
那人倒也客气,说道:“不必了,我只是略尽薄力而已。”说完又拉过拿包袱那人,说道:“还不谢谢三位英雄?”拿包袱那人忙翻身跪在地上,磕头像捣蒜一般,口中谢道:“多谢各位好汉,各位对我恩同再造,小人定会铭记在心。”
未等他说完,慕容景一把将他扶起,说道:“这位大哥不必多礼,这里危险,还是快些回家吧。”那人倒也听话,站起身来连声说是,又转身向北走去。
持刀那人也朝慕容景等人一拱手,道:“各位大义,咱们后会有期!”三人也一起抱拳,说道:“英雄慢走,后会有期!”
持刀那人站在原地等三人越走越远,迟疑了一下,反身又朝拿包袱那人追了过去,拐角处两人又碰到了一起,只听拿刀那人问道:“怎么样?”
那人抱着包袱喜滋滋的答道:“沉甸甸的,定有不少好东西。”持刀那人又道:“真是好险,若是被那三人看出破绽岂不麻烦!”
正说着,前面的路口处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人手一把利刃,道路中间一立便将二人拦住。男子已到中年,甚是老成,女子才二十岁上下,俊俏得很,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怒气。
见有人拦路,二人一惊,持刀人问道:“什么人?为何拦我去路?”
女子冷笑一声,厉声道:“你二人合伙谋财害命,一个装作无辜受害的样子,一个假扮好人仗义相救,骗得了他们岂能瞒得了我!”
拿包那人双手有些发抖,紧紧抱住包袱后退一步,嚷道:“你血口喷人!”
男子上前一步,目光犀利,直视那人双眼,话语中带有一种威严,讥笑道:“那你说说包袱里都有什么东西,我们打开来看看。要是你说对了就算是你的,如何?”
拿包那人被瞪得心颤,又后退了两步,还想支吾,持刀那人见漏了马脚,突然间满脸杀气,把刀一横,淫笑道:“就算我们谋财害命,你又能怎样?哼,今天我们哥俩运气不错,刚刚抢到一些财物,正要快活快活,正愁着没有美人呢,你们倒送shàng mén来。糟老头子我们不要,美人就留下来陪陪我们哥俩快活快活吧!”说完钢刀一挥,便向男子砍去。
男子恼羞成怒,闪身躲过,“刷”的一声拔出长剑与那人斗在一起。三招过后,他瞧那人招式平平,懒得和他纠缠,手下用力一剑便把他的手腕砍断,鲜血淋淋,连手带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疼的那人一声惨叫一下子蹦出老远,刚要转身逃去,男子的抢先一步迎了上去,长剑一挥便抵在他的咽喉处,又是一声讥笑:“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学别人shā rén越货?”
那人变得倒快,生死之间顾不得剧痛钻心,忙跪地大声求饶。男子冷哼一声,问道:“你抢劫财物,夺人性命时可曾可怜过他人?”长剑向前一递便洞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未来得及哼上一声,身子晃了两晃便倒了下去。
拿包那人早已拔出短剑来,却不及女子剑法高妙,三五招的功夫便把他送进了鬼门关。女子又上前踢了一脚,骂道:“作恶多端,焉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