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村凄惨,实在叫人不忍,师徒二人一商量,便把全村的尸骨捡在一起埋了,立了一个木板,也不知写什么好,便刻了“村合葬地。”
无米粮酒馆,连店铺也没了经营,哪里去找吃喝?好在几户人家的果园还在,采摘一些倒可以充饥。无处借宿,便在自家的破屋里将就一夜。傍晚时分,师徒俩坐在门前看着夕阳晚照,回忆起当年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
劳累一天的村民用过晚饭,夜色未临之时哪能立刻睡去?便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闲聊。无非是西家的孩子买了新衣,东家的鸭子没了,哪家的母猪下了猪仔,谁家的青年网了四斤小鱼,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甚至私交好的,拿他糗事说几句笑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生活虽然简朴,也尽是笑语欢歌。
可如今,整个村子如荒野乱茔一般,当年熟悉的面孔,孩童们亲切的呼唤再也不见。哀声叹气的闲说大半夜,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等情形如何能讨生活?次日清晨,师徒二人便带着老黄走了出来。
这时才细看周围的景象。大片的良田早已荒芜,三五十只一群的牛羊在悠然的啃着青草,不时看见狐兔乱窜,原来这里已变成了牧场。
也是凑巧,路上竟被他们碰到当初下令屠村的那位契丹首领,二人正心中记恨,此时又了无牵挂,哪能轻饶他?一直跟了两天两夜,终于找机会把他杀了,却惹得契丹兵紧追,慌不择路逃进大马群山。正思如何将契丹兵摆脱,山林里突然间窜出十余名汉子,大杀一阵契丹兵又把他们引了过去。
二人侥幸得脱,饥肠辘辘的在山林里蹲了一夜,幸好老黄一直守在身边,一有动静它必先知,一夜睡得倒也安稳。
次日醒来又碰到昨日痛杀契丹兵的十余名汉子,原来,契丹兵折损几人后便迷了路,费尽辛苦好不容易找到出山的路径却也不敢再来。
可问起汉子们为何出现在山林里,又对他们仗义相救,才知道这伙人也是没了家业和田产的,有的犯了刑罚,都怀着对契丹人的愤恨进了山林,已在山中起了寨子,见他二人恶斗契丹兵,起了同仇之心,便上前相助。令人新奇的是,他们见尚伯年和傅亮本领不凡,便邀他二人入伙。
二人流落北国凄苦数年,回乡之际又见亲人尽遭屠戮,心中正痛,早有fù chóu之心,且已无立足之地,便爽快的应了他们。
也是尚伯年武功高强,又处处为弟兄们着想,不久便树立了威信,先前占据山寨的人也是大度,便推举他为首领。
至此以后,一伙人只要遇到契丹人,但有机会便痛下shā shǒu,所有的财物都运回山寨以供日常所需。后来又碰到几位一起从饶州逃出来的汉子,家境和他们一般,也加入其中,队伍逐渐壮大起来。
凄苦之后还是凄苦,带着他们逃离饶州并未给他们带来光明,说起来他们的行径也是无可厚非。但这样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哪有幸福?只是满腔仇恨的一种宣泄罢了,可何瑛却无权指责他们,只是心中平添了一丝的怜悯。
欧阳煜和她的心情一样,不希望他们这样冒险,过着毫无出头的日子。可仔细一想,契丹人势大,他们也算是一股势力,若能诚心交结用作援手总强过势单力孤,便问:“你师父在哪里?我想找他谈谈。”
做了山贼,栖身之处怎可轻易告人?傅亮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何瑛看出原由来,便说:“无妨,你明日让他来沐清斋便可。”
别人的话不好说,只因何瑛对他有恩,傅亮对她一向惟命是从,当即应允道:“就听何xiǎo jiě吩咐,明日我领师父过去。”
叶飞却总觉得少了一人,回头去找也是不见,便问:“郑孝先呢?他如何与你们在一起?”傅亮答道:“他先前的主子死了,无处可去,便投了我们。”
欧阳煜心道:“此人品行不端,要多提防才行。”
何瑛的话真是管用,次日中午不到,尚伯年便领着一起从饶州逃出来的汉子来到沐清斋,一见何瑛便如见到恩人一般,毫不吝啬的大礼下拜。何瑛哪里敢受?忙将几人一一扶起,感动一番后又把他们引荐给欧阳煜。
尚伯年早见过欧阳煜,熟悉的人无需客套,谈的甚是欢快,一说联手,心志相同之人怎能不应?自然是一拍即合,只是欧阳煜又定了一个规矩,说,两国比邻而居,相互往来,互通有无并非要紧的事。可恨的便是性情残暴的契丹人和那些卖祖求荣的汉人贪官恶吏们,我们不能良莠不分,对所有的契丹人一概而论。正经的契丹商人和寻常百姓还是不要为难他们的好。
这话在理,尚伯年当即应允。傅亮却在一旁嘀咕着:“我是恨透了契丹人,管他做何营生有官与否?当然要见一个杀一个。此时倒无需和他认真理论,事后他若真的问起,找一个理由敷衍过去也就是了。”
商谈已毕,就等着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
尚伯年是性情中人,感恩图报,带着汉子们非要把山寨的头把交椅让给何瑛。何瑛哪里敢应?不想汉子们心诚志坚,竟长跪不起,万般无奈,只好求白一帆解围,最后把这份“美差”礼让于他。至此,白一帆便代领了山寨,又因其飞龙爪的绝技,便把山寨取名为“飞龙寨”。
自此,沐清斋常为飞龙寨报信,归化城里一有契丹人残暴和官员为非作歹者,自己不便出手便邀他们下山,且常为他们掩护,配合的甚是得力。弄得一些胆小的官吏,一听“飞龙寨”三个字,便吓得屎尿奔流,哪敢明目张胆的为非作歹?就连民妇为了止住孩童哭啼,均用“飞龙寨”吓他。
不想好景不长,归化城东突然建起了军营,营门处还张贴了一副画像,正是何瑛在饶州穿男装的模样,心奇的人细看便知,原来是耶律柔格来了归化,怪罪她杀死了耶律九斤,便张榜捉拿。
本想找他寻回玉麒麟,却被他张榜捉拿,看来还需小心行事,沐清斋难住,二人商议一番,只好带着古瑜躲进了飞龙寨。何瑛本是大家闺秀,才学不输一般的儒生,本应坐享富贵,受封荫之福,却要在这荒山之巅,和这些匪气十足的汉子们朝夕相处。好在有夫婿相配,众人对她也算恭敬。
契丹大军住进了归化,保持了强压的势头,相比之下,欧阳煜等人的势力便显得弱了许多,日后再与契丹人周旋定是艰难。好在他们不是孤军奋战,十六州内外基于个人恩怨和为了民族大义反对契丹人的也是大有人在。
一日,派去南国打探消息的郝志远刚刚返回,水不等喝上一口,欧阳煜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打听清楚,南国时局如何?”
郝志远一摸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正如白少爷所说,先皇李存勖两年前便已遇害,李嗣源登基后,敛尸厚葬,立庙号为庄宗皇帝,仍以大唐为国号,改年号为天成元年。却少用刀兵,看来,并无收复燕云之地的志向。”
外无强援,归化时局还需他一人支撑着,倍感艰难,欧阳煜轻出一口气,又问:“可打探出慕容景的下落?”
郝志远道:“自宫中大乱后,慕容将军便带着李继、张涛两位兄弟出城寻找庄宗后裔,听其意向,是要在庄宗的宗亲里立下嗣主,重振庄宗伟业。我在皇城时,听他们已经去了定州。但定州义武军节度使王都早有异志,恐不久便要挑起战端。三人身临险境,势单力孤,不免叫人担心。”
欧阳煜有些不解,问道:“听白少爷说,宫中大乱之时,诸王皆遭惨祸,他还要去找哪位?”
郝志远说道:“郭从谦从逆之时,皇室宗亲惨死者多人,唯有薛王存礼和先皇的四位公子下落不明,慕容景将军定是要去寻找他们。”
终究为先皇保得一丝血脉,欧阳煜心中略有慰藉,安心之余又想起定州的事来,又问道:“王都谋反,李嗣源可有对策?”
郝志远讥笑一声,说道:“有招讨使王晏球在,王都岂能得逞?
定州王都真的反了,造反的时候是天成三年仲夏。王晏球奉唐主李嗣源之命率军征讨,三番血战后,叛军伤亡惨重,不得已退入城中。王晏球不肯罢休,指挥军士架起云梯蚁附蹬城,几次猛扑之下城垣多处被毁,叛军再遭重创,如今几万残军困守孤城,形势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