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秋,盗匪横行,自南国失去归化,契丹人不懂治国之道,民俗害人,许多人没了营生。有的背井离乡去了他处,有些人索性做了盗贼。前不久,归化便接连有几伙强人出没,欧阳煜再也沉不住气,吩咐叶、冯二人:“再遇到这伙贼人立马报知于我,也好弄清他们是哪路高人。”
白一帆夫妇初到归化,一应之事知之甚少,正要细作了解,也说:“但凡有事请告知我们,也好一同前往。”
叶飞见师父亲自出马,又有他二人相助,定能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除了郑孝先,勇气倍增,一有空闲便满街转悠,以期碰到他们。
不想过了月余,仍不见这伙贼人又怎样的动静,有些心灰意懒。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日来连天大雨,租种沐清斋田地的一家佃户有一块洼地遭了水灾,二尺高的禾苗全都伏倒在地,无一棵能活过来,毁田再种也是不及,眼看今秋没了收成,愁得一家人叫苦连天。
欧阳煜得知此事,便叫叶飞和郝志远去佃户家告之免了田租,急难之时也可救济一二云云。回来时路过一家铁匠铺,郑孝先带着五六个人正在那打造器械,叶飞一把拉住郝志远躲在无人处,低声道:“你快去告诉师父,我跟上他们,并在沿途留下暗记等你们到来。”
铁匠师傅特别的卖力气,火炉里取出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光着膀子抡起铁锤“叮当叮当”一阵猛打,半炷香的功夫便打造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来,叶飞在暗地里看着,心道:“这是设置路障和陷阱用的,莫非他们住在山里?”
郑孝先看着满意,赞道:“师傅好手艺,剩下的几块碎铁再打几个飞镖如何?”
铁匠师傅也是爽快,应道:“这个倒是容易,还请稍等片刻。”
又是一阵“叮当”乱响,十余只飞镖打造成形,冷水里一放,“滋滋”直响,一股热气升腾,取出来时已是青光锃亮,磨刀石蹭了几下立马寒气逼人。
俗话说“铁烧红了别摸”,郑孝先用铁钳子夹起一只飞镖,笑道:“看起来定是应手,不妨先试试。”手一甩,飞镖“嗖”的一下直奔叶飞飞了过去,吓得他忙把头一低,“啪”的一声,钉在身后的墙上,没入寸许。
原来他早知自己藏在这里,刚要转身去逃,又一想:“我走了哪里去找他们,还要将他们缠住才行。”嬉笑一声,喊道:“郑少爷,别来无恙!”忽听身后也有人说了一句:“你也不错。”回头一看,有两个人手持利刃走了过来,正是那伙贼人其中二人,原来,他们早已做好了要围堵自己。
没了办法只能力拼,“刷”的一下拔出长剑迎了上去。
几个贼人尽数围了过来,弄得他左冲右突,应接不暇。片刻的功夫便后悔起来:“当初若把老爹留下的剑法好好练习,何至于这样狼狈?”
话是应给这样说,以叶问天当年的本事,这几个贼人哪还放在眼里?只不过叶飞这小子,把所有的功夫都放在动心机上,是故功夫进展缓慢,名侠之后竟被几个贼人围住,冲突半晌裹足不前。
费尽力气突围出来,又被人家从后面追上,想要摆脱也难,心里急切:“师父,快些来呀,这伙贼人厉害的很,迟了恐小命不保。”
累的他有些气喘,刚刚躲开一记铁棍,又有两个壮汉挥刀扑来,气得他心里发狠,挥剑拨出,又随手一挥,便在一人的左臂上划了一个口子。惹得贼人们急了,郑孝先率先发难,吼道:“砍了他的脑袋!”咒骂声起,身形乱动,寒光飞舞,逼得叶飞鼻子尖见了汗水,甚是吃力。
忽听一句喊声清脆:“傅亮,如何是你?”
恶斗当中一个身穿青衣的青年转头一看,来人正是何瑛,后跟白一帆和欧阳煜、古瑜等人,忙停下手惊喜道:“何xiǎo jiě,你怎么在这里?”
何瑛立马喝道:“都住手,是自己人。”
贼人们也有几人看见了何瑛,听她喊声也是一愣,不自主的停了下来,也惊喊着:“何xiǎo jiě!”原来青衣人正是傅亮,和她说话的几人也是在饶州当了几年奴隶,和她一起逃回来的汉子。
叶飞见师父来了,也有了依仗,期望他能出手相助,不想一群人被何瑛喝住,也愣愣的,不知所以,又听何瑛问道:“你们如何打了起来?”
傅亮一指叶飞:“是他先找我们的晦气,还伤了一个弟兄。”
叶飞刚要出言反驳,却被何瑛抢过话去:“他是欧阳煜先生的弟子,叶大侠的少爷,自家人不要误会。”叶飞是找郑孝先去的,何瑛早就知晓,无需再问,可两伙人若不详细介绍一番,恐难消怨气,何瑛才如是说。
四海闻名的叶问天傅亮早听袁梦说过,却不曾见过,忽听眼前这位少年便是他公子,心下一愣,不知说啥是好。转眼看见欧阳煜,方知定要给些情面,双手抱拳,歉意道:“原来是欧阳先生的高徒叶少爷,失敬!”
白一帆担心欧阳煜师徒有气,忙解释道:“欧阳先生,这位是傅亮老弟,与何瑛一起从契丹国逃回来那位,你可记得?”
欧阳煜当然记得,更不好计较,难为情一笑:“又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叶飞,赶紧给你傅大哥赔个不是。”这辈份乱了套了,好在均无血缘关系,众人只当未听见。可叶飞却是别扭的很,未抓到郑孝先,还要给他们赔礼。但听何瑛与他们谈的亲切,定是交情非浅,哪好为难于人?更不敢违背师父的意,好在人家赔礼在先,也算有了情面,也抱拳道:“傅大哥幸会!”
傅亮立马回道:“无须客气。”
可欧阳煜却有一事不明,问道:“你们不是回家了吗?如何来到这里当了强盗?”何瑛正关心此事,也问:“不在家里讨生活,为何要干这种行当?”
一句话道尽心酸,傅亮神色黯然,垂头叹息道:“都是契丹人害的,哪里还有家业?”余下的几位汉子脸上也没了笑容。
一行人凄苦,何瑛怎能不知?可怎样的情形竟逼得他们冒死求生,忍不住要追问几句,傅亮这才凄苦的道出别后之事。
傅亮师徒送何瑛到檀州遇到了白一帆,便放心回转,一路不曾停留直向家乡奔去。离家越近景物越是熟悉,只见远山微耸,草木繁华,路桥依旧,勾起了他们对往事的回忆。
特别是契丹人入村当日,先找到村正说要用一批工匠为王爷修建府邸。村正倒是殷勤的很,把他所熟悉的工匠尽数的带到村头,傅亮当时正在师父的店铺里做活,也未能幸免,连师父被一同带去。
契丹人不说要去哪里,只说路远艰辛,为防他们逃跑便一一用绳索捆住,接着便是屠村,全村老少三百余口皆遭祸殃,就连村正也被一刀砍死。
工匠们目睹亲人被害,皆是悲愤,怎奈无力反抗,又被杀死两个,只好带着满脸的泪痕和心痛,被驱赶北上。
如今二人历经劫难和艰辛逃回故里,便要见见亲人死伤如何,或许有侥幸活命的,也好一起过活。
大老远的望到村子,脚步更加快了。
可等进到村子里,眼前景象使二人不由得心下一沉。只见整个村落已淹没在荒草茂林中,犹如鬼蜮一般,了无生机。房舍成墟,院落里也是荒草遍地,不少的槐柳枝桠乱舞。屋里、院内、街头尽是白骨森森,多数散落,有的半掩在沙土中,定是死后不及掩埋,被野兽啃食,已经辨不出到底是谁家子孙。看情形,当初应是全村被屠,无一人生还,不然怎可能陈尸多年?风吹起,碎草中夹杂着几片破布似冤魂般在空中起舞。
傅亮当年父母在堂,上有兄长下有小妹,倒是其乐融融。可家口多张口吃饭的也多,生活窘困便随着师父学一项打铁的本领。大难来临时他在店铺里,不知家内的情形,几年间一直记挂在心。急切跑了回去,却见木门已经破败,院子里也只剩两个头骨,几块大骨零散,只有小妹的布偶还在角落里。
惊呆半晌,泪水夺眶而出,嚎啕大哭了一场,才把几具骸骨收在一起。本来要埋在荒山上,又怕日后难寻,索性在院子里起了一个合家冢。
叩头时忽听背后犬吠声起,回头一看,一条黄狗窜了出来,这不正是我养的老黄吗?它还活着,定是它忠心,家口都死光了还一直守在这里,似是知道我定会回来一般,一把抱住又是一阵大哭。
进到屋里,见到摆设依旧,锈迹斑斑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衣物已经腐烂,缸里的米已经发霉,水也变成了深绿色,心中更是凄楚。
腹饿之时想起了师父,跑过去一看,尚伯年也和他一样在院子里起了一座土坟,人却红着眼睛站在院门前望着一个石墩发呆。细问才听他说,当年他就看着母亲抱着弟弟坐在石墩上,为保护弟弟背后挨了一刀,弟弟也未能幸免。
又指着有远处的一具骸骨说道:“那是邻居家的周氏,长得有些模样,活活的被契丹人糟蹋了,终究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