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思烈还是摇头,叹道:“南国前朝宰相魏征说过:‘天下无不被盗之墓’,唐太宗不听他劝阻,挖空了半座山修了一个偌大的寝陵不照样被人盗了?”
欧阳煜笑道:“那是他修得不够坚固,若让我找人来修,再厉害的盗墓贼也休想进去。”萧思烈总算知道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半信半疑,又问:“果真?”
欧阳煜又信誓旦旦的加以保证:“你尽管放心便是。”
胡天阳却不信他吹嘘,愣愣的看着欧阳煜,心道:“你这是玩的哪门子把戏?即便他倾家荡产也别想防住盗贼。”
萧思烈哪知他的玄虚,信以为真,说道:“就请先生找人过来,只要能保住墓内的财宝,我照价付钱便是。”
一旁几位奴隶的亲属听他们要放奴隶,一直细心关注着,这时见他们商量妥当,一起过来拜谢,却惹得萧思烈不快,阴沉着脸转身回到院里。
不一会儿功夫,在萧思烈家里为奴多年的汉子被悉数放了出来,个个衣衫褴褛,形如枯槁,依旧庆幸自己能活着出来,与家人话语感慨,涕泪连连。
已达目的,便无久立在此的必要,想着萧思烈老爹死了应该进去看望,又知他在气头上必不待见,轻笑一声,朝冯益之说道:“离家久了,赶紧回去看看。”
冯益之故意笑给萧家看,说道:“咱家好着呢,个个活蹦乱跳的。”
萧思烈一进正堂便埋怨胡天阳:“胡将军,欧阳煜可恶之极,你为何也要替他说话。”胡天阳见他仍不开窍,只好把道理与他讲明,耐心道:“汉人多厌恶这种逼人为奴,拿活人殉葬之事,惹急了他们弄出乱子来你能担当得起?各自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萧思烈还是不服,辩解道:“我国向有此例,也未见如何。况且,无天皇王旨意,谁敢废此习俗?”
胡天阳见他指责自己有些不悦,又道:“我无权废此习俗,但你不照做也无人说你怎样,为何偏要结下仇怨,等人家shàng mén找你。”
萧思烈与他话不投机,被他抢白两句哪里还能坐得住?气哄哄的走到庭院,见一个契丹人突然来了主意,叫过来求道:“萧公子,帮我一事如何?”
萧公子手里摆弄一支铜笛,笑道:“萧老爷有所不知。这里汉人居多,我已起了一个汉人名字,叫做玄晟颐,你记住便可。不知你有何事叫我代劳?”
萧思烈本瞧不起汉人,听他起了一个汉人名字,更是反感,手一摆,嚷道:“汉人哪里好?要叫他们的名字,岂不是忘了祖宗,难不成那日要叫他们爹娘不成?”也不提求他之事,一转身又回到了正堂,又见胡天阳一脸嬉笑的坐着,更是来气,铁青着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茶碗痛饮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个女人秀发散乱,领着一个男孩慌里慌张的跑进萧思烈府里,也不顾有客人在场,见到萧思烈便嚷:“你做了几辈子孽?害得我娘俩被歹人掠去,险些没了性命。”
这是萧思烈最宠爱也是最怕的女人,听她斥责也不言语,侧脸看着胡天阳只管傻笑。胡天阳打心眼里鄙夷他,暗道:“你也不问问守住节操没有。”
欧阳煜得到了一个为萧家砌墓的活计,立马招来一伙能工巧匠,次日晌午便砌了一个偌大的石墓,又在里面安了几道机关,看得萧思烈直竖拇指,总以为便可万无一失。哪想工匠们早留了一个暗道,萧家丧事结束当晚便钻了进去,把所有陪葬之物洗劫一空,就连死者的含口钱也未放过。
欧阳煜笑着对众弟子道:“这就是我劝他用金银玉器陪葬的目的。他家财货如山,若不分给百姓些,如何公平?”
叶飞问道:“师父,若被萧思烈知道能不怪罪我们?”
欧阳煜笑道:“他怎会知道,难不成要时常掘开坟墓验看一番?”
郝志远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叶师弟,初来乍到不知我们的手段,多和师父学学,好事多着呢。”
至此以后,归化境内再无人敢提殉葬一事,就连逼人为奴的事也少了许多,早年为奴的,也有一些被家人用钱赎回。那些被救的奴隶得知真相后多对欧阳煜感恩戴德,愿意为他驱使,欧阳煜自那以后声望更隆。
到了盛夏便望见了金秋,瑞雪纷纷时节过了大年便又是一番春色。这年里,归化算得上大事的,也无非是哪家女人生了一个娃娃,谁家的青年娶了娘子。放眼望去,田野一片葱绿,人们翘首企盼一个好光景。只是契丹人,时常抱怨汉人砍树开荒,牛羊少了牧场,山里也少了狩猎之物。
不想收获之节刚过,有人送来了南国的消息,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却是喜讯。乐得冯益之竟放下师父叫他来归化的差事,找了一匹快马欢天喜地的跑回沐清斋,要把这天大的好事第一个告诉欧阳煜。
良驹似是知晓他的心情,一路跑得飞快,半柱香的功夫便望见了沐清斋高大的门楼,门前下马见人便问:“师父可在里面?”
那人却说:“师父不是让你去归化吗,为何这时还不动身?”
猛然间想起师父交待的事来,心想:“坏了,叫我给忘了。”又想:“来得及,师父听到喜事定不会怪我,回头再去不晚。”也不理那人,嬉笑一声径直朝里面奔去。却听那人背后嘀咕道:“好大的架子,是捡到了金子还是哪个风**子答应给他做填房?”
正碰郝志远迎面走来,见他容光满面的模样也是心奇,问道:“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等模样?”他倒是省事,答道:“告诉你天下人不全知道了。”弄得郝志远一愣:“神经兮兮的,搞什么名堂?”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心道:“何不去听听?”又转身跟了过去。
欧阳煜正捧着一个瓷瓶仔细欣赏,忽听有人喊了一声:“师父!”当下一惊,手一松,瓷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回头一看正是冯益之,料想没什么要紧的事,顿时恼怒,骂道:“兔崽子,一惊一乍的要吓死老子?”
一见惹了大祸,为免责罚,冯益之连忙解释,许是平常嬉笑惯了,话语不甚得体:“有一件喜事想告诉师父,不想师父武功盖世,竟这般不小心。”
郝志远趴在门外暗道:“你小子找打。”
果然,欧阳煜稍作思索便道:“怎样的事?说来听听。若找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搪塞我,看我怎样罚你。”
冯益之受到鼓舞不再胆怯,又向前凑了一步,笑道:“师父,从南国传来的消息,朱梁亡国了。”
这倒是十余年间最大的喜事。自朱温谋逆,自立者多人,天下纷扰不息,百姓深受其害。国人皆把这首恶之罪记在朱温头上,恨之入骨。今日听到大梁亡国能不大喜?
唐朝末年,虽说皇权不振,各镇亦是攻伐不断,但天下毕竟有一共主,百姓仍盼着有一位英明之主励精图治,臣服四海,重归太平之日。可朱温如此作孽,百姓仅存一丝的希冀化为无有,国事一统更是遥遥无期,内争不止,且外困强权,数万生灵尽遭涂炭,余者也恐为胡人的奴隶。
如今朱梁总算亡了,大事可期,欧阳煜面露欣喜之色,长处一口气说道:“朱温这个逆贼,丧心病狂若此,焉能享国长久。”低头又问冯益之:“几时的事?”
冯益之答道:“十月中旬,便是上月。”
欧阳煜又问:“可是晋王的兵马?”
冯益之道:“正是。不过,晋王已于今年四月在魏州牙城称帝,这次攻城的兵马打着唐军的旗号。”归化地处边陲,又有崇山相隔,消息较为闭塞,中原即便有大事也要晚知几日。欧阳煜大出意料,一愣,忙问:“国号仍是唐国?”
冯益之笑道:“晋王忠于唐室不肯另立国号,依然奉唐正朔,改天佑二十年为同光元年,取同心光复大唐之意。”
欧阳煜点了点头,说道:“国事终归正统,不知余下各镇可曾响应。”
提起这事,冯益之摇了摇头,说道:“天下分崩已久,早已离心,早年称帝之人独尊惯了,哪能听唐皇旨意?且还有人说”
见他吞吞吐吐,欧阳煜甚是不解,问道:“还说什么?”
冯益之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有人说‘晋王若真心忠于唐室,应拥立皇家后裔,如今独自取得,难服众人之心’。”
欧阳煜连忙摆手:“此话万不可说于外人。”又怕再谈此事被人听见,忙岔开话题,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冯益之一呆,问道:“什么事?”
欧阳煜顿时气恼,吼道:“当然是叶飞斗殴一事,如何忘了?”
冯益之恍然大悟,怕他责骂,忙掉头跑了出去。
郝志远一直伏在门旁,瞧着他的背影低声笑道:“丢三落四,活该挨骂。”却听欧阳煜唤道:“志远,听了那么久,有何看法?”原来早被师父发现,吓得他一个哆嗦忙站起身来,迈步进去,陪着笑脸奉承道:“师父好本事,任事也躲不过你。晋王已经登基又灭了梁国,可有收复失地之意?”
欧阳煜道:“晋王灭了朱梁,皇室列祖列宗地下有灵应保佑他重振国威。如今又面南称帝,中原有主,国事一统有望。至于何时收复失地,想国家弥乱已久,诸事艰难,终要先做要紧的事才行。总之,皇帝若是来了我们便迎出去,若是不来,日子仍是照旧,也不怕他契丹人如何。”
郝志远回道:“是,一切听师父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