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要人家东西竟动这般主意,确实精明,欧阳煜忍不住嬉笑,赞道:“小小年纪便用谋略使人,日后可如何了得。”叶海棠却不以为然,说道:“杨家若有相马经也就罢了,若是没有,岂不瞎了银子?”
马义道:“这倒难说。不过,前些日子张家卖了一匹红马,一群人围着,听他说得有模有样,倒像是真的。”
见叶飞心智不弱,倒像一个成事之人,欧阳煜心下宽慰,却有一事不解,问道:“叶飞久在家中,如何识得杨希平?”
马义道:“偶尔在街上碰见。杨希平整日的游荡,碰到他还不容易。”鼻子里又哼了一声:“正经人谁不去劳作,哪有那般闲功夫?”
欧阳煜点了点头,说道:“要说相马经确是好东西,契丹人便有养马、驯马、相马的技巧,所养的马匹个个精壮且善解人意。有一群好马,别说耕田、载重,驰骋起来也颇为神骏。”
说话间,听得院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少年话语响亮:“姐,我回来了。”蹬蹬几步进到屋内,身穿青绿长衫,腰扎玉带,眉毛略短眉梢高扬,圆眼,鼻梁挺直,双耳长而肉厚,紧贴头部,正面看几乎无耳。见有客人先是一愣,仔细辨认方喃喃的说道:“欧阳伯伯!”
叶海棠见他呆愣,嗔怪道:“你不常盼着欧阳伯伯指点你武功,如何见到还不行礼?”少年便是叶飞,闻言便知叶海棠让他拜欧阳煜为师,先有父亲遗命,又有姐姐严管,哪能不拜?忙跪在地上连叩了三个响头,口里念叨着:“欧阳伯伯肯收侄子为徒,侄子定会严听教诲。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这姐弟一唱一和,便是逼着欧阳煜将叶飞带走,欧阳煜先有叶问天嘱托,又见姐弟心诚,能不应允?忙起身将叶飞扶起,上下打量着,话语和蔼:“我上次离开马庄,你还是一个愣头小子,短短几年竟出息许多。你肯拜我为师也无需多礼,只是这练功要吃得苦才行。这细皮嫩肉的,能受得了?”
叶飞用力一弯手臂,上臂一块肌肉如馒头般隆起。欧阳煜用手去捏,硬如坚石,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倒像是一个练武的料。”
一个青年垂头丧气的从一家赌坊出来,一身灰布粗衣,头裹青巾,眯着睡眼摇了摇头,听得肚子“咕噜”一声,知道饿了许久,见小巷拐角处有一位妇人摆了个馒头摊,雪白的馒头惹得他直咽口水,伸手在口袋里掏了几下,却未掏出一个铜板,皱了皱眉,又径直的走了过去。
妇人见他走来,笑着搭讪道:“杨公子,近来手气如何?”
杨公子苦笑一声,不答话反称赞妇女:“老远便闻到面香味,这馒头定然是好。”不待妇女说话,伸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又赞道:“嗯,松软可口,真是好手艺,比我婆娘做的好多了。”
妇人也不计较他先吃馒头,嬉笑一声,说道:“杨公子莫要瞎说,被嫂夫人听见不嫉妒才怪。”岂料杨公子不但不知错,反倒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整日的絮絮叨叨,多听两句也是无妨。”
妇人又笑:“是怪你输了银子。看样子今日又白白送了人家,小心回家里又要看娘子的脸色。”杨公子不解她能看出输赢来,凝眉问道:“你又如何知道我输了?”妇人低头说道:“从吃馒头便能看得出来。”又抬头眯着眼睛看着他笑道:“你每次赢了都是先付钱且不少给,然后神气的说道‘老板,买两个馒头’。若是输了,便是先吃饱肚子,再记账。”
杨公子未料到她平日里观察的这般仔细,面露羞愧之色,又拿了一个馒头说道:“劳烦你再记上,待有余钱和先前几个一并给你。”妇人倒无所谓,说道:“不打紧,总共才几个小钱,想吃再来便是。”
输了银子不好就此回家闷着,找一热闹处开心一番没准会时来运转。拐出小巷来到街上,见行人稀少,正找乐子,不想侧脸见一个矮胖子迎面走来。身穿褐色长袍,不同的是袍衫两侧胯下各开一个衩口,倒不妨碍疾走。拎着一壶好酒,正哼着小曲不紧不慢的走着。见到杨公子急忙大喊:“杨希平,且慢走。”
原来杨公子名叫杨希平,正要躲胖子,听他呼喊不好再走,回身送上笑脸,说道:“原来是贾公子,几日不见您倒是富贵了许多。”
这是一句奉承话,本想逗贾公子高兴,哪知他听了却不以为然,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正和你愁得起了心火,能吃饱饭便是不易,哪里还能富贵?”
杨希平故作强颜,笑道:“你真会说笑。你这么尊贵,哪用得着和我犯愁?大家大业的,能吃不上饭?”
贾公子白了他一眼,气哄哄的说道:“你欠我五两银子半年有余,至今未还。这些银子是我的全部家资,全借给你了自然没了吃穿,能不愁苦?”
半年前,杨希平在赌坊里参赌,起先小赌,赢了一大把铜板,心里当然高兴。可输家亏了金钱,自然要回本,又嫌筹码小回钱太慢,便要把筹码加大一些。杨希平手头正顺,也想多赢一些,哪里含糊?便点头应了。不想刚过两庄,不仅刚才赢到手里的铜板尽数的输了回去,自身带的也输个精光。
赌钱哪能每庄都赢?一次两次失手自然不在乎,何况今日运气正好?便当场向贾公子借了五两银子继续参赌。可这回运气却糟糕透顶,眨眼的功夫,五两银子又进了人家的口袋。
这五两银子抵得上杨希平的家底,哪里能偿还上?又怕回家挨娘子怒骂,便忍住不说。可禁不住贾公子索要,一两次还能寻到借口拖延,时间一长又哪能说得过去?偏偏他又是爱面子的主,被人家催了几回,千难万难的解释,就差磕头作揖了,恐怕人家绕不过。后来索性避开他走,免得人家再提。不想今日又被人家碰上,声音虽然不大,听语气却少有商量的余地。
万般无奈,便可怜兮兮道:“贾公子,确实对不住你,几次均未凑够,一些零钱也不好给你送去,能否再宽限几日?”
贾公子顿时又气,斥责道:“一下子凑不够不会一次先少还一些?半年多分文不见还故意躲我,想赖账不成?”杨希平手头正紧,即便有些余钱还要度日,且手痒时还要赌上几庄,哪能还他?又不敢道出实情,连忙点头称是,接着哀求道:“只是太过困难。”
一句话惹得贾公子老不高兴,当即嚷道:“你困难,难道我没帮你吗?你哪次张口我拨了你的情面?可我好意帮你,你却这般的没有良心。”听话语,杨希平不止一次向他借钱周转。
这句辱骂,若是旁人早就恼了,杨希平又有些身手,没准会打起来。可他欠人家理亏,又因贾家有些财势,叔父在县衙当师爷,他一个沦落之人哪敢招惹?只好忍着,陪着笑脸道:“贾公子大义,杨某感激不尽。不如这样,你再容我两日,两日后我定会给你送到府上。”
贾公子嗤笑一声,说道:“这样的话你说过数次,可又哪次兑现过?你那张嘴,整日起誓发愿的,都不如婊子做活的地方,谁人能信?今日你必须还我,不然又不知被你躲到几时。”
这是**裸的侮辱,杨希平气上心头刚要发作,想想仍是不妥,便强忍着继续哀求道:“可我眼下确实没钱,要去张罗才行。”
贾公子却不肯拖延,说道:“没钱便以物抵债,好歹还上即可。”
杨希平一脸的苦笑:“贾公子,我的那点家当你也清楚,破瓢碎碗的能值几个钱?只怕你看不上眼。”贾公子不以为然,说道:“你家房子、地还值二两银子,剩下的,我再给你找些活计,慢慢偿还不迟。”
一下子断了他的活路,还要拉着他去做奴隶,杨希平如何受得了?哀求之声几乎如哭泣一般,可贾公子仍然不为所动,紧逼道:“怎么,不情愿?不如到衙门里去,看大人如何断法?”
这种事到了衙门还能有好?未等过堂便折磨你半死,最终仍是田宅难保,杨希平断然不肯。可任他如何苦求,几近下跪也无济于事,看来,今日贾公子是铁了心了不将他放过。也亏他脑子灵活,眼珠子一转竟然想起一个法子来,立马附在他耳旁细说。
贾公子听着先是一愣,渐渐地眉毛舒展开来,最后竟喜不待言,一拳打在他左肩上,笑道:“我说你小子不是无赖之人,不想竟这般仗义。放心,不出半月,这笔钱便可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