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又问:“五十余条性命还不够吗?你还想作孽到几时?”
罗刹女道:“有一份罪便要还一分债,休想逃脱过去。”
欧阳煜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罗刹女为父母报仇理所应当,但动辄便shā rén家满门,却是太过暴戾,一个人总活在仇恨中如何得了?”
罗刹女听得真真切切,笑道:“欧阳先生来此多时,是想阻我fù chóu吗?”
欧阳煜陪着笑脸,说道:“谭夫人,他欠的债要自己偿还,我两不相帮。但请你fù chóu之时不要伤害无辜。”可罗刹女对这个“谭夫人”的称呼有些懊恼,变色道:“不要和我提那个姓谭的,我和他本无半点干系。”
可欧阳煜偏要较真,争辩道:“怎么说你也是谭副帮主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何叫不得?我也只是以半个故人的身份略表关心而已。”
何瑛暗笑:“欧阳先生真会说话,这般好心她定然不恼。”
果然,罗刹女听完这话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忽见庭院里的墙角处一人窜出,看背影及衣装,应是江老太趁他们搭话的空档起身要逃。再看他的颜容,虽然还是三角眼,三道额头纹清晰可见,年纪似是突然长了几岁。面白无须,犹如老妇,便是人们称他“老太”的缘故。只是两颊处比先前稍瘦些,应是易容时放了填充之物。身手却比之前迅捷许多,直如离弦的箭一般,顷刻的功夫便窜出老远。
众人见了无不暗自称奇,就连白一帆也道:“不想这贼人这等本事,当真的藏而不漏。”
罗刹女岂能让他逃了?翘角上飞身跃出,似雨燕相似,众人只觉得人影一晃,却见她已跃到江老太头顶上空,一个筋斗又似苍鹰捕猎,右手变掌暗催内力,直向他的天灵盖打去。江老太已逃出院墙,见她前来忙把头一缩,双掌向上力推,“嘭”的一声,罗刹女借力跃到道路中央。江老太被她强阻,自然慢了许多,却不肯就此束手,一个机灵窜到路口处,应是为了逃得容易。
隔了一道街,看不清情形,众人不知是爱凑热闹,还是要帮助罗刹女,竞相朝二人跑去。白一帆要照顾何瑛,自然落在后面。欧阳煜使足了力气仍需两起两落才能勉力赶到,比较起来明显差了一大截。
等众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自嘲的说道:“怪不得我们五人中轻功最好的谭平都难逃她的追杀。罗刹女的轻功这般厉害,江老太若不能胜她,想依仗轻功逃走,恐非易事。”
待江老太辨明周遭情形,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让你逞凶多年,还以为真的怕你,不妨今日做一个了断。”左手握成鹤拳模样高扬在上,右手却如虎爪状前伸,众人看着不解,莫不是他能同时打两套拳法?亦或是将两套拳法揉合成一套?果真是高才,怪不得自罗刹女fù chóu之日起,已有五十余人相继没了性命,他竟能独自余生。
罗刹女身形微动,手掌的颜色已变得殷红,水里游蛇般眨眼间欺到江老太近前,一连三掌劈出,江老太刚接一掌便被逼得后退不已。
欧阳煜惊呼一声:“修罗阴煞掌!”又晃了晃头道:“江老太纵有高技,也是难胜一招半式。”看来,他真希望罗刹女大仇得雪,总是盼着江老太顷刻败落。余人均是眼花缭乱,郑萱拿着半块苹果比划着:“这招妙极,昨日我便是用这招摔倒铁蛋的。”接着又“咦”了一声,停下来问道:“那人为何还能躲走?”
小孩子打架,哪如罗刹女索命斗得精彩?何瑛忍俊不禁,只是不想她小小年纪竟对斗殴颇有兴趣。眼看江老太的功夫比平常高明许多,即便是白一帆也未必胜他,想起数次遇他均是留有绝技,不免有些后怕。
一个身负血海深仇,一心要杀他解恨,另一人竭力保命,两个人犹如虎跃豹翻一般,直把傅亮、古瑜看的两眼呆直。
傅亮想起若柳亡身,自是恨透了江老太,冲上去便打,却碍了罗刹女的手脚,被江老太一掌打在左肩上,一下子跌出老远,至此方信欧阳煜所言非虚:“这贼人武功着实了得,看平日里的本事定能胜他,不想真的这般厉害。”
忽听欧阳煜嚷了一句:“江老太休矣!这一掌本要拨开,为何要退?”但凡格斗均思前行,不虑后退,因为自然。详加探讨便是脑后无眼,人之所以长腿多半是为了前行,后退却是不便又不能前踢,就连双手也少了攻势,且给对手留有可趁之机,高手交锋差了丝毫便可没了性命,哪容你有这样大的差错?
果然,罗刹女向前侧步踏上,右掌像扇子一样在他左右脸颊呼扇两下,接着身形一晃又进半步,左掌闪电般直朝他胸口拍去。这一招甚是高明,江老太后退之时攻防皆受肘滞,一招前来尚能辩得清楚,接连两掌朝他脸部打来,急需躲闪且阻他视线,怎知第三掌来势如何?
本以为他还要再退,但也难挡罗刹女接连变换,试想一味的退缩哪能取胜?不想江老太此次非但不退,还要卖弄,头摆两下,身子一滑。这下大出意料,就连欧阳煜也以为他未能如意,不想被他侥幸躲了过去,众人无不惊诧。
哪知惊奇之处还在后面,但见他闪身之时右手一扬,一条绣花针粗细的链锁眨眼飞出,直如利剑一般,直朝罗刹女的咽喉刺去。想她追击之时哪里能够躲闪?众人一片惊呼,连白一帆也道:“这贼人这般狡诈?”抢出一步,不知要上前援手还是如何?
原来他接连后退便是引罗刹女来追,趁她不及止步之时出其不意,痛下shā shǒu。何瑛在饶州见他用链锁偷袭袁梦,但那一招似是有所隐晦,哪及这一招出手快捷,且工于心计?
罗刹女毕竟不凡,似有先预之能,轻哼一声身子一侧立马闪过,旋即手一抬,摘下挂在颈部的串珠随手一挥,未听声响,已把链锁缠绕住,用力一拉,左手出掌又朝他的胸口打去。江老太被她拉着,想逃不易,忙挥掌迎出,“嘭”的一声,只觉得一股内力排山而来,身子腾空飞起,“轰”的一声震耳,一堵粉墙被他撞塌半边,人也弄的灰头灰脸。
江老太的链锁是他的成名绝技,已有数名高手被它夺去了性命,遇到罗刹女只一招便是无用,想来这串珠是特意为他而做。
江老太踉跄起身,见她又来忙转身再逃。但他一击一撞之下已是迟缓许多,哪能逃远?罗刹女也是狠辣,一个筋斗便落在他双肩上,江老太便像被闪电劈中一般,立时动弹不得。罗刹女再次起身,泰山压顶般一掌打在他天灵盖上,江老太连中两记修罗阴煞掌还能活命?“啊”了一声,两眼白翻,一口鲜血喷出,晃了两晃便倒了下去。
至此,一干仇人已经尽数除去,罗刹女了却夙愿,仰面向南,双眼含泪凝望,似是想起了爹娘。
傅亮则跑到江老太尸首旁,手中短剑一扬,猛砍两下将他的头剁了下来,喊声凄惨:“若柳,终于让你看到这贼人的首级。”何瑛突然想起他曾说过,要用江老太的首级来祭奠她,只是路途遥远,又临近奚人住地,真不知他如何能去?
欧阳煜疾走几步到了近前,向已身首两处的江老太瞥了一眼,不忘了奉承罗刹女几句:“谭夫人的修罗阴煞掌似是比以前精湛许多,凭江老太的本事,若不是遇到你仍可逍遥多年。”
罗刹女这次没在意“谭夫人”的称呼,调匀气息,笑道:“欧阳先生身为五高手之一,对付这种人自是绰绰有余,何必自谦。只是欧阳先生自诩为豪杰之士,嫉恶如仇,却对他的恶行视而不见而已。”
欧阳煜一愣,心道:“她在怪我?”想想也是,自己常管不平事,却对她父母遭遇未有一句同情话语,总是责备她shā rén太多,本不应该,苦笑一声,歉意道:“别再提什么五高手才好,均是徒具虚名,哪及谭夫人做事爽快?想得清楚便付之行动,不必累心思虑他人如何,真是羡煞世人。但不知谭夫人大仇得雪之后欲为何事?可需我帮衬一二?”
罗刹女干笑一声,说道:“世人皆说我生性残忍,其实我哪好shā rén?想我一家三口父爱母慈,邻里不争,其乐融融。舍得一生辛苦挣得缸中斗米维持家计。”说到这又叹了一声:“不想横遭惨祸。一门血痕怎可了了?才不得与而为之。你看我今日,学得一身武功才幸得如愿。可你可曾想过,世上无辜被害之人一日里便有多少?那些无力伸冤之家口不是整日的哀嚎,天地不应?”
一句话说得整日里一身正气的一代豪强闭口不语。
事已至此,不好再说。欧阳煜朝她拱手说得:“谭夫人日后有事,请到归化沐清斋找我,但有所求,无一不应。”哪想罗刹女眼皮不曾抬起,满脸风霜,一声不吭。弄得欧阳煜好生没趣,轻叹一声,放下双手转身离去。
白一帆与何瑛本想谢她除了三角眼,准确的说是江老太,见她如此,哪好再触霉头?叫过古瑜、尚伯年师徒一起,随着欧阳煜朝村里走去。
郑老板刚要将女儿带走,却见郑萱一声惊呼,跑到罗刹女身前抬起她的右手,急且地嚷道:“姑姑,你的手流血了。”
她用串珠去缠绕江老太的链锁,还是不慎碰到了手臂,被划了一个口子。听郑萱提醒低头细看,笑道:“这血鲜红便是没毒,这点小伤自是不碍事。”似乎又想起一事,问道:“你看那半截老头如何?”
这是她二人暗语,郑老板自是不懂,只好听得迷糊。郑萱哼了一声,噘嘴道:“假仁假义。说得好听为何不帮姑姑报仇,还要指责姑姑的不是?”看来,这孩子的心性与罗刹女相似,喜欢实实在在。也许是因为她被罗刹女救下,便是和她亲近,自然要偏向于她。
罗刹女多年为怨恨所困,从未有人关心、理解过她,今日听郑萱话语心情爽朗,想起先前的承诺,便说:“想学武功明早到土楼等我。”
郑老板一听女儿要和她学武,顿时心惊,但当着罗刹女哪敢阻拦?只好站着不语。罗刹女似是看出他不甚满意,又笑道:“谁敢拦你,我就杀了他。”
一句话吓得郑老板心颤不已,哪敢说半个“不”字?
郑萱哪知道她在说自己老爹,欢快的应了一声:“好,我一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