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眼一指何瑛:“她伤了查隐将军。”他本是汉人,在国内也不安分,去饶州数月便以为已是契丹人,竭力尽忠。此时见耶律九斤与吴良交情甚好,又以为到了自家天下,有了势力,竟把契丹国的事拿到檀州来说。
傅亮也道:“他杀了我mèi mèi。”他与若柳两心相悦,却未来得及诉说情语,未定名分,只好称呼mèi mèi。
一死一伤,人命关天,顿时吓得吴良面色苍白,哆哆嗦嗦问道:“竟有这事?”一州镇守使一听命案惊吓的这等模样,也不问案情,大出意料之外。
何瑛数月来境遇凄惨,正愁无人倾诉。刚才见面正在逃难之时胆小怕事,现今已是故国,镇守府有保境安民之责,定会为自己做主。道出实情,也好惩治一下这帮恶人,三角眼和耶律九斤虽非罪魁祸首,却也十恶不赦。如此一来,报仇一事何须自己动手?面露戚容,说道:“将军,我们是涿,儒两地居民,不幸被契丹人掠至饶州,逃命之时还被他们杀了十几个人,这二人为虎作伥,理应偿命,还请将军为民做主。”
一席话道尽心酸凄苦,闻者无不大惊,均对三角眼和耶律九斤怒目而视,就连唐军也是气恼,有几人已拔出刀剑。
耶律九斤本想借着与吴良有那么点交情,让醉汉免受惩罚,这点小事料也不难。不想竟闹到这等地步,在大唐国土哪有依仗?见势不妙,恐她提起旧事惹起众怒,忙摆手说道:“大家莫要听她言语,一应大事与我们并无半点干系。”回头又问何瑛:“贺林牙,将你掠到饶州可有我耶律九斤?别忘了,林牙在饶州我可是百般关照,还送你两匹骏马,不然你又如何逃到这里?”
这话不假。可在涿州,若无他撑腰,毛铮怎会张狂若此?诸多苦楚又怎会与他无干?且后来又带兵追到奚人住地?别再说凑巧碰上?正想着如何驳他,傅亮却急了,又指三角眼,嚷道:“是他杀了若柳。”他被师父拦着不好挣脱,只好老远指着怒骂。
吴良冷不丁的说了一句:“shā rén偿命,岂可托词狡辩?”
一惊一乍的吓得耶律九斤毛魂不附体。暗问:“他杀了若柳?奚人也是我国人,这还了得?”也是气恼。又恨他挑起旧怨,官民皆愤,若不给一个交代断难脱身,他积怨最大,何不将他供出去以平众怒?返身一指三角眼,喝道:“你好大胆子,为何害了若柳?”
路边民众和唐军哪知若柳是奚人,以为真是傅亮的mèi mèi,总之shā rén便要偿命,且又有长官号令,几名唐军冲上去抽刀便砍,路人也大喊:“抓住他,别让他逃了。”傅亮摆脱尚伯年,饿虎一般冲上去铁拳一挥,每招每式都用足了力气,一个劲的蛮打,铁了心的要他性命。
三角眼在饶州已把耶律九斤奉为神明,以为有他在无事不成。哪想现今在大唐国土,怎会事事由他做主?他虽与吴良有几分交情,但吴良再过庸腐,也要顾及民意,重要的是上司的心态。泛泛之交又如何尽力帮他?耶律九斤自知深浅,险难之时当然要借他解困。
这边打得热闹,耶律九斤自是希望三角眼能尽快伏法,自己也好脱身,恍惚间又回过神来:“我又没shā rén,何必担心?”想眼下只有吴良可保全自己,忙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这些均是域外之事,将军哪能断得清楚?若得罪北国怕是得不偿失。孰轻孰重,还请将军三思。”
吴良一愣,问道:“真的在域外?”
耶律九斤求他保命,自然要讲清楚,急切道:“被害的两个人都是奚人,且均在奚人住地,当然不是将军辖区。”
一听与己无关,吴良倒放下心来,干咳了一声,埋怨道:“域外的事说来何用,当我没事陪你们玩闹?”朝恶斗中的唐军把手一摆,说道:“这等闲事无需理会,立刻回府。”说完,一转身拂袖而去。
耶律九斤见他不理,便知可保自身周全,忙一路小跑追了上去,谄媚道:“将军,我有一物定能入将军法眼,我这就给你取来。”吴良一听有宝物能不高兴?脸如春花绽放,说道:“何不早说?快去快去。”
何瑛尚未把耶律九斤的罪状公布于众,见凶徒未及擒住吴良便要先走,快跑两步喊道:“吴将军,我还有话要说。”可吴良哪肯再听?只顾急走。
唐军撇下三角眼不管,何瑛又去追吴良,只剩傅亮一人与他拼命,尚伯年当然不肯袖手旁观,也上去援手,欲合二人之力将他擒住。可三角眼也是狡猾的很,见二人同来,唯恐不敌,贼眼四下一瞧,见郑氏父女还在那里,身子一闪,猛地冲了过去把郑萱夹在腋下,“蹭”的一下窜出老远。
郑萱被shā rén恶徒劫走,非但没被吓到,反倒不停的拳打脚踢,又喊又叫,郑老板回过神来在后面边追边喊,却不及三角眼腿快,眨眼的功夫便被落下一大截。何瑛刚赶上吴良,听喊声心中一凛,回头一看顿时大骇,也顾不得状告耶律九斤,忙抄近路向三角眼追去。
村里的道路横竖不直,岔口极多,简直就像迷宫一样,何瑛又没奚人长于追踪的本事,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幸好郑萱一路喊叫,为她引路,只要寻着声音直追下去定然不错。可有时岔口近的很,若不跟的近些很难判断他进了哪条胡同。一旦走错只听声音渐行渐远,弄得何瑛与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正独立街头急切四望,忽见三角眼抱着郑萱钻进一个胡同里,忙疾奔过去。可进了胡同,非但不见人影,连郑萱的叫声也无,心下一凛,一个凶兆浮上心头,暗想:“难道遭他毒手?”想三角眼如恶魔一样,歹毒的很,做出这等事来不足为奇,急的何瑛欲哭无泪,也顾不得劳苦,见一个胡同便一口气跑到尽头。又想眨眼的功夫他断不能跑的太远,折腾了半晌把近边的胡同翻了两遍,一直未见其踪迹,不免有些悲观失望。
正站在路口处茫然无措,忽见一个人影fān qiáng而过,背影看确是三角眼,愤恨满胸,“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喊了一句:“恶徒,留下孩子!”纵身跃起,土墙后面把他追上,长剑直向他的后心点去。
三角眼似是自知罪孽深重,见何瑛前来,吓得脸青唇白,回身挡了一剑,喊道:“孩子在妇人手里,何必追我?”接着又跑。
冷不丁冒出一个妇人,何瑛哪信?且不知是死是活,追上去又问:“你把她怎么样了?”三角眼惊慌之色无以言表,一边后退接招一边喊道:“在你身后的土楼里,快去救她,迟了恐没了性命。”狂舞几刀,返身一纵,箭一般飞了出去,等何瑛再追,不想转瞬间又没了踪影。
何瑛心里纳闷,平日里不见他这样快捷,如何轻功进展的这般神速?且看他惶恐之极,似是急于奔命,这恶贼屡次加害于我,定不会怕我到这种地步,应是见了怎样可怖之事。
又顺着他逃跑的方向追了半里有余,街上行人尽是不曾相识,看情形,恶贼又藏了起来。想起他说的土楼,有些恍然:“没见他带着孩子,难不成真的被他藏在土楼里?”转到土楼一看,赫然见到一把大锁,正闭门谢客。捅破窗纸上下两屋细看,收拾的倒是干净,桌椅摆放整齐,室内空无一人。
空怀奢望,想要再找却毫无头绪,无奈,只好找一个石墩坐下冥想。思虑片刻,自认为有家口的地方他进去不易,若要躲藏,定要到空房子才行。想起来时路边见到一座大户人家的堂庙,破败的很,应是家道中落的缘故,无人看守,更无香火,三角眼无处可走,定是藏在那里。
七拐八歪跑到堂庙,见庙门开着,四周寂静无声,怕三角眼躲在里面偷袭,小心翼翼的踏了进去,每一样物件后面都看得仔细,且看不清楚绝不近前。找遍了整个堂庙不见有人,倒是梁上飞出一只麻雀吓了她一跳,莫非人在梁上?抬头见梁上空空,再去那边看看。
正走着,便听脚下簌簌声响,低头一看,左脚已被一条长索套住,当即大骇,未及挣脱,忽觉得地转天璇,人一下子被头朝下倒挂起来。吓得她魂飞魄散,却听一声奸笑,大门口走进一个人,虽是倒挂着也能看的清楚,正是耶律九斤。
何瑛努力几次未能挣脱,大叫:“快把我放下来。”
耶律九斤正在狂喜,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好不容易将你逮住,岂能说放便放?再者,放了你我哪有安稳日子?”
原来,刚才街上断酒壶案子,三角眼冒冒失失闯了进来,被何瑛逮住机会,差点把他往日的恶行昭告天下。不然,这异域他乡,不被唐国治罪日后也将寸步难行。亏他机灵,怒喝三角眼引起众人关注,何瑛一时之间竟来不及再提旧事,自己趁乱借吴良护着才得脱身。
不想何瑛并不死心,竟叫嚷着追了过来,吓得他心中忐忑,幸亏三角眼抢走了郑萱,引得何瑛去追,才算有惊无险。
过后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暗道:“不行,留着她早晚惹出大祸。”绞尽脑汁看这个破旧的堂庙能派上用场,便暗中布下机关。正要到街上引何瑛前来,不想她竟不请自来,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