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损先前确有此企盼,皆因商讨之时双方意见相左才动了干戈。如今听他所言,萧十奴也想了起来:“杀他们二人容易,但饶州也有四千兵马,若要强攻定是伤亡不小,此事若真如他所讲岂不更好?”见他肯帮忙斡旋又信心十足,当然求之不得,便道:“能如胡将军所言更好,但不知胡将军有何良策?”
胡天阳诡异的笑道:“此事不劳萧将军费心,一切我自有主意。”萧十奴本想知道详细一些,但他不言也不好多问,又因他帮忙擒住柔格,自是确信不疑,爽朗道:“如此便听胡将军吩咐,我静候佳音便是。”
柔格身受重伤血染紫衣,已疼得面色苍白,话语微弱,闻言道:“胡将军莫要白费心机,我是皇族贵戚,岂能与逆臣同污?”
胡天阳讥笑一声,对他的话丝毫不做理睬,朝萧十奴道:“撤出你的兵马,我好便于行事。”萧十奴言听计从,把手一挥,众奚兵立刻潮水般向两边退去,为他们闪出一条路来。
胡天阳又对耶律丰泽道:“太保请先行一步,若让你在后面,你那‘千里穿针’的本领,我如何领教得来?”耶律丰泽正要伺机搭救柔格,闻言一愣:“不想这汉人的目光这等锐利。”极不情愿扔掉短剑,一副不服输的模样,昂首走在最前头。
众奚兵见胡天阳竟有这等本领,均暗自惊叹,就连萧十奴也兀自敬佩不已。
大营外面也息了兵戈。柔格带来的几十名护卫皆是军中精挑细选的骁勇之士,重围中一番血战仍有二十余名生还者,个个血染征衣,见状一窝蜂的跑了过来,却只能老远的看着,不敢靠近柔格一步。
三百名汉军一直在那坐上观壁,见一切归于平静,还以为柔格带来的人马已被斩杀殆尽,忽见耶律丰泽在前,胡天阳押着柔格走了出来,弄得他们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纷纷围过来细问:“将军,这是为何?”
胡天阳刚才还一脸的嬉笑,却突然间变了脸色,严肃的叫人生畏,低声喝道:“胡损谋反,保护王爷快走。”这些汉军是胡天阳的亲军,皆是军中精锐,反应极快,立马有两个人过来,一人架着柔格的一只胳膊将他扶上马背。
柔格还以为他要耍什么诡计折磨自己,已打定万死不从的主意。忽听他要搭救自己,大出意外,顿生感激,言道:“胡将军高义,今生不忘此恩。”胡天阳却道:“王爷莫要多言,快走要紧!”
耶律丰泽听力惊人,虽在前面,胡天阳的话却清晰入耳,心中狂喜,立刻招呼那二十余名苦斗余生者:“大家上马!”护卫们早已回过味来,逃生之时更为神速,拼尽余力朝不远处的马群奔去,跑得慢的,被先抢到马匹的人拉上马背,两人共乘一骑,倒也省去了往返的时间。
三百名汉军因往返路远皆是骑兵,脚程极快,柔格带来的护卫也各有所乘,众人一抖丝缰,骏马飞驰如电,一溜烟似的向山外疾奔而去。
萧十奴带着几十个人跟在后面,起先还不知道胡天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因对他太过信任,便放手任他去做。忽见情况异常,也觉得不对劲头。不想众人动作麻利,未及他反应便已跃上马背。刚要大呼lán jié,可胡损见柔格带人甚少,只暗中调派了五百人马,一部分护着胡损,多数还在大帐四周且血战之后精锐丧尽,自己身旁的几十人加上刚才围困柔格护卫们的百十人也是历经苦斗,又全是步兵,让这些人去追三百骑兵不是异想天开?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打马扬鞭,一声呼啸向山外奔去,顷刻间一个不留。
胡损未料到柔格已向阿保机暗通了消息,又派来一个神勇无敌的太子太保来。几名军中最为骁勇的悍将非但没将他擒住,还接连丧了几条性命,横扫千军如虎入羊群一般,不由得又惊又气。混战中,忽见他凶神恶煞般朝自己奔来,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多亏一群忠勇之士簇拥着将他带离险境。又恐众奚兵一时不敌被他突出重围追踪而来,急如丧家之犬溜出老远。
听这里嘈杂声渐弱,又得亲兵回报,说是已经擒住了柔格二人,自是喜不待言,又神气十足的返了回来。哪知他回来一看,不仅众奚兵被杀得人仰马翻,更为可恨的是,胡天阳竟临阵倒戈,带着他三百骑兵救走了柔格等人,气得他七窍生烟,声嘶力竭的呼喊道:“重整兵马,踏平饶州!”
经此一战,包括罕尔虎在内的几名得力将佐已是死的死,伤的伤,精锐损失过半,如失臂膀。一时之间再也难寻这样精习战阵,喑知带兵之道的将领,纵有兵甲无数,又如之奈何?他苦心经营多年,所向皆克,扩地无数,全仰仗着这些人谋划得当,身先士卒,奋勇无前。不想一役之后,这些久战沙场的忠勇之士,竟死在一个赳赳武夫的手里,能不叫人痛心疾首?
耶律丰泽一人凭着两支不称手的铁枪在军中往来冲杀,不仅救出了柔格,还毙倒兵丁无数,让胡损元气大伤,于此役后更是威震敌胆。
气急败坏的胡损立刻召集兵马,霎时间鼓号齐鸣,一队队奚兵相继来到校场,盔甲鲜明,旌旗蔽空,马步军所过之处皆烟尘四起。望着这些百战雄师,胡损得意的把令旗一挥,三万大军越过大河杀气腾腾直奔饶州而来。
大军沿着山路蜿蜒前行,不出几里便来到两山中间的夹道上,两侧山势绵延,需仰视方能见得顶端,这是通往饶州唯一的路径。
萧十奴全身披挂坐在马上,左右遥望片刻,说道:“将军,这里地势险峻,旁无岔道,可谓兵家险要之地。若遇敌军只有奋勇向前,万不可大意。”
胡损不以为然,鄙夷的一笑:“柔格重伤在身,即便不死也要静养一年半载,如何领兵?再说,区区四千羸弱之兵不足我三万虎狼之师震山一吼,恐怕我军未到,早已开门纳降了。”
萧十奴倒谨慎的很,言语十分客气:“将军所言极是。小小饶州想挡我大军岂不是以卵击石?不过,柔格在我营中尚未言降,如今猛虎归山能不怨恨在胸?何况还有萧翰,此人智勇无双,不失一位良将,指不定已布下奇兵等着我们呢。”
胡损这才想起来祭天时未见到萧翰,立马警觉起来,问道:“难不成他们让柔格冒险与会,由萧翰在这里从容布阵?”
不合情理的推断如何成立?萧十奴想想也绝无可能,言道:“许是他们根本没有料到我们邀他是为商讨国事。”
这句话被胡损找到理由,当即回了一句:“那又怎会有所防范?”说完也不理他如何做想,大声吩咐道:“诸军莫要停歇,直取饶州。”
进入夹道,两侧山坡稍缓,山腰间尽是大石沟壑,断木成堆,像是由人刻意摆放一样,足可藏匿人马。萧十奴起初并没在意,可走着走着,却见绵延数里皆是如此,顿时心生不安,向大山一指,提醒胡损:“将军,这里地势颇为怪异,像是有人精心修缮一般,不可不防。”
可胡损自持兵马众多,急于攻破饶州,不想在这相距不足五里的地方耽搁时辰,把他的善意当成胆小怕事,嗤笑一声:“你是被那位太保吓破了胆,何时又畏首畏尾起来?难道还有神灵庇佑他们不成?”说完又催促大军疾进。
话语至此,萧十奴怎好再多说一句,但终究放心不下,双眼鹰一般的搜寻着两侧大山,步步跟进。
再前行半里,拐过一个山脚,赫然发现前面一个转弯处,面朝大路的山腰上,一块大石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步履甚是稳健,立定身形后,老远朝胡损喊道:“胡损,刚才未及相送也就罢了,为何要带这么多礼品,还要劳烦你亲自送来?既然将军如此慷慨,我照单全收便是,免得辜负你一番心意。”
大军行进,需留意一丝的风吹草动,冷不丁的冒出一个人来,惊得胡损赶紧勒住丝缰极目远望,虽相距甚远却辩得清楚,国字脸,身着紫袍,听声看相确是柔格无疑,弄得他迷惑不解,转过头来问身旁的萧十奴:“他身受重伤,如何又在这里?”
萧十奴也是惊骇莫名,又恐看花了眼,眨眨眼仔细辨认,未看出那有异相,喃喃的说道:“莫非他有金刚不坏之身?”
正说着,在柔格身后又走出四个人来,两名契丹兵,另一位是片刻之前杀得他们心惊胆颤的太子太保耶律丰泽,余下那位却是前日里还和自己亲昵无间,吃饱了酒肉却临阵倒戈的胡天阳。
萧十奴的答话未叫胡损满意,他紧锁眉头嘱咐道:“瞧他是真是假,别再是冒名顶替乱我军心。再试探一下四周可有伏兵。”
萧十奴应了一声,催马前行数丈,仰望柔格,问道:“不知王爷伤势如何,为何不在府中静养,非要辛苦至此?”
柔格大笑数声,话语极尽讥讽之意:“苟营之辈,岂能伤得了本王?胞弟倒是伤势不浅,不得不送往庆州请名医调治。知你等上无君父,密谋篡位,特来送上一程。却不是庆州,是佛教往生的极乐世界。佛祖前正少一位伺候夜壶的童子,说你修行非浅,特要你投胎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