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毡帐外面,就见袁梦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见到何瑛迫不及待的嚷道:“何姐姐,你不想到建王府的工地去吗?萧将军刚去,何不叫他带你进去?”
何瑛一愣,问道:“他几时去的?你怎么知道的?”
袁梦答道:“我一整天都在工地四周转悠,看看可有办法进到里面。刚才见萧将军带着几个人走了进去,趁他还在,你若求他必然应允。”
一听这话,何瑛好生诧异又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心道:“这孩子如此执着,我只是一句话竟让她这般辛苦。”想想正是时机,自己正要联络他们,何不先去见见,说不定见上一面便能找出逃生的办法来。
叫过袁梦:“去牵马来!”袁梦欢快的应了一句:“好!这就来。”
刚到工地门口,立马被守门的契丹兵认了出来,一个人笑呵呵的过来搭话:“贺林牙,您辛苦至此,是有要事?”何瑛不清楚他如何认得自己,怕他阻拦,忙把萧翰抬了出来,说道:“萧将军有事叫我,不知他可在里面?”
契丹兵忙点头答应着:“在!您有事里面请。”原本没有王爷的手令和萧翰的话,常人断不能进去。但毛铮到她毡帐里闹事已传的沸沸扬扬,众人私下里均认为她是萧翰未过门的娘子,且萧翰就在里面,谁人敢拦?何瑛不知,见他肯放行心里高兴,情不自禁的道了一声“谢”字,回头叫过袁梦,和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催马走了进去。
新建的王府基础刚成、四墙未立、高低不平的工地上,遍地的木料、石料,大小不一、各式的工具随处可见。秋风正劲,满目沙尘扑面而来。
萧翰正站在一个高台上,对一群发如乱草,衣衫破旧的奴隶高声训话,无非是奋勇杀敌者,赏!立功者免除奴隶身份改为平民,赏良田五顷,耕牛两头云云。话音未落,人群便哗然起来。
何瑛心中暗笑:“这么大的yòu huò,何人能不卖命?”
一个高鼻深目,一脸短须的奴隶说道:“奚人尽是骑兵,若想取胜须有一件应手的兵器和一样东西。”袁梦俯在何瑛耳旁低声说道:“那天契丹人拿人喂狗的时候,众人都吓得要死,只有他镇定异常,不为所动。”
何瑛见此人体格健硕,双目有神,虽境遇凄惨仍未消磨斗志,心中慨叹道:“如此气概,不减英雄风采。”
萧翰因无兵可用才想到他们,本是担心这些人趁机作乱或消极避战、不堪重用,忽听有人主动献策,足见他们并无二志,当下一喜,问道:“都是怎样的东西?你不妨说来听听。”
短须人说道:“铁蒺藜和钩镰枪。”
萧翰一愣,又问:“怎样的东西?你说的详细些。”契丹人上阵杀敌时讲究疾风暴雨般一往无前,哪及汉人精于战术,只好细问。
短须人万没料到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竟不懂这两样东西,好生愕然。可自己也少读兵书,若让他细说却也难说清楚,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
何瑛见短须人说出铁蒺藜与钩镰枪,心道:“此人有些本事。”但见他们一个不懂,一个说不明白,心里着急,为免尴尬,忙凑上前解释:“萧将军,他说的是一种长枪上带着倒钩的兵器,另一个是有着四根铁刺的障碍物,用来对付骑兵再好不过了。”
萧翰侧脸见是何瑛半点不曾见怪,也没问她如何能够进来,听她搭话,凝眉问道:“你懂这些?”这两样东西何瑛从白一帆所藏的兵书里了解一些,并不生疏,但为了不抢短须人的风头,不好尽说,便道:“这位大哥要的东西,应该知道如何使用,何不去问他?”
短须人说道:“铁蒺藜能挡住疾驰的马匹,钩镰枪能把人从马背上拉下来,这样取胜的把握大些。不然,百十来斤的人,怎禁得住骑兵冲击?”
契丹人之所以能够驰骋大漠,靠的是骑兵迅猛,见他有办法破之,萧翰心下惊奇,也想见识一番,问道:“哪里去找这些东西?”
短须人道:“现成的没有只好动手打造。”
萧翰又问:“怎样打造?”
这样的话一句两句怎能说得清楚?短须人一愣,目光直视何瑛,似乎要她代为解释。何瑛知他心意,问道:“你能打吗?”短须人答道:“我是铁匠出身,如何不能?”何瑛又问:“时间可来得及?”短须人答道:“只是每个人的长枪上加一个铁钩子,铁蒺藜每人十枚,时间充足的很。”
何瑛见他把握十足甚是欣慰,刚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也一时半会儿难说清楚,正为难时,忽然念头一转,想到:“何不留下来帮他们,这样便可接近这些奴隶,时机成熟也好一起逃走。”笑盈盈的看着萧翰,说道:“萧将军军务繁忙,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定叫将军满意。”
萧翰对这两样东西一窍不通,正愁着如何打造,见她肯帮忙,又给自己找了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何乐而不为?爽朗的一笑,答道:“既然贺林牙不怕辛苦,你费力去办好了。”
何瑛喜得春风满面,立马应道:“多谢萧将军!”
转眼间七日之约已到,虽是晚秋,秋阳却暖融融的赛过春日。临近中午,天空中不见一丝的云朵,微风拂面,不冷不热极为舒服,丝毫未有寒凉之意。两旁古木萧萧,秋叶尽落,峻拔峭立的大山掩去了天幕。脚下荒草蔓蔓,耶律柔格在几十个契丹兵的护卫下,在两山的夹道间穿行而过。
老远便看见胡损部落的营帐繁星般陈铺在山脚下的旷野上,数面旌旗懒懒洋洋的挂在直指青天的旗杆上,青、绿、黄,各种颜色不尽相同。大量的木车首尾相连像军营里的栅栏绕成一个圆弧状,几座华丽大帐置于期间。大帐均是门朝东方,帐前一队奚人兵士整齐伫立,个个精神抖擞,气宇不凡。时常有三三两两的骑兵往来不息,不知是操练还是有军令要传。
奚人已有城郭宫室,但胡损多年领兵征战,不停地迁徙,总是喜欢住在易拆易建的毡帐里,日子一久倒不习惯冰冷的,曲折百转、砖瓦式的建筑。因这次“祭天”的人数众多,毡帐里空间狭小难以容纳,又不愿席地而坐,便从城内的居室里搬了一些桌櫈摆在毡帐前面。上面摆放一些盛器,有木制的,也有金银打造,色彩繁多,样式不一。
紧挨毡帐摆着两张桌案,相距约有丈余,各有一把交椅。一把交椅上端坐着身着貂裘的胡损,头戴高翅鎏金冠,古铜色的圆脸,扫帚眉毛,一双圆眼说起话来目光总是游离不定。颧骨微耸,一字胡须。另一把交椅上空无一人,想是柔格身份尊贵,特意为他准备着。
正前方左右两侧,两排木桌呈“八”字型摆开,后面是几个身着戎装的奚人将领,一脸的威严。列席者亦有几人身着长袍,统是圆领窄袖、白色中单,紧身左衽,束革带,跨刀,足蹬皂靴。色彩不一,也是青、黄、绿均有,甚是耀眼。只有一人与众不同,上身穿着绿色对襟短袄,下穿huáng sè满档裤,下巴和唇上共蓄有三绺长不长的山羊胡子,圆头鼻子,笑起来细眉细眼皱到了一起,颇为滑稽。
柔格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抖了抖衣上的灰尘,将随行人员留在原地,只带一人贴身护卫,踱步向里走去。
山羊胡子立马笑哈哈的凑了过来,搭腔道:“王爷远来辛苦,快请上座。”他来时的路途比柔格还远,却说人家远来辛苦。
柔格与在座的各位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未曾见面,一时难以辨认出来,愣了一下方才恍然,指着山羊胡子说道:“胡天阳,你不是在归化州,如何来到这里?”胡天阳解释道:“我奉诏去见天皇王,回来时正巧路过这里。因先前曾在将军账下听令,特意过来凑个热闹。”
看来胡损铁了心的要造反,竟把旧部都召集过来,这样算来他的兵马何止三万,岂不是更难有胜算?虽心里担心仍不能表露出来,唯恐被人察觉,强装欢笑赞赏道:“我倒忘了你原是奚王的部下。胡将军不忘故主,难得可贵,难得可贵!”
可胡天阳却发现哪里不对,皱眉问道:“王爷的嗓音怎么有些沙哑,难道哪不舒服?”柔格见被他看出自己发音异常,立刻警觉,干咳了几声说道:“近日偶感风寒,浑身乏力,连话语都变了腔调,胡将军莫要见怪。”说完又举手掩住口鼻,大声的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