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耶律柔格叹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说道:“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这样吧,你我手足之交,实话对你说了,也免得你不体谅我的难处。”耶律九斤没了话语,像是想知道原由,正在细听。
柔格又道:“你二人屡起争执,我都劝你要忍让三分,知道为何?”
耶律九斤心中有疑,忙问:“为何?”
耶律柔格道:“我虽贵为王爷,是沾了皇族的血脉。但谋划军事还需有才干的将领,萧翰正是我倚重之人。若无他这些年来东征西讨,我哪来的这份基业?你我又何来富贵?且萧将军是重情重义之人,我敢断言,即便我落魄乞讨或身处万险之地,他也不会弃我而去。单说眼前,奚人胡损依仗势大蓄意谋反,众将士多有怯战之心,若不是萧将军晓以大义,再抛出妙计如何支撑局面?如此忠勇之人,你为何总要和他过意不去?若惹得他心绪不佳必然分神,别说贻误军机,这饶州也将片瓦无存,事关社稷安危,你能担当得起?”
何瑛暗道:“哼,用得着才想起他的好处。”
耶律九斤久不在饶州,对萧翰和军中大事不甚了解。总以为凭自己和耶律柔格的交情,何人不给他三分薄面。没想到却让萧翰出尽了风头,心中怨愤难平。听耶律柔格这么一说方知军旅之事关系重大,哪里再敢胡来?忙道:“原来如此,你先前没和我透漏半句,我哪里清楚?如此说来倒是我不识大体了。不如这样,日后见到萧将军,我先敬他三分便是。”
何瑛心里寻思:“才晓得利害,庸人一个。”
见他还算明理,耶律柔格语气有些缓和,问道:“你那两位兄弟怎么样?”
提起这二人,耶律九斤倒可炫耀一番,立刻眉飞色舞的说道:“他们有常人不及的本领,义兄若能容下他们,日后定会大有用处。”毛铮性本狡诈,做起事来手段卑劣,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耶律九斤一身的书生气,自是不比他们,总以为二人本事了得,话语中极尽吹捧之意。
耶律柔格“嗯”了一声,说道:“我军中尽是骁勇之士,他二人初来乍到,若无军功难服众人之心,让他们好自为之吧。”
何瑛一惊,暗道:“他要将毛铮推荐给王爷?”想毛铮见到权贵之人一副奴才嘴脸,为讨人家喜欢极力巴结,又专门的欺压良善,王爷若是怀有一颗正义、仁慈之心,能约束一二也就罢了。要是他也和那些贪官恶吏一样专喜奉承,爱谋私利,不顾州民死活,这里还不成了人间地狱?
听了这话,耶律九斤如获至宝,兴高采烈的的说道:“义兄说的是。我一定耐心开导他们,让他们也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定不叫义兄失望。”
说完转身便走,却被耶律柔格叫了回来:“慢着!”耶律九斤立马止步,回过头来一脸谄媚的望着他。只听耶律柔格说道:“贺林牙是女人,我早就知晓。”
耶律九斤一愣,暗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出来,还要故作深沉?”至于他如何知道的却不敢细问。
只听柔格继续说道:“女人不能为官那只是南国的规矩,在我国境内断不能乱说。不然,若传到地皇后(指的是契丹国皇后述律平)那里,不惹她恼火才怪!还有,萧翰平日里不近女色,却对这名女子百般关照,关系必然亲昵,叫你那两位朋友言行要检点些,千万不可胡来。”
契丹国女子参政本就司空见惯,述律皇后更是时常干预军国大事,谁人不知?哪敢乱说?萧翰与何瑛的关系若不是耶律柔格亲口说出,耶律九斤哪能知晓?一番善意的提醒,已显尽心关怀之意,耶律九斤能不知好歹?顿生感激,言道:“多谢义兄提醒!九斤记住便是。”
听屋内脚步声起,知道二人已经谈完耶律九斤就要离府,立马转身向外跑去。刚到院子里,又怕府门口的两个契丹人见她慌里慌张的模样心中起疑,忙又整理一下衣襟,若无其事的踱步出来。
人是到了街心,但找不到萧翰如何借到马匹?正愁苦间,忽听耶律九斤在身后喊道:“贺林牙,来找萧将军,为何站在街上不到府里去?”本想快些离开,不想人家腿快还是被他看见,只好撒了个谎,强装欢笑道:“原来是耶律兄。不好打扰王爷,在这等着便是。”
耶律九斤说话一团和气:“正不巧,萧将军老早便离开了王府,林牙有事不妨说来听听,九斤若能办到定当尽力。”何瑛故作惊讶,问道:“真的!耶律兄可知他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耶律九斤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正在打听,问了几个人均是不知去向,难问归程。林牙若有急事尽管吩咐下人好了,千万不要客气,免得误了大事。”
一听这话,何瑛顿时没了着落,暗道:“若是他长久不归找不到马匹怎样是好?别的不说,眼看大战在即,遇到奚人若有马匹也好逃得快些。”心中一急,也不管耶律九斤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试探着问道:“我有要事急需两匹快马,萧将军不在,众人多数不熟,不知去哪里能够借到?”
耶律九斤轻笑一声:“这等小事何必非要劳烦萧将军。饶州别的难说,军马倒是有几匹富余的,林牙要用,待会儿我叫人送去便是。”
何瑛没料到他竟这样的爽快,心下大喜,言道:“耶律兄如肯帮忙定是感激不尽!只是我骑术不精,还要费心找两匹性情温顺的才行。”
耶律九斤不介意她这般挑剔,说道:“放心好了,定能如你所愿。”
见他答应借马,自是喜不待言。回去的路上,何瑛边走边想:“他为何这样的慷慨,难道是真的怕了萧翰?”细一琢磨又觉得有些不像:“定是毛铮进了王府,他有了帮衬,先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待二人得了势力再细算后账。”想想可怕,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好。
拿不准耶律九斤能否痛快的把马送来,一进帐篷,却见袁梦神情颓丧坐在床上,见她进来,只用眼睛瞟了她一下,气囊囊的一言不发。何瑛纳闷,走到近前问道:“谁又惹你了?让你去查探那些奴隶,怎么生一肚子气回来?”
谁知不问还好,一听这话,袁梦立马急了,嚷道:“还说呢!根本就靠不到近前,把萧将军都搬了出来,仍无半点用处。”嗓音之大,急得何瑛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说道:“小声些!慢点说,到底怎样的情形?”
袁梦推开她的手,仍是怒气不消,气哄哄的说道:“整个工地四周围了一圈的高墙,上面还站了不少的契丹兵,根本难以逾越。大门还有四五个人守着,闲杂人等一概莫入,若无王爷的手令或萧将军亲去想都别想。费了半日的口舌还险些打了起来。最可恨的是,他们不说汉话倒站在那里叽里咕噜的嚷个不停,看样子好像在骂人,我却一句都听不懂。”
何瑛忍俊不禁,心道:“不想竟守得这般严禁?自己上次去的时候怎么没有留意?”又问:“他们平时劳作也不用出来进去的吗?”
“都有契丹人看着。我登上一个山坡向里望了半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契丹人的监视之下,即便劳作之时也是如此,为防止他们逃跑,也怕有人偷懒。晚上则关进一个锁有铁门的房子里,有专人轮流看守。况且他们还带着镣铐,即便肋插双翅要想逃出去也是万难。”袁梦灰心的说道。
何瑛吸了一口凉气,暗道:“真的如地狱一般。”
袁梦又道:“上次有人逃跑后,契丹人才加强了戒备。”
没了主意,倒替契丹人开脱起来,坐在床头自言自语道:“想想也是,若能随意进出,这些奴隶还不都跑得一干二净?”可没有结伴之人,就我们两个,一个涉世不深的女人带一个毛孩子在荒山旷野间如孤魂般跋涉数百里,想想还是不敢。本想尝试着能否还有他法,可绞尽脑汁仍是一计难求。万般无奈,一咬牙,算了,即便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管历经怎样的艰险与磨难也要非回去不可,大不了暴尸荒野也不做异域之鬼!
坚定信念后惆怅之心顿减,只等着耶律九斤能把马送来,对了,食物要多准备一些,别再是没等到家便饿死在荒山上多不划算。恍然间又想了起来,若早如此,何必非要指望萧翰送我,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多时日?
耶律九斤还真守信誉,不及黄昏便派人送过两匹马来,一匹花斑马周身像披了一张变了颜色的豹子皮,煞是威武。另一匹黄马除了鼻梁处一道雪白外,并无杂色。两匹马都性情温顺的可以任意驱使。站在马前,仿佛已经踏上回家的路途,喜得袁梦一下子便窜了上去,马背上稳了稳身子,俨然一位将军神气十足,扬鞭催马绕着场子跑了半圈,兴高采烈的嚷道:“何姐姐,这马神骏无比,一日千里定是不在话下。”这“何姐姐”三个字第一次出口,只因毛铮已替她表明了身份,无须继续隐瞒。
何瑛也喜得心绪激昂,笑起来脸如桃花相似,说道:“跑一会儿算了,别把马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