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问起蹩脚的剑法,本想一两句支吾过去。可袁梦心细,留意到她吞吐不快必有隐情,有心捉弄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指她的脑门,取笑道:“怎么个白兄?说实话,他是你什么人?”唐末之时男女大防,冷不丁冒出一个白兄来必有暧昧之情,袁梦逮住话柄便刨根问底。
何瑛后悔说漏了嘴,羞得面若朝霞,难为情的说道:“不相干的人,何必多问。”袁梦仍不依不饶,审犯人似的嚷道:“你的心上人,是也不是?”
何瑛那好明说,忙把话题岔开:“你的剑法好,何不教我几招,省的处处被人欺凌,还要你分身照顾。”
袁梦有心羞辱她一番,不问出实情来誓不罢休,见她有心隐瞒,猛地一下把她按倒在床上,手伸到她的腋窝下不停的抓挠,痒得何瑛实在忍耐不住,咯咯咯笑个不停,满床翻滚。眼看她笑得就要背过气去,仍是死活不说,袁梦不忍,松开手气哄哄的坐在床边,嘟囔道:“我说呢。为何萧将军落花有意你却流水无情,原来是心有所属。”
何瑛已笑得没了力气,双腿搭在床边仰面躺着,半晌,起手拍一下她的肩膀,说道:“我真的想了起来,这异国荒蛮之地,若不会几下拳脚遇见歹人还真的凶险。你本领高出我许多,有空教我几招。”
袁梦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话居然认真起来,转过身子凝视她半晌,皱眉说道:“圣女门的功夫从不外传,我也只是学了一些皮毛,如何教你?不如这样,你那位白兄的剑法你可曾记得?”
何瑛缓慢起身,苦心思索着,沉吟道:“我倒记得他的一套剑法,只是从未专心练过,是故遇到强人半点派也不上用场。”
袁梦问:“你那几招剑法可是这里面的招式?
何瑛不便隐瞒,答道:“正是。”
袁梦喜上眉梢,言道:“这套剑法本是厉害得很,你只会一招半式尚未融会贯通,如何有用?你先把这套剑法默写出来,待我琢磨透彻后再指点你练功,不就行了。不过,这练功原本辛苦,你要熬得住才行。”
这“辛苦”二字似乎吓坏了何瑛,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毛铮这么一闹,原本担心返乡无望的何瑛更加忐忑不安。人地两生的塞北举目无亲,别谈交心之人,就是这饶州也是处处暗藏凶险,弄得她几乎整日呆在帐篷里,不敢外出一步。可恶的是,毛铮不知为何居然跟到这里,这贼人幽灵般的缠着自己,简直防不胜防,当真连睡觉都不得安稳。袁梦武功倒能胜他,可又怎能整日陪在我身边,何况她还是一个孩子。萧翰对自己确是悉心照料,呵护备至,可他的付出也是别有心思,想起来让人更加惆怅。
且奚人造反,大战在即,若按我的谋划,一切进展如意尚能保全。万一有一处不慎出现纰漏,这弹丸之地,怎禁住三万大军蹂躏?到那时唯恐妇幼不存,鸡犬难留,何况我一个被掠来的汉家女子?
这莽莽苍苍的草原犹如烟波浩渺的大海,表面上看似一片宁静祥和,里面却是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对一个孤悬塞外的柔弱女子来说,更是凶多吉少。为今之计,还是早日离开这里,即便有万千艰险,可终究还有九死一生的机会。
数月来,一直在苦思逃生之计,皆因处境恶劣先前诸多的困难丝毫未能解决。眼看危急日近,愁得她整日的坐在帐篷外,望着巍峨的群山发呆,期盼哪日能陡然间打开一条通天大道,让她快些返回故里。
恍惚间,猛然想起毛铮来,顿时眼前一亮,马!他不是骑马来的吗?有了马则方便了许多,何况马还能驮更多的食物。可又到哪里找去找?对,萧翰,找他定能骗一匹马来。
可女人毕竟胆小,让她一个人在这广袤无痕、人踪不见的草原和峥嵘峭立,林木起伏的大山里穿行数百里,想一想都毛发森森,心中发憷,总之要结伴才行。袁梦倒能和自己同往,这孩子不止一次流漏出想家的念头。只要有办法,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况且她武功高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只有两个人,想想还是不妥。别说自己不记得来时的路,万一在大山里辨不出东南西北来,再遇上狼虫虎豹如何是好?想来时,一同被掠的有几十人,大队的契丹人押送着,人员众多,只顾担心这班恶徒,哪里想过路途艰险?若能凑够来时的人数便也好办。可这些人已被分散各处,给契丹人做苦力去了,哪里去寻?
脑海里又把饶州各色人等梳理了一遍,希望可以找到同志之人,半天无果,心里愤恨不解:“这么多汉人流落至此,就没有一个人要返回故里的?”
冥想了半天,又想起那些奴隶来。对了,袁梦不说在看契丹人把逃跑的奴隶喂狗的时候,看见两个铮铮的汉子吗?这二人不甘心被人奴役,必会想法逃生,若能联络到他们,一起谋划一番或可有成功的机会。可如何去掉他们身上的镣铐,又能把他们从戒备森严的牢笼里带出来,却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轻叹了一声,自我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细心寻找机会便是。”亏她聪颖伶俐,如此的困境,竟能想出一条死中求生的办法来。
乌云追月,树静风息。何瑛刚有一些眉目便少了一些惆怅,正静心的躺在床上。突然,睡熟了的袁梦翻身之时一只胳膊甩了过来,重重的砸在她的身上。若在往日她必然厌烦,可今日心情格外的爽朗,甜美的一笑,抓起袁梦的手臂轻轻地放回被子里,细声说道:“好好睡吧,明日有要紧的事,少不了要你辛苦。”
次日,丽日当空驱走了秋凉,不见半点风丝,周身舒适无比。胡乱的吃了些早点,看清外面无人,何瑛叫过要外出玩耍的袁梦,拉到床前,笑容和蔼,低声道:“袁mèi mèi,你能否找到为王爷建府邸的地方?”
“袁mèi mèi”三个字叫的异常的亲切,二人同住数日相互调侃打闹,未曾有这样的亲昵,反弄得袁梦周身尽起鸡皮疙瘩,双手抱在胸前,惊愕的侧头问道:“你这是为何?别再是有什么倒霉的事又来找我。”
何瑛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说道:“小声些,我有正事。”
袁梦见她举止诡异,料想事情非凡,不再嬉闹,忙侧耳聆听。
何瑛见她乖巧,放下心来,慢慢的道出话语:“那日契丹人拿人喂狗,你不是看见两个神情与众不同的奴隶吗?”袁梦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些,睁大眼睛愣愣的点了点头。
何瑛接着说道:“这二人是铁骨的汉子,不会长久被人奴役必然设法逃生。你去查探一下他们的情况,留意他们有怎样的打算,如有机会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回南国去。”
数日以来,袁梦做梦都想回家去看爹娘,一听这话立马高兴起来。她还是一个孩子,自己没有办法,也不问何瑛的办法是否可行,只因何瑛已是成年,又与她同命同心,便对她的话确信无疑,兴奋的答道:“好,我这就去找他们。”话音未落转身便走。
见她如此的急切,何瑛有话尚未交代,忙伸手将她拉住,俯首在她耳旁嘱咐道:“你此去极为凶险,定要做到神鬼不知,若泄露半点消息不但回乡无望,唯恐你我性命难保。”
袁梦年纪虽小胆子却是很壮,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何瑛继续说道:“记住。不要太过直白鲁莽,要试探着旁敲侧击,多听话外之音。还有,初次见面,他们未必相信你,凡事要机灵一些。”
这孩子嘴巴紧的很,断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放心的把她送走,独自一人坐在帐篷里,心绪却立马焦虑起来,竟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去办才好。半晌的功夫才想了起来:“先找萧翰借两匹快马,免得事到临头再来不及。”不知他现在哪里,只好先到王府去找,即便不在,也好问出他的去处。
王府门口的两个契丹人早打过几次交道,见她前来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不曾问过一句便让她自己走了进去。未进正厅,隔着厅门就听耶律柔格在里面说道:“萧将军统军多年,做事自有分寸。此事到此为止,你有事尽管自己去忙,这饶州大小事务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一个人愤愤道:“义兄,你没见他那飞扬跋扈的样子,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听话语正是耶律九斤。
何瑛一愣,心道:“他在这里?”因昨日之事双方均有不快,事情刚过,为免尴尬,还是不见的好,便止住脚步等在门外。
又听耶律柔格道:“你那两个弟兄也太不长进,事由他们而起,让他们有些教训也是好的。”耶律九斤心中不平,分辨道:“义兄,我们再三忍让,是否有些太过迁就于他?”
何瑛慢慢思索着,好像在说毛铮到帐篷打架的事,定是耶律九斤为毛铮求情萧翰没给他半点情面,便心存记恨,特意跑来告状,看情形萧翰定然不在,何不先听听他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