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翰对自己有意,何瑛早有察觉,自己孤身一人被掠至此,若不是有他呵护,境遇必然悲惨。单凭这一点,萧翰对自己可谓情深恩重。无奈自己已是名媒蹬门,三聘大礼婚事已定,若无此劫难,早已红烛映月,花前共赏,妻贤夫能,争一个锦绣前程。惆怅时又想起白一帆来,他可曾去过良辰家?见我不在可知我已被掠至异国他乡?又能否找来这里?思到凄凉处,不由得两腮流泪。又一想遥遥数百里,音信断绝,荒原广袤,林海无边,找一个人犹如盲瞎寻宝、大海捞针。即便夫妻情重,他又如何能找到这里?
万般思绪归于现实,萧翰官至将佐,至诚心善,良才难得。可自己心有所属,且胡汉习俗不同,律法各一,断难共处,更不能纠缠不清,便极力淡化:“没有的事,不要瞎说。”
袁梦偏偏不服,嚷道:“你还蒙在鼓里呢!前些日子便有使团出使梁国,到了幽州你便可寻得家乡,他为何不让你一起同去?”
何瑛似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茫然的望着远方,喃喃地说道:“无根之萍,难有花果。”不知是说她眼下的处境还是在表述与萧翰的婚事,袁梦不解,愣愣的望着她半晌无语。
好半天未弄清楚她心志如何,回来的路上袁梦有意试探,又道:“我转了几日也碰到不少的汉人,详细打听,皆是为逃避兵祸跋涉至此。还劝我说‘汉人整日的打打杀杀,百姓如何过活?不如定居在此也好过上太平日子。’看样子,他们过得很好。”
何瑛叹道:“他们是自愿投来。契丹国早有国策,特意划出一块区域准许他们落地谋生,或耕或牧,或受雇他人,一切习俗均遵循本意。但我们这些被掠之人便是奴隶,身份不同,待遇有别,命运更是难说。且这里是投下州,贵戚们享有特权,无人敢管,谁又会在乎我们生死?”
看来她是铁了心肠要回故乡,袁梦不好多说,只有垂头不语。
二人共乘一骑一路颠簸回到毡帐里,辗转半日身心俱疲,刚要躺下休息。突然间,“哗”的一声,帘子被人用力掀开,两个人一前一后闯了进来,一声冷笑,说道:“小黄毛丫头,偷了我的虎头刀竟然藏在这里,叫大爷好找!”说话的正是三角眼,他的兄弟毛铮紧随其后。
何瑛当下一惊,立马坐了起来。袁梦却一副满不在乎的的样子,嬉笑一声,半起身慢条斯理的说道:“二位可真不够仗义,人家好心请你们吃肉,却要顺手牵羊tōu rén家的宝贝,吃人饭砸人锅简直缺德透顶。要说这毛病谁人都有,但总不能当场便拿,等几日寻得机会定会水缸里抓乌龟——手到擒来,哪会叫人怀疑?若不是我帮你们定然吃了大亏。怎么,是来谢我的吗?”
何瑛心道:“傻丫头,他们哪有那么好心。”
毛铮由三角眼指路才找来这里,见偷虎头刀的竟是一个丫头,一旁也只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容易对付,只要哄吓一番,二人必然就范,向前踏上一步,面露凶相,喝道:“臭丫头,你是活着不耐烦了,偷了大爷的东西还这般张狂,赶紧拿来,没准大爷高兴会饶你一条小命。”
袁梦虽小胆量却是惊人,半点也不惊慌,跳下床来双手抱在胸前,踱步来到毛铮跟前,鄙夷的望着他,挖苦道:“你这可是恩将仇报哇!要知你们这样的没良心,真的后悔当初帮你们。叫人家把你们打死,世上少了两个祸害岂不更好?”
自二人进来,何瑛一直在苦思脱身之计。毡帐里狭小无处躲藏,本打算把他们骗到外面,再去找萧翰。忽听袁梦咒骂他们,吓得她脸色大变,暗道:“你这是为何?惹恼他们如何是好?”
果然,毛铮一听这话立刻恼羞成怒,大手一伸便向袁梦的肩头抓了下去,打算把她擒住,逼她交出虎头刀。哪知袁梦的身子溜滑如鲫,头一低便躲了过去,后退两步,摆了一招“白鹅亮翅”,讥讽道:“做贼本叫人唾弃,现在看来你们果然不是善良之辈。那好,小姑奶奶今天就陪你玩玩。”
眼看要打了起来,何瑛再也沉稳不住,心中一急便嚷了一句:“毛铮,这里是契丹国,岂容你在这撒野?”她在萧翰的关照下得了一个林牙的差事,本想拿这个身份吓他一下。
毛铮一击未中当下一惊,正要再施绝技,忽听何瑛话语,顿时一愣,心想:“这声音怎么这样耳熟?”见她身着男装,又想:“不对,分明是女子腔调。”细看之下才发现是女扮男装的何瑛。在奇林县费尽心思也没把美人弄到手里,不想今日还能在这里碰见,真是好大的艳福啊!顿时大喜过望,狂笑数声,嚷道:“原来是何大xiǎo jiě,你果真没死!奇林县为逃避我追婚诈死骗人,怕被人识破,不惜远涉山川躲到这里,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我的缘分确实不浅,即便来到这荒蛮之处亦能重逢,我看你还是认了吧?今日权当鹊桥佳期,正好再续前欢,万万不可误了良宵一刻。”也是他对何瑛痴迷的很,压根不信她能自寻短见,不然的话,青天白日的见到何瑛还不把他吓个半死?又恐白一帆在近处现身,双眼做贼一样四处寻找。
何瑛被他识破身份,心知情况不妙。但听他话语轻佻,不免有气,知道别的事难以叫他畏惧,便怒道:“呸!无耻之徒!你敢在这胡闹,不怕人家知道你偷了虎头刀,治你的罪吗?”
可毛铮作歹为非惯了,哪里在乎王法?淫笑一声,说道:“你我若成了好事,能舍得告发我?”又把双手一摊:“再说,虎头刀在你们手里,说是我偷的,谁人能信?”三角眼经毛铮提醒,也认出了何瑛,在一旁帮着嚷道:“就是。交出虎头刀,顺了毛少爷,便可既往不咎。凭毛少爷与耶律九斤的交情,这漠北之事,定可保你平安无虞。”
未等何瑛发火,袁梦早已怒不可遏,一拉何瑛将她护在身后,双手互相捏拿几下咔咔轻响,轻蔑的笑道:“虎头刀在我身上,有本事来拿好了。”
毛铮知道何瑛人本高傲,若不用强,即便口有悬河之能,说得枯木开花,顽石成金,也难移其心。打定主意,一个小毛丫头更是不放在眼里。刚才不慎被她溜了,为稳妥起见,双手齐出向前一探,打算把她擒住扔到帐外,免得碍事。
可小丫头机灵的很,头一歪,左手向外一拨,毛铮双爪自然落空。未及他再度出招,袁梦动作极快,瞧准空隙右拳疾出,一下便打在毛铮的左肋上,疼得他“哎吆”一声弯下腰去。
一招得手,袁梦并没有继续和他纠缠下去,斜眼见桌案上有一个水壶,出腿一扫,水壶“嗖”的一声,径直的朝三角眼飞去。三角眼先见她一招击退毛铮,当即一愣,忽见水壶飞来,不是怎样厉害的凶器,不以为然,身子一侧便接到手里。哪知壶里满是沸水,滚烫无比,疼得他一声惨叫,忙“咣当”一声把水壶扔在地上,沸水洒地,热气腾腾。
两个人都着了她的道,趁此时机,袁梦拉过不知所措的何瑛,在她的腰间用力一推,低声说了一句:“走!”何瑛只觉得一股内力强劲,难以止步,“蹭蹭”几下便跑到了毡帐外面。
一开始便急于外逃,此时被袁梦推了出来,正遂了心愿,刚要跑去找萧翰帮忙解难,忽听背后“嘭”的一声,惊魂时后头看去,竟是毛铮,却不知如何出来的,正四脚着地摔在那里。紧接着一声讥笑,甚是清脆,袁梦如飞燕一般,“嗖”的一下从里面飞了出来。
毛铮正要躬身站起,哪知袁梦调皮的很,飞身跃出之时见他正趴在地上,下落时瞧得准确,双掌在他的背后重重一击,接着又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毛铮“嘭”的一声,像肉饼一样结结实实的扑在地上,满身满脸的灰土,极为狼狈。
三角眼刚刚出来,见状操起一根大棍,气急败坏的嚷道:“死丫头,竟敢耍手段戏弄你大爷,看我不打扁你!”劈头盖脸直奔袁梦打去。
大棍夹着风声雨点般的砸了下来,甚是威猛。无奈袁梦灵巧的很,不停地左躲右闪,就是伤不到半根毫毛,还不时的调侃道:“唉!你的棍法也不怎么样。哪有先扫腰间再打脚的,应该倒过来才对。”气得三角眼七窍生烟,大棍只顾胡抡,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没了章法,一不留神,被袁梦寻得破绽,“砰砰”两拳击在胸口处,“蹬蹬蹬”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何瑛正要去找萧翰,见袁梦遭人袭击,甚是担心,心道:“怎可一个人先走?”便想留下来帮她。刚一动手便见对方棍法犀利,心下一惊,暗道:“自己能躲开三招便是不易,她一个孩子如何了得?”想上前援手又无法近身,急的她手心里尽是汗水。不曾想,三角眼的棍法看似厉害,却奈何袁梦不得,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却被她反击得手,忽然想起来她吹牛时说过的话:“这里除了萧翰,哪还有什么高手。”暗道:“她真的这么厉害?”
毛铮吃了大亏有些回过味来,心道:“这丫头倒是轻视了她。”提起精神运足力气,一个箭步便欺到袁梦身旁,双掌如蝴蝶般上下翻飞,一时之间,竟逼得袁梦步步后退。眼看占尽了上风,猛然间一拳击出,直奔袁梦的额头打去。这一拳力量大的出奇,若被击中,定是头破血流,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