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瑛无语,萧翰深情的望着脚下的草原顺着他的思路说了起来:“先祖们逐水草而居,或渔或猎,日用充足,草原上整日的牧歌飞扬,一派的幸福祥和。无奈初时势力尚小,时常受到力量强大且秉性贪婪的外族人的压迫和奴役,族人苦不堪言。”
何瑛一愣,心道:“你们时常南下大掠,中国百姓惨死者不计其数,就连我眼下也是有家难归,怎么把自己说成无辜可怜的样子?是要推卸罪责吗?”
只听萧翰又道:“幸赖天皇王神武,统一了契丹,征服各族部落,国势大盛,外敌才不敢窥视。”
何瑛心里烦躁:“你们弱小时受人欺凌,强大时便可反过来残害他人吗?”
本以为他会继续吹捧契丹人的丰功伟绩,哪知萧翰话锋一转又道出一件大事来:“可恨的是奚人。回鹘汗国的君长残暴不仁,一次就杀了他们两千族人,并掠走大批的牛羊。奚人不思fù chóu,反到送去无数的珍宝求其谅解。天皇王与先可汗(名字痕德堇)奋发图强,赶走了回鹘人,直到回鹘汗国灭亡也没敢再来漠北。岂知奚人不思图报且反复无常,时常对抗王权。到胡损为酋长期间更加嚣张跋扈,不但肆意妄为,还暗地里蓄意谋反。”
何瑛不经意的插了一句:“这种有仇不报有恩不念的卑劣之人着实可恨!”
萧翰回忆往昔,感慨道:“要说这胡损也不是等闲之辈,若细数他发迹履历也算一个雄杰。此人深知欲成大业必先找一个树大根深的权贵借以栖身,等寻得机会方能再求富贵。但对方若谋勇俱备,不但自身才能不得施展,稍有异心反倒性命不保。便投到庸人白福账下效力。”
何瑛道:“不想此人这般心计?”
萧翰轻哼了一声,说道:“岂止啊!一开始倒是立了几件大功,令那些虚夸之徒刮目相看,深得白福的信任。哪知他树立威信后便开始笼络心腹,排斥异己。接着便架空了白福,最后取而代之。”
何瑛“啊”了一声:“真是不择手段。”
萧翰又道:“有了与各部抗衡的本钱后,对不愿臣服的小部落便发兵征讨。实力稍大一点的部落便从内部离间各派,支持弱者对抗强者。等双方一番苦战后,整个部落必然元气大伤,即便是最后获胜者也是脆弱不堪,不得不依附于他。又通过拉拢、许愿、联姻等诸多手段,势力便膨胀起来。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又盯上了契丹国的江山。”
何瑛道:“这样的人一有不轨之心便该受到惩治,何必等他做大?”
萧翰对她的话倒是欣赏,用手一指大河对岸的大山,说道:“要紧的是,他们就住在大山的那边,沿着曲折的山路不用两个时辰便可到达这里,可谓比邻而居。他们若要挑起叛乱,必须经过我部方能北上到达天皇王秋捺钵的住所庆州。我部为捍卫皇权的第一要地必然首当其冲。”
何瑛一听奚人要进攻这里,顿时来了脾气,问道:“阴谋造反,其罪当诛!何不用兵讨之?”
萧翰立马解释道:“我部可用之兵不足四千,他们却有三万人马。众寡悬殊,不可力敌。非有妙计不可。”
何瑛因遇强掳被掠至此,又听耶律柔格是受契丹皇帝器重的贵族,对她而言,这些人的权势已经强大的不可抗拒,不想这里也是危机四伏的险要之地,还真有人野心大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想想也是害怕,急道:“如此大事应密奏天皇王,请他发兵征讨,迟了唯恐酿成祸端。”
萧翰又道:“奚人尚未漏反迹,无凭无据,天皇王未必全信。且贸然征讨,其他部众会有兔死狐悲之感,那时天下离心,国将亡矣!”
萧翰的一席话另何瑛一惊,不得不对他的才识刮目相看,又问:“难道要坐等他们前来吞并我部,有了谋反之实,天皇王才肯发兵征讨吗?”
萧翰道:“灭顶之灾何人愿意?非有一个万全之策才好,这是王爷的意思,既能保全部众又能请兵平叛。胡损邀王爷七日后到他营中祈天,想是谋反的先声,也是在试探王爷的意愿如何。若是王爷肯胁从叛乱尚可,不然便杀掉王爷吞并我部,随后起兵北上。这便是你们汉书中的‘鸿门宴’,王爷想林牙汉学渊博,求计想问应如何应对?”
何瑛不懂契丹习俗,开口便问:“何为祈天?”
萧翰道:“就是祈求神的保佑,询问凶吉,与汉人的占卜相似。由萨满主持,国人信之弥坚。王爷猜想他是要告诉众人,起兵反叛得到了神的昭示,借以笼络将士、鼓舞志气。”
何瑛点了点头,心道:“与汉人信奉的神灵颇为相似。”问道:“能否不去?”
萧翰摇了摇头,叹道:“无人敢违背神的旨意,否则必降灾祸,国人担心祸及自身,也会极力排斥。到那时,无论何人也难寻无立身之地,天皇王也不会容他。且柔格虽是王爷,但胡损是一部族的首领,势力举足轻重,重大国事仍以他为首,有诏怎能不去?”
何瑛有些恍然,思量道:“说的也是,若无与契丹国抗衡的本事,谁敢谋反?又怎会把一个王爷放在眼里。”她虽不通军国大事,可问神卜卦一事却早听父母与白一帆唠叨数次,都是为达私利愚昧百姓的伎俩,若晓得其中的奥妙,也不难揭穿它。至于“鸿门宴”也不是没有办法应付,便道:“诸事皆好办,但最后还要兵戎相见,还请王爷早做准备才好。”说完,便轻声细语的道出一番话来。
一开始便吃了一颗定心丸,萧翰甚是宽心,忙侧耳聆听,听着听着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异样的光彩,最后兴奋地把手一挥,嚷道:“好,如此这般,胡损即便有通天之能,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袁梦自住进何瑛的帐篷里,不愁吃住,总是早出晚归四处闲游,不出旬日,便把整个饶州走了个遍。一开始还担心有人问她,或把她关起来也不一定。但这里早有汉族人家,多数人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孩子,见她不曾惹祸也懒得理她。且何瑛住的帐篷本是萧翰的,见她总是进进出出,以为是萧翰的眷属,自是不去惹她。而萧翰见她与何瑛关系和睦,也对她另眼相看。如此一来,她倒落一个自由快活,除了王府和军营外,想到哪里便到哪里。
每每碰到牧群,便拨动了她的好奇心,大老远的跑过去非要多欣赏一会儿不可。其实,这里的牛羊与家乡的牛羊没有不同,都是四条腿两个犄角。可在家乡,一户才三五只,多者也不过十余只,几十只。哪比得上这里?动则便是几百只上千只,数量一多便蔚为壮观,就像给整个草原铺上一层厚厚的毛毯。
家乡人放牛则像画上牧童一样骑到草甸子上便可,放羊则拿一个鞭子,追不上的时候便快跑几步。而这里放牧则要骑马,每人一骑,牧群大的便两人两骑或三人三骑。所骑的马还要格外的照料。
牧群安静的时候倒也好说,一旦躁动起来四散奔跑之时,宁静的草原立马沸腾起来。等到牧民将牧群重新拢到一起的时候,多数人都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又因数量庞大,丢失牛羊也是常有的事。
袁梦一接近牧群,便不停的向牧民问这问那,问道新奇处便满脸的兴奋。渐渐地便和牧民们熟悉起来,就连他们的孩子也时常邀她来家里玩耍。她那些汉族人孩子的娱乐方法,加之技能熟巧,常常惹得牧民的孩子们唏嘘不已。
时间一长,对牧群也失去了兴趣,便又回到人群聚居的地方。可这里的人除了何瑛之外她一个也不曾相识,年纪相差甚多哪能陪她玩耍?且何瑛还有要事。无人与她共处甚是无聊,便整日的愁眉苦脸。
这日,正一个人在石墩上呆坐,忽见一个契丹人急匆匆的从她面前走了过去,虽不相干,也自然而然的看了一眼。不足片刻,又有三五成群的契丹人打她眼前路过,嘴里还叽里咕噜的操着胡语,去的又是同一方向,不见回来,心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何不凑个热闹?虽话语不通,也立马站起身来欣然前往。
一路随行走了不足二里路,却见前面围了一推人,高矮不齐,服装各异。有汉人也有契丹人,皆是男子。高处还站着几个契丹兵,个个面部狰狞,甚是可怖,心想:“发生了怎样的事?竟这样森严。”
从人群的缝隙中挤了进去,中间的一块空地甚为宽广,一群人分立四周,站在最里面的则是手持利刃的契丹兵。一旁放着一物四四方方,像是一个xiāng zǐ,用黑布裹着,看不清内装何物。几个身穿狐裘的契丹人满脸的怒气,目露寒光,不时地在众人的身上扫来扫去,令人惊颤。有一处契丹兵多些,皆是虎背熊腰、面向人群。在他们的对面则站着一群奴隶,尽是汉人,手脚带着带着镣铐,双手放在头上,个个衣衫褴褛,脏兮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