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瑛正苦思间,“飞龙使”三个字唤起了她的记忆,立刻恍然,白一帆练习“飞龙爪”时,曾有一个契丹人在旁大加赞赏,自己多次在场,今日一见果真是他,欣喜之时,不由得脱口而出,嚷道:“萧翰!”,又觉得人家是官,自己被掠之人,这样直呼其名有些不妥,便又加了“将军”二字。
萧翰正颐指气使,忽听有人唤他,一愣,环视众人问道:“谁在叫我?”
何瑛异国他乡遇见旧识,交情深浅莫论,总比人地两生的好,忙窜了出来,急切的说道:“我是白一帆的”忽又想到,白一帆的什么?若直说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岂不漏了身份,便编了一句:“白一帆的表弟。”又恐他想不起来,便多问了一句:“涿州奇林县的白一帆,您可记得?”
萧翰深入河朔不止一次,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白一帆,岂能忘记?面带疑虑问道:“我当然记得,可您又是哪位?”
何瑛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裹着头巾,立马解开,粗略的擦拭两下,答道:“我叫。”知道白一帆有一个表弟名叫贺良辰,便说:“我是贺良辰。将军到过表哥家,我们见过几次,故而记得。”她连日来尽遭苦难,形容日瘦,加之风吹日晒,肤色渐黑,虽五官端正,已不见女子娇容,且衣着男装,脏兮不堪,说是男儿身,倒也无人不信。
萧翰在涿州见过多人,其中有无白一帆的表弟,已经毫无印象,听她说得有模有样,料也不假,沉思了一下,朝一旁的契丹人说道:“你们照王爷的吩咐去办便是了。我和这位兄弟有话要说,一会儿有事到我的帐里找我。”
何瑛的双手还用绳索绑着,与众人拴在一起,一路上境遇非人,也无人理会,此时倒有两个机灵的契丹人走过来为她解开绳索。本是失望之时,见萧翰态度和蔼,心下欢喜,huó dòng几下酸麻的手腕,忙跟在萧翰的后面向西走去。
一路遥遥数百里,所过之处均不知身置何地。昨晚夜色正浓来到这里,更不知周遭的情形如何,此时倒看得清楚。原来,这里是一处人群聚居之地,要比路上见到的村落大得许多,各色人等忙忙碌碌,好不热闹。有汉人居住式的房舍、高楼,土建的、木制的,好一点的便是青砖绿瓦,高高矮矮,参差不齐。也有契丹人搭建的帐篷,白色、土huáng sè,大小不一。甚至还有一副车帐,几头骆驼正卧在地上倒嚼,看来主人的身份尊贵的很。
秋阳正艳,远处山势巍峨,脚下一条大河犹如一条白练蜿蜒流淌,几座小桥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人来人往。地带开阔处杂草丛生,偶尔见到几丛灌木和高低不平的小丘。道路纵横,牛马的蹄印和行人的踪迹杂乱无章。四周有开垦的田园,也有成群的牛羊。一眼便知是汉族和游牧民族的杂居之地。
塞北风寒,虽红日当空,却不觉得半点暖意。何瑛衣着单薄,数日凄苦,已是体虚力尽,步履蹒跚,似要被吹倒一般。跟萧翰走到一顶圆形拱顶的帐篷南面,不见有门,正纳闷,又绕行了两步才发现门在东面,风劲顿时锐减。刚到帐篷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忽觉得头晕晕沉沉的,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醒来时申时已过,发现自己正平躺在帐篷里的床铺上,侧脸可见门口。帐篷里除了一些餐饮用具外,门的右侧放着一块尚未编织好的毛毡。左侧一具马鞍扣在地上,却不见一只马镫。旁边一刀一枪倚墙而立,且有弓有箭,箭矢插满箭囊。屋内空无一人。
忽然觉得口中又干又苦,刚要起身便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头又热又涨,支撑着慢慢坐直了身子,发现衣装尚且完好,便放下心来。床头的一个柜子上放着一瓷碗,从碗内残渣可以辨出刚刚盛过汤药,隐约觉得定是晕倒之时有人喂药给我。一张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竟是汉家字体,心中好奇:“这地方怎有人会写汉字?”探身取过来仔细端详,却是一副药方,不由得愈发惊奇:“契丹人何时也学会了用中医治病?”
略微浏览便知是用来治疗风寒的,心道:“难道自己得了风寒?”想起路上凄寒苦楚,也不无可能。只是药方上有两味药尚未写全,见一旁有笔墨,拿起来填上“前胡、茯苓”四个娟秀小字。
放下笔便觉得腹中空空,一路上未及温饱,今日又未能进食,哪能不饿?四处找找,竟无一粒可食之米,一块充饥之物。正巧,萧翰一挑门帘走了进来,说道:“一天未吃东西,该是饿了吧?快些吃吧。”手中端着一块盘子,里面盛着几小块白色的东西,像是豆腐被横竖切了几刀。
何瑛巴不得立刻拿来,说了一句:“多谢萧将军!”伸手把盘子接了过来。
萧翰轻轻一笑,又从腰间解下一个肚子大嘴小的皮袋子,一晃,哗哗直响,一起递了过来,又道:“喝口水,慢些吃。”
何瑛又接过水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白色的块状食品,不知何物,放在鼻口处一闻,略有腥膻味。轻咬一口,有点酸,却和自己先前吃过的酸味食物大有不同,弄得她直紧鼻子,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萧翰答道:“是乳酪,我们契丹人的东西。吃着可还习惯?”
何瑛本不习惯,但饱腹要紧,哪里还顾得上怎样的味道?勉强点了点头,便一块又一块的吃了起来。想是饿极了有吃的便好,竟然也吃的津津有味。
萧翰坐在一旁,见她饥饿难耐之时还吃的如此斯文,欣慰的一笑,问道:“白兄近来可好?”何瑛正喝着水,见问停了下来,答道:“还好。平日里帮父亲打理生意。闲暇时节便阅览书籍,有空还练练拳脚。”
萧翰直直的看着她,又问:“你们汉人多好舞文弄墨,逢人说话尽是之乎者也,他如何又学起拳脚来?”何瑛不假思索答道:“表哥志向非凡,非强求要做一个文武全才之人。况生逢乱世,多学一技可做防身之用”
萧翰赞许的点了点头,又问:“可人心不可二用。读书便不能练拳,练拳便不能读书。何况白兄还要操劳生计,哪能样样兼得?”
何瑛道:“萧将军您有所不知。表哥满腹经纶,能做锦绣文章。且身手不凡,单就飞龙爪而言,方圆百里已是少见对手。”
本以为飞龙爪威震四方,可萧翰却不惊奇,转问道“白兄都读一些什么书?”
何瑛不计较他刨根问底,努力回想着,答道:“圣人之书,但凡孔孟之说无不一一牢记。不过,近日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块刻着契丹文字的木片,竟潜心研究起来,叫人好生奇怪。”
萧翰哈哈一笑,说道:“听你所言,定是白兄的至亲无疑。但不知你是白家的哪位女眷,亦或是哪位至亲的眷属?”
何瑛一惊,忙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他。
萧翰笑道:“xiǎo jiě莫怕。我早就看出了你本不是白兄的表弟,但你对白兄的私事知之甚详,便知不是旁人。那几块刻着契丹文字的木片是我送给他的,当时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泄露旁人,若非私情甚密之人如何知晓?”
何瑛更是惶恐,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萧翰道:“你一进帐篷便晕倒在地,是在抱你”忽又觉得汉人讲究男女避嫌,“抱”字有些不妥,忙改口说道:“扶你上床的时候仔细端详又觉得有些面善,应该是在涿州见过。莫非你是白兄未过门的娘子,何家xiǎo jiě?”
一句话羞得何瑛脸色微红,但思被他识破身份事情非小,便试探着问道:“你适才所问之事是在验证真假?可你既然知道了,又将怎样待我?”
萧翰正色的说道:“可你为何这身打扮,又怎样来到这里?如实说来,看我如何帮你?”
这事不提还好,说起来便是满腹苦楚,何瑛强忍哀痛,便把如何大婚之时被毛铮几次“逼婚”,万般无奈“诈死”之时躲在贺良辰家,不幸被掳至此,等诸多折磨概述了一遍,说到后来已是哭泣连声,双目含泪望着萧翰说道:“本以为屡遭劫难,今生命短,就此客死他乡。不想无望之际遇见萧将军,不知将军能否看在与拙夫往日的情分上,筹措妙计送我回去?”
一番诉苦,说得萧翰不免心酸,听完她的话低头思索了一番,答道:“白兄遭恶人陷害,逢此大难,我理应尽力相助,送你回去有何不可?只是这遥遥数百里,如何送你,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听话语知道生还有望,便像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一般,欣喜的说道:“若能重归故里,定感谢将军大恩。有不便处望将军不要客气,尽管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