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不知真情,见他说的有些模样,没了疑问,抬手向前一指,说道:“翻过那道山梁,到了饶州便是,那是王爷的投下州。”
投下州便是私城,只有契丹国的王公大臣和贵族们才有此特权,有大有小,多是由征战得来的俘虏和奴隶组成。建成规模后,也有不少为避战祸逃难而来的汉人,焚荒垦田,与诸族杂居过活。毛铮不懂,能找到地方足让他满心欢喜,说了一句感激的话,急忙上马扬鞭而去。
何瑛一直在那提心吊胆,没被他发觉便是万幸,等毛铮的身影渐渐地被山丘隐去,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道:“千万别再遇见他才好。”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地向前移着脚步,草原上根本没有道路可言,一脚深一脚浅的更为难走。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四周寂静无声,俄而能听见风摇树梢和惊鸟的哀鸣。
天到卯时,朦胧中见到一个村落,视野模糊,摸不清那是道路那是墙,心道:“总算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还未等辨别方向,便被吆喝着塞进一个黑屋子里。同时,又有三名长得标志一点的女人被强行拉走。几个契丹人走了过来,没好气的扔了一些干粮和水。众人已是腹饿肠饥,忙拾起来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力气小的只捡到一个。何瑛听声辨物,一扬手便接到两个。
只听外面有人问道:“你们怎么拿着别人的旗子?”
一人苦诉道:“官长有所不知。我们人少,所遇的晋军又凶猛的很,弟兄们力不能及,刚一交手便溃败下来。旗子和车帐均不知去向,幸好捡了一面代为指路,才不至于太过散乱。”
又有人问到:“为何许多天才见返回?”
一人瓮声瓮气的答道:“撤军时又找不到去时的路,只好一路摸索着,连军粮都无处供给,只好沿途打草古。怕遇见大队敌军又不敢走官道,翻山越岭的,还折损了许多弟兄。”
问话的人有些不信,又道:“你们还带了这些生口和财物,足见你们的境遇困难不到那里。”
答话的人嘻嘻一笑,还是瓮声瓮气:“王爷喜欢这些。再说,弟兄们劳师远征,辛苦得很,总不能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吧!”
只听“哼”了一声,接着便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一人甚为不平,低声说道:“李大哥,这人太过无理。我们如此辛苦带回这些财物,他还刻意责难,是何道理?”
瓮声道:“无需理他,见到萧将军便一切好说。”
那人又问:“这些财物要如何分法?”看来他是惦记着能多得一些。
瓮声道:“都听萧将军的,我们怎敢自作主张。”
契丹人把抢来的财物都堆放在一间屋子里,满满的,不可胜数。有的还装在箱柜里,应是较为贵重。关shàng mén,借着朦胧的月色依稀见得屋内的情形,留下两个人在里面看守。官长临走的时候还拿大话吓了他们一下:“好好看管,出现丁点的差错,为你们是问!”二人忙唯唯诺诺的答应着,甚是老实。
但凡这样的差事都委派忠诚胆小之人。可就是这样的人,往往得不到半点好处还阻挡别人的财路,自然招人怨恨。两个人怕日常得罪的小人来招惹麻烦,小心翼翼的把门插死,一人说道:“我们只要看住门,不让他人进来,便可保万无一失。”另一个人道:“何不靠着门,有人开门我们便可知晓。”
一人道:“也好,我们就坐在门前便是。”于是,二人便一起在门前坐了下来,迷迷糊糊的依门而睡。
坐着睡觉极不舒坦,时间一久便觉得腰酸腿麻,一人难忍便侧了一下身子,huó dòng几下手脚。可正等他侧身之际,忽听一个声音传到耳旁,似鬼叫,又似狼嚎,由低到高,犹如地狱里发出一般,阴森可怖。他随军征战不畏生死,却偏偏害怕这些怪异的东西,听到动静立刻惊得毛发直立,一个激灵便站了起来,挥手之时又把另一个人打得醒了过来,疼得他惊叫一声:“你干嘛?”
他轻嘘了一声,说道:“你听,什么动静?”
可偏偏这个时候又没了声音,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那人侧耳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以为他在做梦,打了一个哈欠嘟囔了一句:“见鬼了,哪有什么动静,快睡吧!”他也说了一句:“对,就是鬼的动静。”本要细说,却听呼噜声起,那人又睡了过去。
那人虽然不信,可他却明明听到,哪敢入睡?忐忑着瞪着眼睛,屋内虽然除了刚刚掠夺来的财物不见任何异物,倒也不敢睡去。
忽听左侧“当”的一声,吓得他一惊,急忙竖起耳朵再听。须臾的功夫,又听右边响了一声,心中一凛,暗道:“什么东西,行动起来又轻又快?”却不见任何东西走动。紧接着棚顶上又一声响动,这一下可把他吓坏了,什么东西棚顶上亦能站住?忙一把推醒那人,喊道:“真的有东西!”
那人见他如此,也以为真的有事,倒没气恼,仔细的听了起来。这一次,声音倒没有停下,而是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间隔时短时长,响动也是有大有小。哪知那人不听还好,刚一听得清楚,便惊叫了一声:“有鬼!”双手冷不丁的抓住他的臂膀,兀自不停地抖动着。
本想把他叫醒给自己壮胆,哪知被他这一惊一诈的,更是吓得胆色全无,怯生生的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嚎叫声又起,时而低声阴嚎,时而疾声怒吼,吓得他毛发森森,脊背冰凉,再也镇定不住,“妈呀”一声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拔掉门栓,“咣当”一声把门推开,头也不回,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那人本想吓他一下,见他逃走,自己一人呆在黑屋子里,再加上叫声森森,想想也是害怕,更是不敢久留,也想逃命,可不知怎的,却觉得双腿发软,无论如何也难以起身,只好连滚带爬的窜了出去。
两个人接连跑了出去,屋内无人。片刻的功夫,只听“嘿嘿”两声嬉笑,甚是清脆,接着又是“咣当”一声,一个xiāng zǐ的顶盖被用力打开,一个黑影犹如灵猿一样跳了出来,高不及五尺,左右看看,借着月光朦胧找到室门,“嗖”的一下,闪电般的消失在屋外的夜色中。
一行人已是凄苦不堪,但想起不知日后怎样的遭遇,均是半夜未眠。一直瞪着眼到子时,实在熬不住才昏睡过去。次日清晨,等契丹人进来之时,他们还在七倒八歪的酣睡着,浑然不觉开门的响动。
众人半睡半醒被赶到屋外,一个青年契丹将领在分配“战利品”,手一指,说道:“浣衣局少两名宫女,带她们过去。”
何瑛心里一颤,暗道:“开始‘分工’了,不知自己命运如何?”
两名女官上前解开一个身着桔huáng sè短衫和一个墨绿色长裙女子的绳索,将她们带走。许是到皇宫里洗衣服不是什么苦差事,二人未哭未闹,低着头跟在女官后面,极为顺从。
一个契丹人跑到青年将领面前,嬉皮笑脸的哀求道:“萧将军。”又一指身后两个人:“我们弟兄三人没少给您出力,还没尝到女人的滋味,您答应帮我们弄来,这次好歹也要给我们每人分一个才好。”另两个人立马凑了过来,乱嚷道:“是啊,萧将军,上次您就答应我们的,结果被监门卫的人抢了去。这次王爷叫您做主,您好歹也要照顾一下兄弟。”
萧将军笑怪三人色心太重,挖苦了一句:“讨不到老婆吗?废物!”可骂归骂,对平日里舍生忘死的弟兄还是要慷慨一些。三人欢喜异常,立马窜到女人堆里,掐一下这姑娘的脸蛋,摸一下那女人的胸部,女人们只是细声的叫着,一点抗拒也无,任由他们各自领了一个回去。
眼看有些姿色的女人都被人挑去,还剩下几名,有的人已经垂涎欲滴,巴不得萧将军能送给自己一个,却听他嚷了一句:“余下的都送到王爷那里,听王爷处置。”众人无不心灰意冷,心中埋怨,却不敢说一个不字。
处置被掠的男人倒是异常的简单,萧将军回首之时吩咐到:“七个人充到射粮军。”射粮军也随军征战,且兼充杂役,当然辛苦。年轻人毕竟身强体壮,亦服从“分配”,一声不响的任由摆布。
何瑛虽身着男装,掩盖了自己的身份,但想到若被“分到”苦力也是吃不消,正忐忑自己能“分到”怎样的差事,能否寻得逃脱的机会,待萧将军转过身来,仔细一看,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难以想起。
只听萧将军又道:“天皇王的宫帐里又收到党项族进贡的良马三十匹,劳役不足,带五个人去见飞龙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