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人噪马鸣,抬头望去,只见村外东南大路上烟尘滚滚,一群装束有异汉人的汉子纵马呼啸而来。一杆大旗迎风招展。渐进些,已听得马蹄声,何瑛才看清大旗上写着契丹文,稍一辨认便知“契丹国辽州始平军”。一伙人清一色的头戴明盔,身披亮甲,且甲衣的腿裙明显短于唐军,正规的契丹军无疑,边策马疾驰边嚷着胡语怪叫着。当下一愣,暗道:“这里是晋王的辖地,哪来的契丹军?”
路上的村民见他们气势汹汹,慌忙避让,有的忙掉头回奔。突然,两名契丹兵张弓搭箭,怪叫两声催马从队伍里窜了出来,直向疾行的村民追去。“嗖嗖嗖”利箭飞出,三五个村民未跑几步便被射倒在地。
已避让到路旁的两个村民见状大骇,刚要转身逃命,几名契丹骑兵狂笑着,面目甚是狰狞,赶上来利刃急速一挥,白光闪过,一个村民顿时身首异处,一个被劈开头盖骨,栽倒在荒草中。
一个村民被射中腿部,正要挣扎着起身逃命。契丹兵尽管催马,一下子便把他掀翻在地,等大队人马过后,已被踩得烂如泥沼。
何瑛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是过境,是要屠村大掠,急忙返身回到屋里。
村口处一老一少两个村民正在劳作,见状,老人大喊:“契丹人shā rén了,儿子快跑!”小孩子约有十一二岁,正弯着腰,抬头见契丹人凶恶异常,慌忙拔腿便跑。却早被契丹人看见,一支利箭追风,直奔他后心射去。老人极力护子,动作飞快,向前一窜便把儿子挡住,“噗”的一声,却被利箭射中前胸,老人轻哼了一声,捂着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慢慢的倒了下去。
孩子只顾奔逃,尚不知身后之事,七拐八拐的便进了村子。
东首第一家一个妇人正要出门,遇见三个乡里,其中一个还挑着担子,正要招呼一声,见此情景慌忙返回院里,随手关门之时,便听“啪”的一声,一支利箭疾速而至,径直的射在木门上,深入尺许。又听“啊”的一声,院门再次敞开。再见妇人,半倚在门上,喉咙已被利箭穿透,血流如注,双目瞪得如牛眼相似,嘴巴张了又张却再也喊不出话来,手摇摆两下再也不动,眼看难以活命。想是妇人刚关好门未及离开,或是要顶住院门防止契丹人入内,却不知利箭劲道极大,穿透木门又刺入她的颈部,不幸丧命。
三个乡里见势不妙,慌忙掉头便跑,担子更是顾不得,被“咣当”一声扔在地上,稻米倾洒满地。
几户人家人尚在院子里,或闲聊,或劳作,也喊了一嗓子:“契丹人shā rén了!”有的立马返回屋里,有的则转身便逃。
契丹人已经冲进村口,一队人马继续沿街shā rén,一些人则弃马闯进院子里,开始挨家挨户的shā rén抢财。
被射死在自家院门的妇人家,一男子推开房门未及看个究竟,便被迎面冲进来的契丹人一刀砍死。七八个契丹人虎狼般的闯进屋里,一声怒喝声后,接着便是惨叫连声,咣当之声不绝,还夹杂着女孩的叫骂哭喊声,片刻的功夫,两个契丹人扛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后面的一个契丹人则扛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哭喊着,不停的乱踢乱打。
一些人刚进到屋里便恍然想到,若是契丹人进来shā rén必是无处躲藏,又急忙出来,择机向村外跑去。可街上也有不少的契丹兵来往驰骋,却不肯放过一人,四处骑射,不少人中箭身亡,或被骑兵赶上一刀劈死。只因村民四散满山,契丹人顾此失彼,倒有一些逃得及时,体格健壮的,最终逃进山林里,幸免于难。
有些人舍命不舍财,恐悉数尽被契丹人抢去,把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抱起来便跑。可万没想到,契丹人要的是财物,那些空手亡命的,来不及追赶也就罢了,危难之时还不肯舍去的财物必是贵重之极,岂能放过?往往是纵马穷追不舍,多数人被财物所累,死于非命。
那些家有老幼病残的,行动不便更是凄惨,只能坐等着契丹人进来shā rén。
一时间,哀声大起,六畜四窜,叫声参杂。
何瑛听到东边的邻居家惨叫几声后又归寂静,便知契丹人在挨家的shā rén抢财,片刻的功夫便会来到这里,料想呆在屋内并不能确保无虞,忙又跑了出来。还未及她迈步出院,便见墙外几个头盔正向这边移来,忙寻藏身之处。见院内中央有一堆杂物上覆柴草,可挡视线,立马弯腰屈身蹲在后面。
“咣当”一声,院门被用力踹开,一伙契丹兵怪叫着闯了进来,虎跃一般直扑屋内,见到没人先是“咦”了一声,接着便打开箱柜翻江倒海般寻找值钱的财物,上锁的便直接用利斧劈开,也好翻个彻底。碍事的则一脚踢开。陶瓷的瓶罐为免费事,操起家伙打得粉碎,里面的情形立马一览无余。
何瑛知道这些人惨无人性,若被他们发现恐性命难保,虽替姑婆心疼财物,亦不敢做声,只好忐忑的藏在那里,等他们掠饱财物离开后,也好脱身。
契丹兵满载奔出,何瑛立马屏住呼吸,心想:“再秘藏片刻,千万别他们发现才好。”本以为他们能就此离去,可一个契丹兵未走几步,回首之际又发现正屋旁的一间厢房,料想必有财物,用手一指说了一句胡语,三个契丹兵许是在屋内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件,看见厢房就像发现藏宝屋一样,麻利的扔下手里的包裹,争先恐后的扑了过去。
三人径直奔去,目不斜视,自难发觉躲在杂物旁的何瑛,但等他们抢完财物出来之时,何瑛藏身之处必是暴漏无疑,那时再逃唯恐不及,吓得她内心狂跳不已,急忙挪动身躯欲避开三人,可还未能移动半尺,却发现左侧不足一丈远的地方还有两个契丹人立着。也是刚从正屋里出来,一直未走,站在院子里正目不斜视的紧盯着厢房,定是要看看,刚刚过去的三个契丹人能找到怎样的好东西。何瑛稍有一点的风吹草动即刻便会被二人发觉。
动也不妥,不走又是不行,何瑛必须立马做出决定,紧张的手心里尽是汗水。两难之际,眼看着厢房里的契丹兵正要出来,急的她顾不得许多,一咬牙,跃起身来一个健步向院外跑去。
两个契丹兵当即一惊,等他们弄明白有人逃跑时,立刻怪叫着追了出来。
何瑛刚到街上,便险些与迎面过来的一伙契丹兵撞上,吓得她赶紧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村内道路交错,极为复杂,因不识途不敢乱跑,再加上众多的契丹兵正施暴行,不能逗留,便极力寻找能逃到村外的路径。跑着跑着便发现一块空地,遥望能见荒山野岭,便毫不犹豫的跑了过去。
本想一口气跑进山里,便能摆脱追兵,可还未等她跑到空地的尽头,却见一队契丹骑兵正在村外游弋,但凡见到逃跑的村民立马射杀,心知自己若是在空旷之地被他们发现,想契丹兵弓马竞技一流,不被乱箭穿身才怪,便不敢前行。惊慌时回首再看,几个契丹兵已经追了过来,吓得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侧脸见一旁的人家,院墙甚高,看样子,院里的人似要把自己与尘世隔绝一般,几乎无法逾越。正急切间,忽见墙根处有一颗小树,枝叶正嫩,想来能够借力,疾跑两步过去抓住树干,“噌噌”几下便爬了上去。小树毕竟不粗,未到树冠处便因支撑不住向下弯曲,亏何瑛练过几天功夫,半空中借力向上一窜,总算爬上了院墙。慌忙中不及细看,“扑通”一下便跳了进去。
双足刚一落地还未等直起身来,抬头却见面前正站着两个人半截铁塔般的契丹人,各握一把钢刀,正满脸的杀气看着自己。再一看去,院内已是一片狼藉,三个人倒在血泊中,一位老者,一位年轻的妇人,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原是契丹兵杀死全家人后,正在大掠财物,怪不得没了喊叫声。
吓得何瑛一时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壮汉举刀欲劈,忽听一声吼道:“住手!”一个头目一样的契丹人骑马前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契丹兵,均是凶狠可怖。头目将何瑛上下打量一番,对壮汉说道:“这小子年岁不大,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杀了岂不可惜!带回去。”他叫何瑛“小子”,是不知她女扮男装的缘故。
契丹兵凶悍人多,何瑛自知不敌未敢抗拒,被他们连推带搡带到街上。满目可见遇害村民的尸体,契丹兵仍在大掠,哀嚎之声未绝。何瑛久居深闺,未见到这般凄惨的景象,吓得心砰砰乱跳,面色惶恐,垂下头不敢去看。村头早有一群被掠的青年男女,被反剪双手又用长绳栓在一起,如贯珠般,有的泪痕满脸,有的表情茫然。十余名凶神恶煞的契丹兵手持利刃,寸步不离。
契丹人时常南下掠夺人口回国贩卖,皆是青年。男子去做苦力,女人除了貌美的留作自己享用外,被人买走的也是做生育的工具,照样的估价算钱,境遇均是凄惨无比。
又一个青年被掠,似是极不情愿,四个契丹兵押着仍是死命苦挣,惹得契丹人气恼,将他倒剪双手,按下头颅做弯腰状,拖倔驴似的将他拖到村口。两个契丹兵嬉笑着拿过长绳上前意欲将其捆绑,却因一不留神,被青年用力挣脱,一溜烟似的跑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