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父紧走两步来到何母身旁,问道:“亲家母,这是怎么回事?”一连几句,何母依然呆坐不语。原来何母精明,知道若说出女儿自尽,免不了有人会围着她问这问那,担心问的人多了回话时不慎露出马脚,便装作不堪打击的的样子晕厥过去,然后再弄个精神恍惚,众人见她悲伤过度,不忍多问,便省去了麻烦。
白父不知内情,见她一声不吭,还以为她真的悲伤过度,心下更急,回首便问儿子:“一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一帆道:“昨天还好好的,不知怎的,今晨便悬梁自尽了。”
白父连问两人没问出所以然来,见李老爹站在一旁,凑过去问:“李老哥,怎么好好的,为何要自尽?”
李老哥在何家多年,人也厚道,双目噙泪哽咽道:“我哪里晓得,天未亮就听兰香喊道‘救命啊!xiǎo jiě上吊了!’我住的远,等穿上衣服跑去之时,见到兰香站在门旁,说:‘正在抢救,因要宽衣,不便外人进去’。站在门外,只听见丫鬟与夫人在喊她的名字,我便跑过去把看守院门的胡兄弟和李兄弟找来。等大家再次聚齐,便听说xiǎo jiě因抢救不及,已经咽气了,已被人抱下绣楼放进棺材里。事出突然,大家连一丁点儿的准备都没有。”
白父又凑到何母跟前,问道:“亲家母,这可如何是好?”
何母表情冷漠,淡淡地说道:“这也怪她命短,人死不能复生,找一个地方埋了算了。”白父又问:“不通知亲朋一声?”
白一帆怕父亲问得多了,何母不慎说走嘴坏了真相,忙把白父拉到一旁,说道:“爹,岳母心情不好,别再是来的人多了,惹起她老人家伤心过度,出点事情反倒不好。”白父又问:“那你岳父呢,也不让他知道?”
白一帆这才想起来,岳父还在大狱里,按理说女儿身亡不通知父亲一声,情理上如何说得过去?可叫谁去好呢?真相不能外漏,可要是让何父以为他的宝贝女儿真的死了,老人家怎能受得了?兰香倒是不二的人选,她是何家的丫鬟,有事自然由她来跑前跑后,人又聪明,即不会走漏风声,也会让何员外心里明白,免得悲伤过度,有个好歹。可她正在这里支撑局面,有她这样又哭又嚎的,外人定不会怀疑这本是在演戏,她走了,万一有人刨根问底如何应付?
那边兰香又哭道:“xiǎo jiě,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这么走了,二老双亲可怎么活呀?你怎么忍心扔下我们这些姐妹唔唔xiǎo jiě待我亲如姐妹,你走了谁爱疼我呀?”哭声凄惨,在场的人无不黯然垂泪,几个平日里与何瑛要好的丫鬟也“xiǎo jiě,xiǎo jiě”的哭喊不停。
白一帆心道:“兰香真够仗义,为了xiǎo jiě如此卖力,不枉xiǎo jiě疼她一场。”可派谁去通知岳父呢?正没有主意,忽听院门外一个妇人嚷道:“这是为何?大老远的便闻哭声震耳,出了怎样的事情?”
抬头一看,是姑母一家三口。白父也忘了追问儿子,立马迎了上去,面露哀戚,说道:“妹子,你来得正好,真是造孽呀,何xiǎo jiě悬梁自尽了。”
姑母陡然变色,惊问道:“真的?”也不等哥哥回答,疾走几步来到棺材跟前,愣愣的看了一阵子,又问兰香:“兰香,大xiǎo jiě怎么了?”
兰香哪知道她已经晓得真相,只道她不知才问,装的更像,哭得愈发可怜,已是泣不成声:“姑母,xiǎo jiě她被被人逼婚,不忍受辱,便寻了呜呜寻了短见。”姑母顿时痛心不已,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拍大腿嚎啕起来:“闺女,你这是何苦哇,眼看再过几天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可怜你青春妙龄,鲜花未放,怎么就这样的短命啊?”看了一眼众人又喊到:“都是那个天杀的,竟害的我们家破人亡。”她装的可真像,原本知道内情,一进门便一连三惊继而大哭,像是丧了亲生女儿一般,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白一帆见她这么一掺和,愈发逼真,突然见有了主意,来到兰香面前说道:“兰香,岳父还在大狱里,尚不知情,麻烦你去一趟叫他老人家知道。”
兰香倔强的嚷了一句:“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照顾xiǎo jiě。”
何母也想起了此事,知她用意,说道:“你快去快回便是,这里有我们照应。到厨房里将昨晚炸的鱼带上,顺便给老爷带些吃的。”
兰香见二人都这样说,不好不去,起身嘱咐身旁的丫鬟一声:“照顾好xiǎo jiě,我去去就回。”丫鬟一听照顾xiǎo jiě的重任落到她的身上,“哇”的一声,哭声更大。
张县令外出几日,昨晚才返回县衙,听说胡哲逼县里的富户签下卖粮的合同,心知不妙,若是余粮都被他买去,遇到灾荒之年百姓如何度日?且又来了一个耶律九斤,何白两家的事又起波澜,不知该如何收场,正仔细思量:“要想一个妥善的办法,万不能再让这些契丹人呆在这里,继续胡作非为才好。”忽见兰香满脸泪痕的跑来,哭诉着说xiǎo jiě自寻短见,要告知老爷。顿时一惊,忙放她进去。又一想,这都是契丹人作的孽,现在出了人命,无论如何都应该叫他们罢手才行。也顾不得领兰香去见何员外,半路转身直奔胡哲的住处走去。
何员外在狱中正等着白父回来还他清白,忽见兰香啼声掩面走了进来,不知发生怎样的事,正要询问,兰香未等说话眼泪“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老爷,家中连遭不幸,您可要挺住啊!”
何员外隐约觉得有些不妙,忙问:“莫非有事发生?你直说便是。”
兰香手拭泪水,抽泣一声,答道:“xiǎo jiě不忍老爷遭此大难,又连遭逼婚,已经投高梁,自寻短见了。”
何员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待她入掌上明珠一样,忽闻噩耗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犹如五雷轰顶,脑海里一片空白,呆在那里不知所想。
兰香真怕他挺不住有个好歹,忙把装着炸鱼的篮子递上,连声喊道:“老爷,老爷,先莫伤心,这是夫人给您送的炸鱼,让您补好身子再说。”
何员外哪有心思吃鱼?半晌才回归神来。兰香接连大叫,极力要引起他的注意,总算把他从哀痛中喊了过来,见她话语急切连说吃鱼,似是有话要说,心中生疑,暗道:“我本不吃鱼,夫人为何差人送鱼过来?小丫头如此心急劝我莫要悲伤,定有蹊跷。”忙问:“可曾抢救过来?”
兰香见他不曾伤悲,暗自宽心,不回他的话,却道:“老爷,夫人说这鱼下锅时是活的,是用热油炸死的,这样吃起来味道鲜美。夫人一再让我告诉老爷记住,这鱼是炸死的,你尽可放心吃好了。”
何员外见夫人不说女儿,偏偏强调鱼是炸死的,难道话外有音?炸死,炸死,心中默诵了两遍,有些恍然,心道:“难道是诈死?”仔细一想有些通了,怪不得我不吃鱼偏要送鱼给我,本是‘多余’吗!这么说来女儿是诈死,我伤心本是多余?终究不敢确定,便又小心翼翼的说道:“真的是诈死的?”
兰香见他明白,忙用力点头:“正是,夫人说这样做才有滋有味。只是xiǎo jiě命苦,叫人看着心酸,老爷千万要保重身体才行。”话语含糊,明白人一点就透,不知内情的却不知所云。
何员外至此方懂,兰香是想告诉他xiǎo jiě本是诈死,叫他莫太过悲伤,但既然是“死”,便要装出样子才行,闭目仰面,回想起数日来平地生雷,连遭诬陷,女儿大婚之时迫于他人逼婚,竟要诈死。要说女儿还真懂事,知道为家人解难,可从今往后必然要躲躲藏藏,不能抛头露面,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说起来都是父亲无能,连累女儿若此,想着想着,不禁老泪纵横。
兰香又道:“老爷,篮子底下还有你愿意吃的卤肉。家中有事,我这就回府去了,您多保重!”何员外睁开眼睛,把她叫住:“你去找张县令,就说家有丧事,求他放我回去。”
张县令去找胡哲,一进门便嚷嚷起来:“胡将军,大事不好了,何家xiǎo jiě悬梁自尽了。”胡哲倒背左手左手,右手捧书,正边走边看,冷不丁的吓了一跳,侧脸一看是他,忙问:“你说什么?”张县令不得不重复一句:“何员外的女儿不愿嫁毛铮,已经自寻短见了。”
胡哲“哦”了一声,说道:“有这等事?”张县令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说将军的事,我本不该插手,可事到如今,人命关天,我不得不啰嗦几句。”
胡哲虽shā rén如麻,这样强逼人死命的还是头一遭,也是吃惊,见他有话哪能不听?忙道:“张大人何须客气,胡某来到涿州,张大人操心劳力,没少辛苦,有话你尽管直说好了。”
张县令哪有心思和他客气?直言道:“毛铮连亲爹的生死尚且不顾,这样的人只会给将军徒增麻烦,百姓奈何他不得,便会怨恨将军。将军成事之人,笼络人心至关重要。涿州一行,大业基础已定,所求之事一一妥当,何必再为他人之事惹得人神共愤?且何家对将军亦是慷慨,将军若施以大恩,救何家于危难之时,不仅何家上下会对将军感激不尽,全县百姓定会称颂将军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