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瑛道:“这个好办,只告诉我母和丫鬟兰香二人。我母断不会出什么差错,再说,若不实情相告,她以为我真的死了如何受得了?兰香是我贴身丫头,我死了她岂能不知?我二人情同姐妹,为了我的事她还哭过几次。何况,这事还要有人帮忙骗过众人才行。”
白一帆道:“也对,我们这就找她们商量去。契丹人不会久居,只要能渡过此关,等他们走后,余下的事再做计较。”
当即叫来兰香,又到何母屋里将想法说于二人。二人已是满腹愁伤,心火正旺,何母更是茶饭不思。起初甚是不解,可听他们说得有些道理,又别无他法,只好勉强应允。兰香倒是慷慨,当场一拍胸脯,说道:“xiǎo jiě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保管和真的一样。”
商量妥当,何瑛先回绣楼,三人在大院里转了几圈,找了一些有用的东西,白日搬运怕人起疑,先暗记在心,以便夜间取时容易。何母更是心细,为防止人多难掩耳目,几乎把所有的家人都打发回去,只留两个人看守院门和一个看房的李老哥,且均离绣楼甚远。几日来何家尽遇祸事,帮忙准备婚事的亲友都已经尽数散去,大院里的人已是寥寥无几,看不到往日的喧闹。
一切准备妥当。何瑛诈死,自然不能被人看见,需找一藏身之处。月挂中天霜寒时节,趁着街上无人,四下里寂静无声,一个人走下绣楼,不出院门,悄无声息的沿着院墙找一个低矮处,翻身跃了出去。
白一帆早已在墙外接应,待她落地,忙拉着她的手一起隐入巷子里。探头望了望,人投宿、鸟归林,夜猫也无一只,方大胆潜行。避开白日里繁闹的街巷,穿过弯弯曲曲几条漆黑的胡同,来到一座废弃的庭院门前,芳草齐身,断墙破瓦。找到先前拴在大树上的两匹骏马,解开丝缰,飞身跃上,轻轻吆喝一声,“得得得”马蹄声起,出城向北,沿着大路疾驰而去。
双骏识途跑得飞快,清风拂面,隐隐的青山和路旁的老槐树不断地向后闪去。大路上飞奔十余里,一旁一条小路清晰可见,二人拨马奔下小路,路面略为崎岖,却丝毫不碍骏马疾驰。前面一个岔道口,直行又见一座木桥甚是结实,桥下水波不动。二人纵马跃上,下了小桥再奔数里便上了山岗。
良驹脚力非凡,驰骋多时未听急喘之声。山岗下林木茂盛,道路纵横,二人山林边上又走了一段路程,沿着夹道,在两山之间穿行而过,不远处一座村庄若隐若现,正是夜深人静,灯火已熄的时刻。
白一帆举手指向村子东首第二家,说道:“你就在这里住些日子,等事情过去,我再来接你。”何瑛笑问:“你不送我进去?”白一帆答道:“我自会送你,不然他们如何认得你。”双脚轻碰马镫,两匹马一前一后向村子走去。
这家姓贺,女主人便是白一帆的姑母,一家四口,大女儿早已出嫁,只剩老两口带着一个十六岁的儿子贺良辰辛勤度日。只因两家相距甚远,足有百十来里,日常经营又各有不同,相互间难以交流。更兼兵锋四起,盗贼丛生之时又不敢远行,是故平常日子里罕见往来。
娘家侄子婚期将近,便被接了回来。虽哥哥家一直祸事不断,仍未舍得离开。日间筹划何瑛诈死一事,白一帆想起姑家路远难辨,乡里虽有几人知道何家有这门亲属,但无一人能够寻得,倒是何瑛藏身的好去处。便找一空闲时间说于姑母,并请她代为保密。
娘家侄子的事,且人命关天怎能不应?姑母便谎称家中有事,急匆匆的赶了回来。现在室内虽然灯灭无光,大门紧锁,一家三口依然合衣坐在床头等着,白一帆的表弟更是热心,一直立在窗前,借着柔和的月光不住地向外观望。不知是表兄弟多年未见,要叙旧情,还是想看未来的表嫂长相如何?
二人刚近大门,贺良辰便满心欢喜的迎了出来,喊了一声:“表哥!”
白一帆立马“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小声些,莫让邻里和他人听见。”
贺良辰机灵的很,忙忍住发声,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锁,唯恐弄出半点响动,慢慢的将门推开一道一尺有余的缝隙,二人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正堂仍不敢点灯,多亏姑母家还有后院。一行人默不作声的来到后院,找来厚厚的帘子将门窗挡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的月光,这才燃起火烛,亲切的交谈起来。话语间尽是如何假戏真做,严守秘密云云。姑母见侄媳妇这样的标志体贴,满心欢喜,更不忍一对玉人被人硬生生的拆开,当即慷慨说道:“明日我带良辰前去助阵,保准无人生疑。”
姑父虽是男子,心思颇细,言道:“侄媳妇衣着如此光鲜,难免惹人眼目,明早叫良辰找几件干净衣服换上,女扮男装,就说是远方的侄子,也好应付多疑的村里人。何与贺读音不分,容易说得过去。”
众人皆称甚妙,即可隐藏身份,又不碍居家生活,表弟贺良辰更是欢心,立马答应着明早送来。
余人早已散去,屋内只剩白一帆与何瑛两人,姑母家虽在乡村,但辛苦耐劳,家境还算殷实,特别是为招待何瑛,室内所有的用品都换了新的,也不算委屈她。
何瑛逃到这里,免得再去鬼门关,烦恼尽去,心绪欢畅无比。白一帆握住她的手,动情的说道:“差点忘了,若不是出了这么多乱子,今晚便是我们洞房之时。”谈起婚事,何瑛面色微红,虽不言语也显得百媚千娇。
白一帆面对佳人,见她青丝粉面,眉目含情,烛光的映衬下更加娇美,又闻得遍体幽香,顿时心生爱怜,情不自禁的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何瑛又羞又喜,半推半就,尽情的亲昵。男女情怀,独处一室,动情处心意已醉。
室内布置奢华,宛如新房,二人已是神情迷荡,jī qíng难耐,一起拥到床上,白一帆伸手放下罗帷,何瑛朝红未退,此时更是羞得面若朝霞,美目微合,一任他解带宽衣,说不尽的情意缠绵,欢爱无比。
何瑛说得没错,白父带着刘宝一路辛苦到了瀛洲,按照何员外给的地址,寻到卖玉麒麟的店铺。未到近前便见门前围着一群人,不知何事,疾走几步凑上去一看,只见门窗已碎,里面一片狼藉,桌椅七倒八歪,箱柜上还留有刀砍斧剁的痕迹,定是历经了一场激烈的打斗。两男一女横躺在地上,身下一大滩献血,看情形是刚刚死去。年纪较长的男子应是老板,身上数处创伤,像是利刃所致。凶手极为残忍,似是特意为了杀他而来。一个人像是仵作,正在验看尸体,四五个人官差打扮,在查找一切可能遗漏的蛛丝马迹。
白父大老远的跋涉而来,本是请他到涿州作证,不想刚到此地便遇他惨遭横祸,心中痛惜,替他伤情之余想起来自家的事死无对证岂不难办,愁苦半晌突然间有些恍然,事情奇巧,定是有人shā rén灭口!而与此事干系最大的也只有耶律九斤一人,定是他暗中派人前来杀了店铺老板一家三口。
想此人心狠手辣,任事都做在自己的前头,就连自身行迹亦在他掌握之中,心下骇然,看着现场的公差晃来晃去,似是已经知晓内情,要过来抓捕自己一般,唯恐牵扯进去纠缠不清,又怕家中再出大事,忙一拉刘宝退了回来,强装镇定走出一里有余,扶鞍上马,急切切往家中赶去。
这就出现了本书开头的一幕,近看家乡不足四里的路程,却碰上古瑜一家被强掠为奴,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凄惨无比,却无能为力。回到府上当然要发泄一下满腔的愤恨,正大骂契丹人,挂念古瑜之时,却惊闻噩耗,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不忍契丹人蛮横贪婪,为救老爹竟悬梁自尽。
一路上心里惦记,刚入家门便出了大事,顾不得刚刚远程归来,身心俱惫,起身跟着何府管家向外疾走。连刘宝大喊:“老爷,骑马快些!”竟是充耳不闻。
一位花甲老人不知哪里来的劲头,一路上气喘吁吁竟然坚持到了何家,一进院门,便听嚎啕之声,当即心下一沉,紧走几步,只见一口红漆棺材停在院子中央,棺材前一个瓦盆里,火烧得正旺,满院青烟缕缕,一个丫鬟手拿huáng sè冥纸一打一打的放进瓦盆里,不时有未燃尽的纸片飘向半空中。
七八个人正哭得泪雨滂沱,丫鬟兰香更是蹲在棺材旁哭天抢地的嚎啕着:“xiǎo jiě,你好命苦哇,正值芳年,怎么就平白无故的寻了短见呢?
几位老者泣立一旁,干涸的眼眶里不时地流出几滴浑浊的泪水。何母早年丧女,悲痛的竟然昏厥过去,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始终目视棺材,一动不动的呆坐在那里。儿子白一帆戚容垂首站在一旁,双目红肿,脸上尽是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