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得二人心下不安,半晌的功夫才见他正厅中央停下,目光柔和,话语依旧和蔼:“二位所言之事我日间也有耳闻。斟酌此案,要说何员外遭人陷害也不无可能,这种事只要事先把金子藏在隐蔽处,再来一个栽赃陷害,便是天衣无缝,受害人也是百口莫辩。既然二位都说他是无辜之人,你我交情又如此弥足深厚,送他回去有何不可?何xiǎo jiě的亲事也由何家自己做主好了。”
白父与他定居两地,从无往来,此次也是初逢。张县令也只是外出公干见过他几次,guān chǎng上也是互不相干,风云之事更是道听途说,哪里算得上弥足深厚?看来,只要食人间烟火,无人和宝物过不去。
本以为一场风波就此过去,白父总算放下心来,言语带笑:“如此便多谢将军!”张县令心中暗想:“总算撬开了这位尊神的金口。”
“不过!”胡哲顿了一下,绕过几案又坐在太师椅上。“还有不过?!”这一惊一乍的弄得白父心中一颤,额头上已渗出几滴汗水来。
又听胡哲接着说道:“我从幽州跋涉至此,并非为夺何家所爱,何况是他祖传之物。只有一事,先生若能成全,一应之事自是好说。”
白父心里迷惑:“收了宝物还要替他做事,但不知是怎样的事?”
胡哲话语虔诚,说道:“早闻涿州人杰地灵,本人好义,热衷结识高朋良友。明日午时,我在汇聚德酒楼设宴,款待本郡的乡绅义士,劳烦白先生代我将他们尽数请来,与众畅饮,也算是新友结契。宴席一了,何员外便可和你一同回去。至于今晚,还是让他留在这里,我二人也好畅谈一番。”
此人颇有谋略,心里早打算得精细。多年往来驰骋,所得金钱玉帛自是不少,虽说贵重,若是换不到米粮仍是不能果腹。涿州近年风调雨顺,广收五谷,若能将它变成筹粮之地。有了钱粮,再招募一些精干敢死之士,定能训练一支百战百胜的虎狼之师。奇林县富户不少,若能将这些人一起召来,酒席间也好商谈,与他们签下卖粮的契约,岂不是万事大吉!
可一个外乡人,哪里晓得涿州人事如何?要去请谁?便叫白父帮他挨个去找。可若是收了玉麒麟便放了何员外,唯恐白父不会为他竭力奔走,便又将他留了一晚。至于热情款待,费得也是衙门里的银子,与他何干?
白父猜不透他心里所想,暗自思量:“这是为何?若不是有利可图谁会这样大费周章?这样破费,恐怕不只是‘慷慨大方,诚心结契’那么简单。”侧头看了一眼张县令,他也是一脸的迷惑。
胡哲隐约见得二人起了狐疑,忍不住爽朗一笑,说道:“二位尽管放心,我又非盗贼,难道要打家劫舍不成?要说到“抢”,契丹人本有‘抢婚’的习俗,不然,今晚被请到这里的恐不是何员外,而是何家xiǎo jiě了。”
这倒是实话。他本是强胡,屠城掠地,豪抢民财之事自是不少。自有了奠定宏的思想,也意识到,这里的习俗与契丹迥异,刻意激起民愤定是有害无益,恶行倒是收敛了许多,便想到一个和商人一样,自愿公平的法子。至于价钱,也不好亏了富户,高出太多又心疼银子,总之,一切要商议一番才算妥当。
一提到“何xiǎo jiě”吓得白父不再犹豫,忙点头应道:“将军高义,奇林父老若能与将军相识,算是福气,我回去照办便是。”
请众乡绅赴宴原本小事一桩,见他肯放人,白父心里踏实许多,喜滋滋的出了衙门,忽见张县令从后面跟了上来,满脸堆笑道:“白先生家中确是富贵,竟把这样的宝物拿来送人,若不是有一座金山,谁人舍得?”
白父一愣,猛然间回过神来,心道:“坏了,也是我救人心切,忙中出错,献宝之时竟不避他人。这个张县令也是爱财之人,见我拿玉麒麟给于胡哲,他只得到区区百两白银,将做何感想?苦于自己无一件宝物拿来送他,何家也再难找出一对玉麒麟来,这可如何是好?”
张县令的事固然是后话,眼下总算能够保得亲家无恙。可万没想到,毛铮竟然带着一群无赖趁着这个空档跑到何家欲凌辱何瑛,多亏白一帆及时赶到,才在要紧关头将冰清玉洁的何xiǎo jiě救了下来。
何瑛刚脱离魔爪,余怒未消,挥剑便向毛铮砍去。白一帆知她功底尚浅,恐不敌之时再次吃亏,抢先一步将她拦在身后,五指齐出便向毛铮的左肩抓去。毛铮见寒光闪烁,正思躲闪,却见他先来,上臂一抬去推大手。白一帆似是料到他定会如此,指尖未等触及他的手臂便中途转向,趁他反应不及,一把将前襟抓住,旱地拔葱般猛地一提,又随手一掷,“嗖”的一下,把他从楼口扔了出去。
无赖们为毛铮护驾,尽数等在门外,听里面叮咣乱响,怒骂、淫笑之声相互交织,便知二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又见何家人要上楼搭救何瑛,便退到楼梯中央意欲阻止。白一帆跃到楼内大打出手,起初虽听动静异常仍是不明所以。愣了半晌才知道事不对头,纷纷叫嚷着要上楼援手。可还未等跑到楼口,却不知毛铮哪里学的本事?竟然鲲鹏展翅一般从里面飞了出来,惊魂未定之时一下子被砸到两三名,被砸到的人也是站立不稳,不由自主的的向后倒去,一阵“哎吆”乱叫,“咣当”几下,一群人叠罗汉似的顺着楼梯便滚了下去。也亏后面有的人还算机灵,唯恐众人接连翻滚砸到自己,身手利落的一跃而下。慢一点的也立马返身,三两步跑到地上。
一群人刚才还耀武扬威,此时又都狼狈不堪的滚到楼下,有的摔伤了手臂,有的面色青肿,被毛铮砸到的两个人已是筋骨剧痛,难以起身,顾不得头破血流,一个捂腰,一个揉腿,坐在地上惨叫连声。就连毛铮本人,虽在楼梯口处停了下来,也摔得牙关紧咬,起身之时免不了要轻揉几下痛处。
白一帆却不容他们半点喘息,绣楼上纵身跃起,犹如苍鹰捕猎,半空中大手变成利爪,又向毛铮的头顶抓去。刚一交手便吃了大亏,正晕头转向,又见他凌空而来,气势凌人,吓得毛铮魂胆飞扬,忙转身奔逃,总算保住了头颅,却是左肩中招,痛的他惨叫一声,连惊带吓,猛地向前一挣,从肩头几到腰际被抓出五道深痕,鲜血淋淋。若是再慢些,恐怕要肩骨粉碎,落个半生残疾。
无赖们一直憋着一口恶气,早要寻机与何白两家争锋,今日有了依仗之势,又借着几分的酒意,胆子也大了起来,吃了亏更是不服,抬头见到白一帆,心道:“总是张狂,今日何不一决高下?”虽说交手之初败得落花流水,但实力尚存,爬滚起来个个摩拳擦掌,勒腰挽袖,均要上前较量一番。即便是毛铮,也忍着剧痛跃跃欲试,想报伤肩溅血之仇。
那个逮住丫鬟欲行极乐的无赖也是昏了头脑,如此变故也未影响他的兴致,还不及得手,忽觉得颈部冷凉,一股寒意袭来,余光一看,竟是一把雪亮的长剑横在肩上,再一转头,却见何瑛正持剑朝他怒目而视,再不罢手恐要身手异处,顿吓得面色苍白,手足发抖,颤巍巍站起身来,畏惧着向后退去。
何瑛已是怒气填胸,虽不至于一剑夺了他的性命,也不想将他轻饶,手劲向下一按,抽剑之时,在他的肩上划了一个口子,鲜血溢出,疼得无赖“啊”的一声惨叫,猛地向后窜去,正好撞到一个无赖身上。那人也是不备,立足不稳,立马踉跄着向前奔去,眨眼间便到了白一帆近前。
白一帆信手擒住,扯过来大手一挥,“啪”的一声便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无赖多年横行乡里,也会几下拳脚,遇到白一帆竟半点施展不得,顿时被打得鲜血狂喷,眼冒金星,一下子跌出一丈有余。
众无赖早知白一帆习武多年,师从有名,未曾交手,总以为只不过样子花哨而已。今日见他举手投足间便能伤人,甚是厉害,先是一呆。可一伙人皆是坊间游手,哪里识得这等高深武学?可笑的是一知半解的人往往自以为是,交手几招便以为已经看出门道来,均想适才是己方猝不及防,只要齐心协力,再次交手定能取胜,毛铮更是大喝一声:“大家一起上!”
陷入无赖手里的那个丫头惊魂未定,已跑回院子里。一直陪伴何瑛的丫鬟甚是胆大,忙与另一个至亲将受伤的那位至亲扶到前院去。老人家沉稳,头脑清醒,受伤之时仍在苦思良策,垂首在丫鬟的耳畔低语几句,丫鬟会意,放着二人不管不顾,撒腿跑到院外,向左一拐便没了踪影。
无赖们人员众多,若是像军中那样排开阵势,白一帆再有神通应付起来也是吃力。可他们不懂行伍,只知道人多了便要一拥而上,反倒碍手碍脚,白一帆也不留情,闪过左边的拳头,先把迎面之人击倒在地。再回首挡住踢腿,掌如利刀般横削出去,再看那人,痛叫一声鲜血喷出,身子也矮了半截。看似应接不暇,实则游刃有余,顷刻间便被他掀翻四五人。
一个无赖本有一股子蛮力,平日聚众斗殴总是勇往无前,冲上来挥了两拳,却被白一帆抓住腕部轻轻一扭,手臂即可脱臼,疼得他高声惨叫,哪里还敢上前?一人甚是狡诈,见白一帆正全力应付眼前,丝毫不查背后,便偷偷地饶了过去,趁他不备,飞起一脚向白一帆的脊背踹去。
这一脚憋足了力气,若被他踢中必然受伤不轻。可白一帆武学精湛,目光锐利,听力亦是惊人,看着无赖投下的身影和他踢腿之时带动的簌簌风声,便知背后动作异常,猛地身子一蹲躲过来势,右腿趁势向后横扫,正踢中无赖的右脚踝处。无赖一脚尚在半空中,金鸡独立之时怎能抵住这千斤神力?“咔嚓”一声,像是脚踝碎了,“扑通”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声似狼嚎。
只剩毛铮和三角眼、灰短褂三人还愣愣的立着。事到此时,无赖们才有些惊慌失措,也清醒了许多,均踌躇着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