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满何白两家势大德高,今日仗着契丹人势力,正要随心所欲,见他搅了自己的好事,又是何瑛的未婚夫婿,顿时醋意满胸,又气又恨,心道:“你来的正好,今日收拾了你们何白两家,看看日后这涿州林奇县还有谁敢和我做对?”简单的huó dòng几下拳脚,摆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姿势,准备应战。
何瑛绝境之时有人搭救,又见从魔爪下救下自己的正是心上人,惊魂初定之时心下暗喜,想起毛铮刚才的恶行心里作呕,不杀了他此恨难消、此仇难解,简单整理一下衣衫,瞥眼看见扔在地上的长剑,跑过去拾在手里,怒骂了一句:“畜生!”近前两步,挥剑直奔他的颈部削去。
何家出事不久,便有好心人跑去将消息说于白家,白父先是一惊。何白两家本是至交,如今又牵扯儿子的婚事,怎能置之不理?忙叫家人去寻回白一帆,自己则匆匆忙忙的赶到了何家。
何员外刚刚被带去衙门,家里没了主心骨,正乱了一锅粥,何母一介女流,早就没了主见。见他前来,犹如见到了救星,立马将适才的情形苦诉了一遍。
听何母说了大概,几位至亲再补充细节,白父对整件事渐渐地清晰起来,苦皱眉头暗思如何查明真相,搭救何父。想到事涉契丹人,其首领在幽云之地势力不凡,非一般乡绅所能比拟,自己和他素不相识,不知他脾气秉性、行事风格如何,苦于不识一个与他相交甚密之人,也难找人代为周旋。
好在张县令将人留住,仍在县境,总强过远赴幽州,人地两生求助无门。细一琢磨,想到人在衙门里,张县令总有一些权限,且他是官府中人,此时也只有他能在胡哲面前递上话去,又想这世道要想办事总得送一份厚礼才行,便道:“我去见见张县令,大不了送他一些银两,让他到胡哲那里探探口风,只有见到胡哲,才算是搭上话了,事情才有商量的余地。”
何母虽不操心官府往来,但毕竟年长,耳闻目染也知道许多,经他提醒立刻明白过来,忙慷慨道:“对对对,要送要送。不仅张县令要送,胡哲那里更要多送一些。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能心疼银子。”不难看出,她也是女中丈夫,行事慷慨大方、干脆果断。
可送什么好呢?想起自家还有一些值钱的物件,起身来到靠墙摆放的一排木柜前,取出钥匙先打开一个,尽是美器珍玩,珠光耀眼,看得家人如呆傻一般。再找一个柜子,里面放着几件陶瓷制品和几批上好的丝绸。掂量一下这个觉得不妥,摸摸那个又摇了摇头,总觉得礼物太轻。
诸样东西均不满意,改送金银吧,银鞍军的首领哪能少了这些?站着思量片刻,一狠心,对!要送便送价格不菲,世间罕有之物才行。疾走两步到了墙角处,也不知她碰了何处,突然间多出一个暗格来,里面一个盒子甚是精美。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验看,却是一对由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麒麟,看着便是珍贵。刚要交给白父,似是有些难舍,爱不释手又欣赏一番。一想家中事大,救老爷要紧,也只好忍痛割爱,不再犹豫,重新装好后递了过去,嘱咐道:“这是我家老爷钟爱之物,今日为了救他即便倾家荡产也要舍得。请亲家公辛苦一趟,到大人那里美言几句,万望老爷能够平安归来。”
白父早知此物贵重,忙道:“这玉麒麟价值连城,是不是有些可惜?”
何母摇了摇头,叹道:“何家能有今天,全是老爷一世辛苦,如今他有难,让这东西白白的躺在柜子里,又有何用处?”
白父见一个妇道人家竟如此大义,甚是敬佩,也不好过多言语,接过玉麒麟结结实实的捧着,叫过一个家人一起,出门便向衙门走去。
县衙里的人多数与他相识,见他前来也不通报,径直的领着去见张县令。张县令心知他必来,一见面话语也无,扯着衣袖把他引进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未及他开口,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何员外遭人陷害,先生将如何救他?”
白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愤慨的说道:“这世道小人横行,好人倒没了活路,真是阴阳颠倒,乾坤倒置啊!”接着又憨厚的一笑:“此事还需大人代为周旋,若能见到胡将军,许有一线生机!”取出一张面值一百两见票即兑的银票(银票到北宋时才有,这里用它只是为了行文方便)递了过去。
张县令忙把他的手按住,推辞道:“这是为何?你我私交弥深何必如此生分?亲家公的事我也正想主意,待胡将军一有闲暇,我们即可过去。”
白父见他话语留有余地,怕他不接银票事情难办,忙道:“此事少不了麻烦大人,让您辛苦我于心何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靠前两步,也不容张县令推迟,见他的衣襟开了一道缝隙,一把将银票塞了进去。
张县令虽是好人,却也不是两袖清风,帮人办事同样喜欢银子,见银票已经入怀,也不刻意回绝,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还假意埋怨白父,言道:“总是让你破费许多,哪里是好?”接着又一本正经起来:“你来的正巧,胡将军刚送走客人,正一人在屋,有话也好详谈。”
胡哲正琢磨着如何运作一番,也好实现宏图大业,时间一久有些倦怠,正靠在太师椅上假寐,张县令带着白父刚一进门便被他听见,忙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问道:“张大人这般不辞辛苦,莫非有要事在身?”
张县令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笑道:“将军乃当时英雄,世人无不钦佩之至。”一指白父又道:“这位白先生乃本地富户,广有田宅家业颇丰。只是仰慕将军相见不易,今日特意前来,问将军一句‘安好’。”
胡哲一心要在幽云之地有所作为,首要之事便是寻到一个法子筹备钱粮,有机会招揽一些文有奇谋、武能制胜的人杰,或二者兼而有之便是更好。每到一处,均要细心留意当地的富贾乡绅和豪杰之士。今日涉足涿州,不愿空手而归,正想着如何利用何父“骗婚”一事,打开奇林县富户的钱袋子,却有人不请自来,当下欣喜,话语极为谦和:“张大人过誉了!我初到贵地,凡事要请各位多多照应,先生如此厚爱,真是愧不敢当。”
这话要是出自寻常访客之口定是和谐,可今日,张县令听着却别扭的很,暗道:“你刚到此地便仗势凌人,我们还求你高抬贵手呢,哪里还敢说‘照应’二字?”但有事求人也不敢发作,只好强颜欢笑:“将军客气了。但凡有事尽管吩咐,何人敢不效劳?”寒暄的话说到此处,忙向白父丢了一个眼色。
白父家大业大,少不了要与官府打交道,这场面之事极为熟悉,立刻会意,忙接过话来:“正是。乡村小民,今日来拜访将军,是看可有小民效劳之处,也好尽心尽力。顺便向将军求一个人情,还请将军成全。”
胡哲听得清楚,心道:“啊!不是仰慕,原来有事求我。可我和他素不相识,往来之事均无瓜葛,又为何找来这里?”目视张县令,似在询问。
张县令忙进一步介绍道:“胡将军,这位白先生是何员外的儿女亲家。今日见他遭难,有心搭救,来求将军法外施恩,饶他一次。”白父也道:“何员外‘骗婚’一事疑点甚多,遭人陷害也说不定,请将军明察秋毫,施大义救无辜之人,我等必感激将军厚恩。”
话到此处再明白不过,胡哲暗想:“原来如此,想想也就是了。远来之人初到此处人地两生,怎么会有人无事献殷勤?”板起脸来刚要说:“证据确凿,你又如何搭救?”一想宏图大业,正要拉拢这些乡绅,如今他有事相求,何不借此机会让他为己所用,心中暗定主意,打着官腔笑道:“白先生尽管放心,此案是非曲直我定会查个明白,秉公bàn lǐ。”
张县令一愣,暗道:“这话语含糊。不说己见,若是事态有变可随时更改定论,确实睿智。看来这位也不是菩萨心肠,且看白先生如何动作?”
白父岂有不懂之理,这世道人人爱财,所谓上供不烧香神仙也不灵,不出血本怎能办事?忙递过盒子,三两下打开取出玉麒麟,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何家祖传之物,正宗的羊脂白玉,真正的稀罕物。听将军是赏玉高手,特意拿来送与将军,不知能否入将军的法眼?”
胡哲兴趣广泛,草原牧民的日常huó dòng都有参与,每次均有收获,家中还藏有许多战利品。来到幽州,感叹汉人物产丰富,特别是能工巧匠造出来的工艺品,看似无用之物,在他们手中精雕细琢,就变成了令人叹为惊奇的小物件,惹人喜欢,生活中平添了几分乐趣。
说到玉器,也有三分喜好,而且懂玉,一块玉石送于他手,端详一番便能从色泽和质地上分辨出玉的种类及产地,也收了不少的玉饰品,且价格不菲。时常作为礼物送与他人,本人也弄了一块玉佩系上一条彩带悬于腰间,以示身份显贵。可多数只是世上常见的南阳玉、青金玉而已。至于举世闻名的和田玉却一件不曾拥有。今日一听和田玉,立马来了精神,双眼顿放光彩,拿过来仔细鉴赏,脸上渐露惊喜之色,喃喃道:“晶莹洁白,细腻温润。”
再看那对麒麟,一高一矮,高的做回头望月状,矮的低首躬身,似是黎明刚起,正伸着懒腰。底座上刻了四个隶书小字,名曰《春山晓月》,取月影西斜,天将破晓,春光意懒之意。栩栩如生,逼真之极。
就连张县令忍不住唏嘘不已。胡哲更是兴奋的一拍大腿,手舞足蹈的高声赞叹一句:“好宝贝!材质上乘,匠人的工艺也是不凡,当真的玉中jí pǐn。”冷不丁的把白父和张县令吓了一跳。
突然间见到酷爱之物,便如着了魔一般,竟然回过头来恍惚的向白父打听:“此物何处所得?打算卖多少银两?”
白父见他喜欢,总算没有白白的浪费一件宝物,放下心来,虽说这对价值连城的玉麒麟,就这样落入他人之手真的像心头上挖肉一般,但为了救人也要忍住心痛,憨厚一笑,说道:“哪里是卖的。既然此物能入将军宝库,也算它自身有灵,就送于将军好了。只是何员外骗婚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家中女儿待嫁,诸多大事等他主持,望将军体贴小民,送何员外回去。”
胡哲这才想起他有事相求。他本不好色,对抢亲一事不以为然,只是兄弟相邀才强行出头。如今意外得宝简直是喜从天降,哪有不应之理?但也未忘初衷,沉思了一下,又将玉麒麟缓缓地放在桌上,离开座椅,也不看二人,仰头轻叹一声,紧锁双眉在室内踱来踱去。弄得白父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暗道:“怎么,他不肯收?”一旁的张县令也被惊得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嘀咕:“这么贵重的东西他都没看上眼,这么大的胃口何人能喂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