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自武宣东乡突围至象州中平,花了六天时间,石达开和萧朝贵二十人率左军和前军一直是开路先锋,只在牛栏塘和古城与清军大战,此外倒并没有遇到来攻的敌人,这一日,洪秀全和杨秀清的中军赶到中平,在此设立大营,南面百丈和新寨由冯云山,韦昌辉驻守,作为中平大营的犄角,北面石达开守要村,多福两地,他带石镇吉守要村,苏三娘和黄月桂,罗大纲三军守多福,萧朝贵守北面王代,另派一支太平军再往北下攻大乐。
此时清军因钦差大臣李星沅病死,新任钦差大臣赛尚阿刚刚起身,广州副都统乌兰泰刚来广西,节制秦定三部两千二百名黔兵,重纶部黔兵一千名,李瑞部八百名,正在加紧训练兵勇,广西巡抚周天爵和广西提督向荣互相攻讦,清兵一时无法发动攻势,只是单纯集结合围,太平军在此有了几天修整时间。
中平地区位于广西三府五县交界处,从这里可以直达桂林,天地会陈亚贵军曾由此地一路北进,逼近桂林,后陈亚贵被清兵捉杀,其弟带人马投奔太平天国,在萧朝贵军下效力。洪秀全也欲借此北上桂林。
这一日,石达开在营中设宴,请张遂谋,罗大纲,苏三娘,黄玉昆,曾锦谦,石镇吉,石祥祯等前来议事,这几个人中,黄玉昆是他岳父;张遂谋是谋士;曾锦谦因鸡母潭救过他,又在他军中,和石达开气味相投,如今他和张遂谋已经成了他的文武左膀右臂;石祥祯和石镇吉自不必说,既是朋友,又是兄弟;罗大纲是旧友,苏三娘和石达开相处的也是不错,因此这一宴大家都吃得开心而回。
黄月桂也在其中,众人散后,黄月桂故意迟了一些,问道:“在永乡,为什么让你做军师你不愿意?”
石达开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黄月桂笑道:“我怎么知道,那可不能告诉你。”
石达开想了一想,道:“想必是曹氏告诉你的。”
黄月桂有些惊讶,道:“被你说中了,你是如何猜到的?”
石达开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那日议此事,只有天王等六个人,定是正兄回家和他娘子说此事,你又和曹氏交好,她告诉你的。我猜的可对?”
黄月桂道:“算你聪明。”又嘟起嘴巴道:“韦正哥回家和他娘子说此事,你却回家一字不说,我很生气!”
石达开忙笑道:“倒也不是不说,只是此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想找个时间再和你说的。”
黄月桂道:“那今天就说吧,为什么你不要做军师呢?”
石达开道:“一个是做了军师,要多出来很多杂务去做,我只愿行军打仗,不想再多揽事情;再一个,你看这几个军师,除了云山兄,个个都是人精,聪明灵变心思重,我可不想在里面搅和。”
黄月桂笑道:“我看你才是个人精!你说得倒也不假,还是一心在外面打仗最好!换了是我我也不做!”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黄月桂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她嫁过来已经快两年了,还是跟刚嫁过来时一样感情火热,在这战争之中两个人更都是极为珍惜他们的感情。
石达开一人独坐帐中,想起往事,不禁感慨万千。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无忧无虑,六岁时父亲惨死,自那时起便和母亲操持家业,十二岁时为父报仇,杀了周旺发,十六岁时冯云山和洪秀全邀自己加入拜上帝会,冯云山更是三来己家,二人互道灭清大志,两年前金田团营,自金田而大湟江,大湟江而武宣东乡,自东乡而至如今象州中平,虽说一直大败清妖,但是一路被迫转移也是事实,想灭清妖殊为不易,身边之人有的自小认识,可是打仗之时说没就没了,战事无常,要珍惜黄月桂,珍惜身边的每一个将士,与清妖作战不可有一丝懈怠才行。
这一日,是太平军驻扎中平的第五日,萧朝贵派人来报,前军的一支已经攻下大乐,石达开当即便召集将士,命左军向西推进,夺取前方战略点。
罗大纲,苏三娘和黄月桂带兵直冲马鞍山,石达开带兵攻打鳌村。
此时清黔兵重纶部刚在鳌村前方罗秀扎营不久,闻得太平军来打鳌村,大惊失色,急派部前来援救。
石镇吉和石祥祯,石凤魁等发一声喊,各执兵刃而出,不几下,已经杀死清兵数名,清兵溃逃,石达开也不追赶,命人占了鳌村,等罗大纲消息,不多时,罗大纲派人来报,已经占了马鞍山,石达开便命己军和罗大纲军齐出,攻打山北麓的重纶黔兵。
此时石达开命前军分成七股,各执大旗,四面扑营而来。
重纶等清将哪里敢出营迎战,急命清兵准备好qiān dàn,huǒ yào等,见石达开率部至,便大炮火弹齐发,重纶部有九节大炮,极是威猛,石达开便命军士以大炮对轰,双方对峙。
清兵古州,镇远营亦不敢出兵,只用大炮轰击,这时,清兵新授浔州府知府张敬修率东勇一千赶来救援,向荣派杨捞家,刘孟三勇五百来接应。
石达开本意并不为夺营,眼见清妖炮火猛烈,援兵又至,便带队而回本营之中。
此战之后,清兵恐惊,一连十日,不敢有任何进攻举动,第十一日,广州副都统乌兰泰率秦定三,定广协署古州镇总兵李瑞,贵州威宁镇总兵重纶五千清兵驻守独鳌山南面梁山村,距离中平五里,在西北方向扼制太平军;周天爵率云南昭通镇总兵经文岱和浔州知府张敬修三千兵勇由林村进据寺村,在西南方向扼制太平军;驻守象州,向荣率湖南副将博春,和春五千兵勇自桐木驻守界岭,在东北方向扼制太平军;命团总举人韦仁元王锦秀在大樟驻军两千人,在南路扼制太平军,清军合计布置一万五千人围困太平军;此外,平南县倪涛率团练两千人,桂平县李梦群率壮勇一千人合计三千人作为防堵太平军兵力驻守第二线。
洪秀全便召集石达开等来大营进行军事会议。
杨秀清道:“据探知的情报,清妖此次妖兵一万四五千人,远多于我军,此战必须谨慎。”
洪秀全急问道:“我军有多少人马?”
杨秀清道:“这大半年来和清妖大战,死伤不少,但是沿途亦有补充,我军人数仍为两万上下,但是能作战的天兵增加不少,有一万左右。”
萧朝贵道:“妖兵比我军多了好几千人。”
杨秀清道:“此次妖兵和前几次不同,布置十分周密,来势凶险,意图将我军一举歼灭,我军想胜清妖,极是困难。”
韦昌辉道:“我军新得诸多天兵,只是huǒ yào火弹仍然奇缺,前几日有一营无huǒ yào,只得用铜钱装在炮中,以打清妖,劳而无功。”
石达开道:“看如今清妖的布置,互相可以策应,将我军困在包围圈中,若是步步紧缩,我军危矣!三路清妖,人马极多,我军如今难在弹药缺乏,若是北路南路防线被清妖所破,中平危矣!”
萧朝贵道:“清妖目的是为了中平,不若将几路天军集合起来,汇集于中平,与清妖死战,我料定清妖亦难以赢我天军。”
韦昌辉道:“如今我军粮草充足,所缺的只是弹药盐硝,如今清妖尽数出兵来象州,武宣必然空虚,不如我军在突围,依旧返回东乡,夺取武宣县城。”
石达开思索半响,道:“集中兵力和清妖死战,亦或突围奇袭武宣,都是可取之计,但是清妖此次重兵压境,不论死战亦或突围,都会让我军伤亡重大。所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我倒有一策,清妖三路出兵,虽可以互相策应,毕竟兵力分散,我军若是集中所有优势兵力攻打其最弱一路,将其击溃,则清妖整个计划必然大乱,我军再趁机攻其余两路,又或者突围,这样如何呢?”
杨秀清等几人不禁赞道此计极好。
石达开道:“向荣妖头作战持重有谋,狡诈善变,又多次为我军所败,极为谨慎,他这一路军且不去管他。周天爵妖头人马多,多是本地兵勇,不易攻破。独有乌兰泰妖头,自广州新来不久,和我军未有过交手,不熟悉我军作战之法,他所带黔兵战力低下,我意从他这一路下手。”
杨秀清道:“达开说的极是。这一两日我派人摸清清妖虚实,主要是探清乌兰泰妖头兵力,再来定议。”
韦昌辉道:“上次周妖头在食盐之中喂毒,毒死我不少天兵。如今我派人研制出在粥,糖水里喂毒之法,以毒攻毒,派了几百人前往清妖各处去卖,已经毒死了数十名清妖。”
石达开几个人不禁大笑,都赞韦昌辉妙计毒妖,实是聪明之至。
杨秀清将清兵虚实探清,石达开左军和萧朝贵前军两路先锋军便着手攻打乌兰泰。
石达开命人杀猪宰牛,放炮祭旗,召集头领,部署作战,又令人至中平,邓村召令附近百姓速速离开,去远处躲避,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开始进攻清军。
这一日清晨,石达开和萧朝贵两军开始进攻乌兰泰清军。
其时太平军在仁义村有望楼一座,为瞭望指挥之用,那太平军有两人便在望楼挥旗,集结太平军。
石祥祯带出五十名太平军冲出,直往乌兰泰大营,这是试探小队,意在探乌兰泰军营应对如何。
乌兰泰如临大敌,调集大兵,分十二队迎敌,又有古州,咸宁两营兵分六队,并不来和石祥祯冲杀,只用大炮来轰。
石祥祯便带人退回,石达开见乌兰泰准备有素,便让人挥旗,示意已经带了六百名太平军的石镇吉放弃攻击,改为炮击。
乌兰泰huǒ yào充足,命人猛轰太平军望楼,不多久,望楼被清军击中,轰然倒下,石达开急命太平军入村隐藏。
乌兰泰如临大敌,也不敢派兵来村攻打,命清兵原队不动,又命各营在独鳌山之后筑营。
石凤魁道:“达开哥,趁清妖筑营,我们上去攻打!”
石达开笑道:“先不必急着攻打。如今乌兰泰妖头摸不清我军是要做什么,他又要前头布兵防我,又要筑营,先让这妖头和妖兵自行累个半死再说。”
石达开便命石祥祯,石镇吉,石凤魁,罗大纲,曾锦谦等九队人马和萧朝贵那边分出的七队人马,轮流出兵,佯攻乌兰泰,清兵见有太平军来,急用炮轰,太平军便立即撤回,等不多时,又上一队,清兵再轰,如此反复,乌兰泰清兵大营自早上直筑到半夜方才筑好,又不敢睡觉,均是疲惫不堪。
石达开和萧朝贵这边却是十几个小队,轮流骚扰清兵,轮流休息,精神养得足足的,石达开一边命太平军车轮战之法疲敌,一边命人查探乌兰泰布营情况。
子夜时分,石达开已经明了乌兰泰兵营情况:乌兰泰三座大营,中间是古州营,两边是威宁营和乌兰泰营,独鳌山前面有一座小石桥,一道水沟,乌兰泰就以此作为前沿阵地。
由于石达开和萧朝贵部的太平军持续骚扰清军,乌兰泰兵既疲惫,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在大营挖濠筑垒,三营中威宁营,古州营只是简单的搭了帐篷,乌兰泰见实在没时间挖濠,便在水沟前的三座土岭设三道防线:第一道岭四队清兵,第二道岭三队清兵,第三道岭三队清兵,在第一道和第二道土岭中间埋伏两道清兵。
石达开和萧朝贵商议之后,当机立断,由萧朝贵前军向乌兰泰的第一道土岭进攻,分为三十人一队,十对一排,人数众多,各执旗子,其时天色微明,乌兰泰自高处望去,只见漫山遍野尽是太平军旗帜,以为太平军开始正面进攻了,急命大炮集中轰太平军。
石祥祯率三百名左军从旁边渡过独鳌山的小河,占领威宁营旁边的小山头,准备进攻威宁大营,从后方突袭乌兰泰的第三道土岭。
乌兰泰命威宁营清兵出击迎战,到那时威宁兵在营里不敢出战,乌兰泰气得斩杀一人,万般无奈,亲自带兵迎战石祥祯的先锋兵,双方炮战。
此时,萧朝贵前军正大炮猛轰乌兰泰第一道土岭和第二道土岭,清兵亦用大炮还击,因为清兵居高临下,占据地势,前军死伤不少,但是太平军死了一队,立即补上一队,清兵见敌人都赤着上身,前仆后继,都吓得呆住,乌兰泰紧急又调一队炮兵来轰萧朝贵前军。
石达开眼见前军死伤过重,急命石镇吉再率三百人从独鳌山西角攻打乌兰泰大营,并炮击乌兰泰第二道土岭,并派石凤魁,罗大纲,曾锦谦等各率三百人接应石镇吉。
石镇吉此队是为诱敌出营,边打边退,忽然溃散,清兵以为太平军大败,大喜过望,谁知石凤魁三百人又来,清兵再炮轰,石凤魁又佯败溃散,罗大纲,曾锦谦登率队接连诱清兵追赶,乌兰泰见已经击溃数队太平军,极为欣喜,命令清兵出营追赶,罗大纲等假装败退回仁义村。
此时独鳌山石祥祯部已经和乌兰泰炮兵对轰了两个时辰,石达开带先前佯败的石镇吉,曾锦谦,黄玉昆等人来援,又过了一个时辰,huǒ yào用尽,只得撤退。
小队里有五人受了炮伤,危在旦夕,石达开急命人将其抬起,他和石祥祯,石镇吉,曾锦谦,黄玉昆,张遂谋,石凤魁三十人在后面掩护,清兵急追,此时负伤太平军已经安然下山,但是石达开等人却被清兵围住。
石达开见情势危急,自己只有三十余人,清兵三百多人围来,若是正面迎敌,己方会全部被清妖杀死,逃也无处可逃,当下四处一看,道:“我们已经无法下山,大家怕死么?”
石祥祯等人道:“我等不怕死!”
石达开道:“好!现在我等已经无处可退,清妖太多,不若我等拼死杀入清妖大营,死也死的壮烈!”
石祥祯道:“堂哥,我跟着你,杀一个,不吃亏,杀两个,赚一个!”
众人大笑,齐声道:“杀一个,不吃亏,杀两个,赚一个!”
石达开不知道为什么热泪涌出,幸好是夜里,没人看得见,他嘶哑着嗓子道:“离我们最近的是梁山大营,我们这就冲入梁山大营杀清妖!”
众人喊道:“杀清妖!”
三十余人当下跟着石达开,直扑梁山大营,清妖急用大炮轰来,石达开带着众人左突右躲,但是清军炮烈,被轰死二十多人,只剩下七个人了,石达开眼见无法攻上梁山营,便回过头来带着六人直攻威宁营。
因石祥祯此前侦察过威宁营,极为熟悉这里的地形,石达开等便乘着夜色,冲上威宁营炮兵营地。
七个人抱着必死之心,大力砍杀清兵,这里都是炮兵,见敌人来至眼前,吓得魂不附体,眨眼功夫已经死了十多个,立刻溃散,往军营里逃去。
石达开道:“跟着我直入清妖大营,今日死了也值了!”
石达开,石祥祯,石镇吉,曾锦谦,黄玉昆,张遂谋,石凤魁七人挥舞兵器,直入威宁营中。
威宁营里都是黔兵,此前已经和太平军交手多次,被太平军打怕了的,此前那乌兰泰命令其出兵,都缩在营中不敢出来,还是乌兰泰自带清兵赶来督战,此时因为炮兵溃逃进入营中,威宁营黔兵早就人心惶惶,忽见石达开等七人杀来,个个红着眼睛,见人就砍,就有十几人逃出营中,石达开等七人抱定必死之心,是以用尽全力斩杀清妖,黔兵见有人逃出,又见敌人如疯魔一般砍杀,吓得乱纷纷逃离,不多时,一千威宁兵逃的干干净净,还有几个竟然两腿发软,路都跑不动了,任由斩杀。
石达开道:“祥祯堂兄,你速下山告知前军和左军,派人来收缴大炮!镇吉几个快寻找硫磺huǒ yào,准备焚烧清妖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