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九年,贵县石氏镖局。
这是石氏一族所开的镖局,专门负责接镖,走镖的地方,一旦有镖,多放于此处,按照镖的贵重程度安排人手看守,如果是非常贵重的镖,一般作假的放在明面上让人看守,真正的镖物却放在屋子底下的地下室内,室内亦会有人看守,粮食,水,通风口都有,而镖局院子里有一座望楼,约有二三丈,有五层,每层一梯,楼上设有平台,四周用栏杆围着,便于人上去瞭望察看,及时给下面的人传递xìn hào。
这几日,石达开让石镇吉和石祥祯轮流看守镖局,或者在望楼,或者在镖局里,来镖一律不接,他让母亲周氏做了饭送来镖局,他和冯云山等六人在地下室里吃。
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下室,只见四周宽敞透气,人在里面一点也不沉闷,反而十分自在,不禁都连连称赞。
石达开早把桌椅备齐,当下含笑请几个人坐下。
杨秀清刚一坐下,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众人忙上前扶他,却见他浑身抽搐,面孔扭曲,许久脸色渐变,严肃起来,身子挺直,声音也变得洪亮,道:“众小听着,朕是天父上主皇上帝,今日特下凡来。”
石达开不禁心里一阵厌恶,这个杨秀清平日虽然面目冷峻,寡言少语,性格孤傲,但是言语做事极是认真,并不让人反感,但动不动就爱来这一套,他想,他要是洪秀全,一定当面斥责他这把戏,不过,他一看洪秀全,正毕恭毕敬的问道:“天父下凡,有何要教导我们的事情?”
他再一看冯云山,萧朝贵,韦昌辉也都毕恭毕敬的听着,他本就是沉稳之人,当下不动声色,亦毕恭毕敬的立在那里,听杨秀清说些什么。
杨秀清道:“朕借杨秀清下凡,亦有长子耶稣借萧朝贵下凡,以助秀全,朕心甚慰。是以,朕命萧朝贵妻王宣娇可与杨秀清认为兄妹,亦可改姓为杨,朕回天矣。”说完倒地,良久才起。
众人均不解何意,石达开想,近日萧朝贵天兄下凡次数极多,在拜上帝会众里威望日增,也许杨秀清借此和萧朝贵进一步拉近关系?他二人本不就是极好的朋友么?他想着,听洪秀全道:“谨遵天父圣诏。”
这边杨秀清刚起,萧朝贵又倒地,良久站起,道:“朕是耶稣,秀全胞弟,适才天父下凡,言及王宣娇与杨秀清可认为兄妹,朕今有言告诉秀全胞弟,王宣娇十多年前天父托梦与她,言及秀全胞弟将来广西一事,王宣娇实可以做你之妹也。王宣娇既是杨秀清妹,又可做高天上你之妹,你可愿意么?”
洪秀全道:“谨遵胞兄所言,以后王宣娇亦是我妹,亦可改称洪宣娇。”
石达开真是有些啼笑皆非,他知道今日六人齐聚于此,乃是商议起事反清的大业,谁知道还未商议,杨萧两人就先来了这一出,大家还不能不听,近日来他也听得传言,说拜上帝会紫荆山那边许多会众只听杨秀清和萧朝贵的言语,不听洪先生和冯先生的。洪秀全在前不久当着拜上帝会大小头领的面宣布唯有他二人的天父天兄下凡才是真的,是以只要他二人下凡,就连洪秀全自己也要听着,这可不是把自己套进去了么?冯兄又对此如何想呢?石达开无暇多想,只得和众人附和几句,这才各自坐下。
冯云山道:“今日我六人聚在此处,实是风云际会。我等五人将全力扶持洪秀全洪兄实现推翻满清,改朝换代之大志。”
洪秀全道:“自道光十七年天父带我升高天,命我下凡斩妖除魔,斩邪留正,我无一日都在想着此事。时在高天时,天父名我为太平天王大道全,故我决定起事之时,为太平王。”
冯云山鼓掌道:“天下太平,万物安宁。如今天下贫富不均,贵贱不平,若天下人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这不正是我辈所追求的太平之国吗?”
石达开也道:“如今吏治**,残害百姓,盗匪横行,劫掠乡里,如若真的处处均匀,人人饱暖,这才是天下人心之追求。洪兄所谓太平王,冯兄所谓太平之国,都是妙极!”
冯云山道:“我等起事,自是奉洪兄为主。我却有个主意,请诸位兄弟斟酌。昔日刘备为汉中王时,下面又有军师,五虎大将,我等何不仿此,设好各人之职,起事之时,有条有理,不至混乱。”
石达开道:“要说军师一职,非冯兄莫属。”
萧朝贵道:“军师亦可设正军师,副军师,冯兄是正军师,我看秀清可做副军师。”
杨秀清忙道:“冯兄做正军师当之无愧。我却不能做副军师,朝贵比我强,可做副军师。”
韦昌辉笑道:“小弟在拜上帝会做事最晚,依我看,不若冯兄做正军师,杨兄,萧兄,达开弟做副军师。”
石达开见这几句话,各怀机锋,笑道:“我只做大将足矣,只管打仗,冲锋陷阵,其余的我可不要管。”
洪秀全道:“军师先是云山做。至于副军师,暂且不管。前几日,我想着咱们几个人,按天父意愿排个名最好,以后彼此称呼也要改,称为几兄或胞最好。”又道:“我在高天,耶稣是我长兄,是以我是二兄,云山一路跟我,年龄又较长,是为三兄。秀清,朝贵,达开,昌辉,你们不如按年龄排下去,以后好称呼。”
当下几个人报了年龄。其时,洪秀全三十五岁,冯云山三十四岁,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同龄,按出生月份大小,杨秀清做了四兄,韦昌辉是为五兄,萧朝贵做了六兄,石达开其年十八岁,是为七兄。
洪秀全道:“适才天兄下凡,又叫我认宣娇为妹,我父为天父天主皇上帝,则宣娇为六女,朝贵实乃帝婿,成为月婿更妥。”又道:“既有天父,天兄,那我以后可称天王。几位皆我胞弟,朝贵是我妹丈也。”
几个人听他如此说,便都赞成。
冯云山道:“日后起事,洪兄,呃,二兄为主,我等为臣。二兄可只管大事,或发诏文,不必理会具体政务,我虽为军师,却并不愿管理政务。我只管制定规章章程即可。至于拜上帝会具体大小事务,由达开,昌辉,秀清,朝贵共同bàn lǐ最好。”
石达开适才见了杨萧二人言语行动,加上平日里打交道,对他二人颇之一二,知道这二人都是棘手爱权之人,他不愿跟他们搅在一起斗心眼,便道:“我本武人,最不喜这些琐碎事务,还是那句话,我只管打仗。”
韦昌辉笑道:“小弟资浅,亦不喜欢发号施令。愿和达开一起,上战场作战。”
冯云山道:“古语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来一旦起事,与清妖作战,军需物资尤为重要。到时候各级士兵所需俸赏行装,盐菜口粮,骑驮马驼,军粮军火,军械军饷,采买办解,马匹草料,各种杂费,军功议恤,这些后方大事乃是重中之重,不若达开和昌辉管起来。”
石达开道:“我只做打仗将军,这些还是五兄来管为好。”
他早已看出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都是权欲心极重之人,杨秀清和萧朝贵互相推举对方作副军师,多半是他们自己想做,不好明说而已;韦昌辉说的倒是实情,他在拜上帝会办事资历太浅,又没有“天父天兄”这一身份份服人,故而谦让,这三个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自己不愿加进去,再说,对他来说,起事灭清,首要战争,他更乐意在战场上厮杀见真章。
冯云山道:“既如此,那就先如此定下:洪兄乃是我等君主,愚兄暂为军师,秀清和朝贵处理会内大小事务,昌辉负责后方军需物资,达开主管军事,练兵作战,这样可好?”
几人都点头同意。
杨秀清道:“二兄和三兄此前被官府捉拿,这次亦是秘密潜回,不宜抛头露面,免得再被官府注意。狡兔三窟,二兄和三兄应寻几处秘密之地,只管大事,具体事务小弟几人去做。”
萧朝贵也道:“四兄所言极是。不若我和四兄在明面,二兄和三兄在暗面,万一出了什么事,二兄和三兄仍可以安全。”
石达开心思一动,却没有说什么。
韦昌辉道:“不若二兄和三兄去我家隐藏,那里除了会众,认识二位兄长的人不多。”
石达开道:“二兄和三兄亦可在贵县住,这里出了桂平,也是安全。”
杨秀清道:“我听闻贵县天地会党甚多,盗匪亦多,不知道安全么?”
萧朝贵道:“四兄说的甚是。”
冯云山道:“前几日我和洪兄在此,倒觉得甚好,不若先在贵县住下,二兄以为呢?”
洪秀全点头道:“甚好。”
石达开又道:“起事反清,需要打造兵器,枪炮,拜上帝会众亦要集结训练,需要大量银钱。不知道会里可有这许多银钱么?”
冯云山皱眉道:“这倒是难事,会里虽有人奉献财物,但是杯水车薪。”
石达开道:“我愿把家财先捐出一半,以作军资之用。将来其时之后,我全部捐献。”
几个人都知道石达开极富,但是此时却要倾尽家产奉献给会里,不能不让他们震惊,半响,洪秀全道:“达胞,你实乃对天父上主皇上帝最虔诚之人!”
石达开道:“举事反清,一旦失败,祸灭九族。我连性命亦可不要,还要这家产做什么,捐于会里所用,即是和我自用一样。”
韦昌辉道:“我亦愿将全部家产捐出,以作军需。”
杨秀清也道:“我无银无地,只有些许积蓄,亦愿捐出。”又道:“既是起事,要土地房屋等亦无用。回去之后我将土地闲产变卖,悉数捐给会里。”
萧朝贵道:“我亦无甚家产,但将全部可卖之物卖出,捐给会里。”
洪秀全不禁流泪失声道:“几位胞弟,天父上主皇上帝在高天定感欣慰,几位胞弟如此,何愁清妖不灭!”
冯云山道:“既然洪兄欲做太平王,等贵贱,均贫富,将来我拜上帝会内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帝,不若建会库,专管银钱,我等会众人人不藏私,所有之用都从会库中取。”
洪秀全鼓掌道:“天父上主皇上帝为圣,不若就叫圣库。”
冯云山道:“我等今日所议之事,举事之前,不可泄露半点风声,不然功败垂成,悔之无及。会里一些心志坚定之人可以慢慢透漏一些给他听,几位胞弟切要注意。”
几个人点头称是。
石达开道:“既是我管军事,即日起就可以训练。各地会众应将精壮男子选出,列队成伍,日日操练才好。”
韦昌辉道:“回去我即着手开炉打铁,以造兵器。”
冯云山道:“二位胞弟所言正是。秀清和朝贵回去之后,先着手圣库,聚齐银钱,再分配各人所需用。”
杨秀清和萧朝贵点头称是。
六人每日密议,十多日后,杨秀清和萧朝贵回紫荆山,韦昌辉回金田,冯云山和洪秀全暂在贵县住下。
临行前,韦昌辉笑道:“我等皆有妻子,独达开尚未成亲。三兄莫不管么?”
冯云山笑道:“听昌辉之言,已有适合达开之人,却不知是谁?”
韦昌辉一笑,道:“三兄何不问达开?”
石达开不禁一笑,正要说出黄月桂,忽然一眼瞥见杨秀清面色难看,不禁大讶,想起上次在紫荆山他亦是这般脸色,想:“莫非他也喜欢黄月桂?”,他就不说出来。
萧朝贵笑道:“二兄却忘了,秀清也未成家。”
冯云山一笑,道:“正是,却不知秀清有意中之人没有?”
萧朝贵笑着,把冯云山拉到一边,耳语几句,冯云山道:“原来是她,这却好办!”
韦昌辉一笑,不再说话,告辞离去。
住了几日,石达开才告知冯云山黄月桂之事,冯云山道:“此事待我见了玉昆,和他一聊。”
石达开见他面有难色,心想自己猜个**不离十,杨秀清必是喜欢黄月桂,萧朝贵那日和冯云山说的正是此事,是以今日冯云山犯难,他也不点破,道:“请三兄多费心了。”
不觉间,又是三个月过去,那杨秀清办事雷厉风行,事事严整,言出必行,法令极严,萧朝贵事无巨细,一一躬行,又借天兄下凡,笼络人心,拜上帝会在此二人治下,面貌焕然一新,石达开虽不喜他二人装神弄鬼,却也暗自佩服二人手段。
自开圣库之制,石达开和韦昌辉带头捐献家产,会众踊跃随之,又有平南巨富胡以晄变卖田产,尽献拜上帝会,诸多会众受此鼓舞,捐献家产,多少不一,会流成河,一时之间拜上帝会圣库银钱富足,韦昌辉家便开始召集会打铁等会众在家日夜打造兵器,石达开去过几次,见他家养了数百只鹅等,鸣叫以掩其声,打造好兵器夜里沉入旁边的深水潭中,暗赞韦昌辉精细。
石达开也开始忙起来,他将镖局之事暂交族里一个老成持重之人,他却每日训练贵县会众,又不时往各地去,领各地分堂首领训练会众。
其时广西民间,官府欺压,地方团练鱼肉乡里,盗匪横行,天地会四处起事,石达开等便以拜上帝会自卫名义训练会众,时人并不为异。
忽一日,冯云山来,告知他黄玉昆已经同意嫁女,让他择日成亲。
石达开不胜欣喜,送冯云山一份做媒大礼,又和母亲周氏商量,选定日子,迎娶黄月桂。
此时拜上帝会经过石达开等人努力,已经非常齐整,人人皆知会内他六人,二兄洪秀全,三兄冯云山,四兄杨秀清,五兄韦昌辉,六女洪宣娇,帝婿萧朝贵,七兄石达开,为会里最高领导者,是以他结婚成亲,乃会内大喜之事,人人尽力,办好他的成亲之事。
成亲当日,拜上帝会大小头领聚齐,只杨秀清说身体有恙未至,石达开尽力招待众人,直到深夜方才进了洞房。
石达开进了洞房,见婚床上没有新娘,不禁疑惑,忽然听的娇叱声道:“看掌!”
却是黄月桂,早揭了盖头,一身戎装,向他打来,石达开忙躲开,道:“新婚之夜,你这是做什么?”
黄月桂笑道:“那日比武我不服气,今天再比过。你若赢了,就可以在这屋里,如果输了,就去别处睡。”
石达开哭笑不得,道:“看来我今晚一定要赢了才有地方睡觉。”
两个人在新房里打了起来,你一拳,我一掌,呼呼有声。
那外面躲在外面偷听的石镇吉,石祥祯等人可傻了眼,哪里听说过这样的新郎新娘?几个人憋不住笑出声来。
黄月桂道:“谁在外面?”猛地拉开门,见到十几个人躲在屋外呢,气的拿起屋里的一盆水,就往石镇吉几个身上泼,道:“我叫你们偷听!”
石镇吉几个大笑,赶紧东窜西跳跑开了。
黄月桂关了门,道:“还未出输赢,再来!”
石达开想,看来不比出个结果,她是不会罢休了,便拿出真本领,打了一小会,石达开看出破绽,一脚将黄月桂扫到。
黄月桂哎呀一声,就要摔倒在地,石达开忙将他扶住,笑道:“我可算是赢了么?”
黄月桂脸一红,身子一缩,想躲开他的怀抱,又有点舍不得,石达开索性将她抱得紧紧的,感到她身上香气扑鼻,闻之陶醉,哪里还忍得住,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黄月桂虽是泼辣,此时却身子软成一团,红晕满面,任由石达开抱在床上。
石达开将她搂紧,看她双颊绯红,美目紧闭,自己一颗心也不禁狂跳不止,便向她唇上吻去。
两个人深吻不已,石达开手在黄月桂身上游走,只觉得触手温软,令人心醉。待得将她衣服解下,抱在怀里,更是觉得软玉温香,他血气方刚之年,又是大婚之夜,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黄月桂身上大动起来。
是夜,两人尽享新婚男女之欢,鱼水和谐,其间滋味,美不可言,直到凌晨,方才尽兴。
黄月桂紧紧躺在他怀中,道:“你可知道我差点就嫁不过来了!”
石达开忙问:“这是为何?”他想了想,道:“莫非是杨秀清派人去你家求亲么?”
黄月桂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石达开道:“我猜便是他。他对你有意,我一眼便看出来。”
黄月桂道:“冯先生也知道此事,我偷听他和我爹聊天,原来杨秀清拜托那个萧朝贵让冯先生找我爹求亲,冯先生又说你亲自找他请他向我爹求亲,便问我爹,愿意把我嫁给谁。我听他们聊,虽说冯先生代杨秀清和你两个人提亲,不过我看他还是偏向于你,所以冯先生是个好人!我爹呢,就说他觉得你更合适一些,是以我爹更是好人!”
石达开笑道:“那我是好人么?”
黄月桂想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一红道:“刚才你就不是好人。”
石达开笑着,又道:“我可是特别担心你家人会把你许给杨秀清,真不知道万一如此,我该怎么办才好。”
黄月桂眼睛一瞪,说:“你只担心我家人,就不担心我愿不愿意嫁给你么?”
石达开笑道:“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以身相许了,我怎么会担心?”
黄月桂啐道:“什么以身。。。相许?我那只是见你人不错,给你个机会而已。”又道:“杨秀清后来还不死心,找了三个媒人去我家提亲,被我爹回绝了。”
石达开笑道:“回绝得好!”
黄月桂道:“现在那个杨秀清,找他提亲的人可太多了,但是我就看不上他,面色苍白,阴阴冷冷的,好吓人。”
石达开笑道:“那叫美男子,给你一说,这么不堪。”
两个人聊着,不觉天色已亮,石达开便起床练武,黄月桂拉过被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