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理会在一边掉眼泪的宝娃,三师兄玄云继续说:“师傅羽化前曾说,从内战后安稳了一些年的情形来看,乱世是终于结束了,虽然这几年又是批斗又是除四旧闹腾个没完,就好像那巫婆跳大神一样一时停不下来,但这只是一个劫,会很快过去。师傅说,有人测了一下,这个劫估计要十年。算起来,如今也快十年了!”</p>
“大师兄经常出去,每次回来都给大家讲一些他出山去看到遇到的事,每次俺都认真听。从大师兄看到的情况,这些胡乱闹腾越来越雷声大雨点小了,想来是民生已疲,这个破四旧怕是也差不多要消停了。老百姓光顾闹腾,肚子也会饿也要吃饭啊,身上会冷也要穿衣裳啊。所以,俺猜想师傅说的世道要变好的预言要应验了,世道该变好了。”</p>
“师傅说过,历朝历代乱世之后,必是百废待兴、大有可为的时候。俺相信,乱过这遭,老百姓和当官的都会去反对瞎折腾,大家都想把日子过好了。旧的东西是古老带来的,它有个啥,碍着个谁了?一些胡乱砸了的,会被再弄起来,就像那些道观寺庙,多少代人的东西,说是封建迷信,不公平。还有那些被批的东西,不一定就是错误的。就像师傅说一个和尚因为说‘宗教信仰自由’就被批斗了,批的理由站不住脚。俺认为以后还是有人相信祖辈传下来的一些东西,道家还是会有人来供香火!”</p>
大师兄卢凌云点点头,拍大腿上一巴掌,高兴地大声说:“对!太对了!三师弟说的对极了!就是这理!风水有什么错?俺认为风水就是那个科学嘛,修道练精气神有什么错嘛?信的人就让信,不信的就不信呗。所以,俺相信咱们重阳宫还会兴盛起来!”</p>
扶云似乎对大师兄和三师兄所说有些动容,看看玄云,又看看大师兄,小声说:“大师兄和三师兄一唱一和的,谝的就和真的一样,俺不服不行。按你们意思,俺们坐着等好事降临便是,反正兴旺是早晚的事。为啥还要分散开?”</p>
玄云摇摇头,神秘地说:“不,咱们还是得散。但咱们散了,是一时的,以后还要再聚起来,为了让重阳宫发扬光大。用广播里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地相聚!”</p>
见玄云说的神秘兮兮的,扶云撇撇嘴,说:“那你说说看,看能不能说服俺。”对他说的“散伙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可根本就不信分毫,心里想:骗鬼的,要你如何自圆其说。</p>
二师兄紫云见三师弟这么神秘,不由得笑起来:“三师弟看着憨厚,看不出来心里就是鬼精,连散伙都说得冠冕堂皇,装神弄鬼!俺紫云服!”</p>
宝娃见他们不理自己,还说得神秘,也渐渐停止抽泣,擦着眼泪,暗中偷听观察着。</p>
除了大师兄卢凌云表情庄重外,紫云、玄云、扶云三个人都笑了,气氛为之一松。宝娃却鸡贼得和年龄不相称,只是在一边不屑地斜着眼睛冷眼看。</p>
大师兄凌云严肃地说:“俺仔细想过了,三师弟说的很有道理!散了是为了更好的相聚,等到时候俺们再聚,就是俺们重阳宫再次辉煌的时候。”</p>
看见大师兄卢凌云居然同意三师兄的鬼话,紫云和扶云都傻眼了。</p>
扶云咕哝道:“大师兄居然也会被三师兄的胡说八道蛊惑!看来是病急乱投医!”说着,不满地就要转身往大殿走去,嘴里却是絮叨:“那大师兄你回你的卢家庄娶那个寡妇,二师兄回他的宝鸡挖煤,三师兄回山东打鱼,俺继续去要饭。宝娃嘛,跟俺去要饭!散伙!”</p>
二师兄紫云一把拉住扶云,埋怨道:“四师弟又胡说!且听大师兄解释吧。”</p>
扶云不再说话,无奈地转身过来,准备听大师的说辞。</p>
卢凌云抬头看看残破的重阳宫,叹口气:“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p>
宝娃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扶云身边,亲热地拉着他的袖子,似乎是听见扶云愿意带他去要饭表示感谢,随时一副要随着扶云远走的模样。他对扶云低声道:“你看大师伯假得很,假得很!我们啥时候走?出山要饭去!”</p>
扶云顺势揪住他耳朵:“你这皮娃子,已经离家出走不下五次了,每次都是灰溜溜的自己跑回来,你这叫屡教不改,也不嫌丢人!”其他人都听见他两人低声对话,装作没听见一样。显然对这种小动作已经习以为常。</p>
卢凌云指着大殿上不知道挂了多少年、已经失去颜色的匾额,眼神坚毅,嘴里坚决地说:“大师兄俺没傻,为了以后咱们重阳宫发扬光大,俺们得散,因为这样呆着天下掉不下来馅饼。但是咱一拍两散,是要大家伙发达了回来重振本门的!”</p>
紫云、扶云再次傻眼了,齐声问:“发达?!”</p>
卢凌云淡淡一笑,坐到地上,指指地面:你几个都坐下来!</p>
见大家都坐下,卢凌云很满意地道:“我和玄云商量过了……”</p>
扶云不干了:“敢情你们是早就有预谋地窜通好了!”</p>
大师兄按住扶云要跳起来的身体:“坐下!能不能懂点规矩!啥叫窜通,这叫未雨绸缪!懂不,平时让你多读点书……罢了,除了几本经书也没啥书让你读……说正题,我和玄云商量过了,这样下去等着人来送钱修缮重阳宫,别说钱不会飞来,我们也得饿死,所以,我们还是得出去。”</p>
紫云点点头:“听大师兄安排就是。”</p>
卢凌云嗯了一声:“我们想法是这样,俺留下,一面照看重阳宫,一面顺便照顾家中二老,宝娃去俺家读书去,外面这么大的娃都是要读书的,他有出息咱才能有出息。”</p>
宝娃不干了,就要跳起来反对,紫云用眼睛重重扫了他一眼,宝娃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马上蔫了。只有二师兄才能镇得住他的倨傲不逊。</p>
卢凌云见宝娃老实了,很满意他的乖巧,继续说:“紫云、玄云、扶云你们三个,都出去闯江湖!”</p>
看见大家不作声,卢凌云说:“俺知道你们有问题,外面很乱,道士和尚都是批斗的对象。”</p>
宝娃愁眉苦脸:“那你还让三个师伯出去,万一被他们拖去跟尼姑老姑婆成亲,那俺们不就完蛋了?”</p>
卢凌云伸手就给宝娃一巴头:“小小的娃,就知道尼姑,就知道成亲,也不晓得是谁教坏了!”然后不再理宝娃,对三个师弟说:“至于安全,俺打听过了,现在批斗不让搞咧,据说有政策下来,不让再扩大斗争,人民内部矛盾不许再斗,一切以那个生产为主。而且,我还听有人说,很快不搞生产队了,要弄什么包产到家,也就是各家分田分地,各搞各。”</p>
紫云奇怪地问:“这当年把大家的锅砸了,农业大寨一起吃,现在又分到各家,这到底闹腾啥咧?不过这听起来蛮好的。不过,大师兄说这个跟俺们走江湖有啥关系?”</p>
卢凌云这农民这时候看起来像个老狐狸,憨厚地笑道:“当然有关系,这说明,现在纠正以前的错误咧,政策要放宽了,上次俺听见大队干部开会,上面的精神对以前的干法也有定论:过激了!所以,俺认为咱们有活路了,可以出去赚钱了。”</p>
看见几个人生动的表情,卢凌云继续说:“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得细细打听打听。没下雨也要准备那个什么雨布!”</p>
玄云点头说:“这倒是好事,这些年出去走的,都要有介绍信,但是俺们不是生产队的,谁给咱们开这个什么介绍信呀?”</p>
卢凌云微笑道:“俺这就下山去,回村去打探打探,合计合计,总要找到办法,活人不能被尿胀死不是?”</p>
紫云云嗯了一声:“中,咱们都听大师兄安排!”</p>
卢凌云果断的收起笑容,大声下令:“清理大殿,拜祭祖师爷!”</p>
于是大殿中有鸡飞狗跳的架势,扶云和宝儿打水洒水,玄云负责打扫,紫云布置鼎炉和祖师画像,凌云翻箱倒柜找出些香烛。片刻时间,地面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鼎炉也擦拭的一尘不然,供桌也擦的黑亮,还被大师兄变戏法一般摆上了几样供品。</p>
几个跪拜的草垫子也摆放的整整齐齐。</p>
其余四个人分两边站立,从大师兄率先开始,进行三跪九叩的拜礼。凌云接过紫云点上的香,凌云拜了几拜,把香插入鼎中。然后叩拜起来,一丝不苟,念念有词。每叩拜一次,紫云就敲响旁边一座小钟一次。大师兄拜完,二师兄,直到最后的宝娃,每个人都恭恭敬敬,一丝不苟。</p>
拜祭完毕,卢凌云跪在师傅画像前,拜了三拜,朗声报告:“师傅逍遥子真人在上,弟子凌云子告拜。我师兄弟四人,不日将开枝散叶,云游四海,光大我重阳宫,让蒙尘的重阳宫重见天下,再现昔日辉煌,让各代祖师爷的精华得以传承。如若弟子所作所为有偏差,但请师傅示下。弟子等也不知是对是错,但弟子作为大师兄,得让师兄弟们承担起重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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