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微微点头。
极威严的目光盯着方慕。
方慕有种被sǎo miáo仪sǎo miáo的感觉,仿佛要被看透。
但这种感觉,又不同面见师长。
说不清究竟区别在哪里,就感觉中年人不像师长。
“难道他不是先生?”
没来由,方慕又想起那一日所见。
往事历历在目,脑海里浮出三个人。
依当时的理解,除了师长之外,便是长越子休。
“该不会是子休代先生考察我吧?”
方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然而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极有可能。
一个教导学子却又不断淘汰,至今也不知有没有人得到他真传的高人,派自己学生考察一个孩子,多么正常的事情?
这般想,方慕一边小心回答长越以及中年人问题,一边悄悄观察长越。
因为长越知道中年人究竟是谁,若中年人并非师长,即使他能够假装,但那潜意识里的本真是无法假装的。
长越仍如之前。
敬,依旧相当尊敬。
也如之前所见,这是兄弟之情的尊敬,兄友弟恭,是为孝悌。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中年人不是师长,方慕仍暗暗观察。
直到……
一番询问过后,李嫱带方慕行礼转身的时候,长越无意识地提了一个“子”,又立即改口道:“敢问师长可曾入眼,信昌公乃……”
嘿,子……那可不是子休?
果然啊果然,先生派子休假扮他前来考察。
方慕松开李嫱手,又转身恭敬行了一礼,言辞激烈道:
“二位师兄请回去转告先生,尊老爱幼是谓美德,但如此轻谩学生,哪怕先生年长,也有失礼仪,为老不尊。”
“慕儿……”
李嫱急忙捂住方慕的嘴。
长越子休身子僵硬,既震惊又尴尬。
他们可以确定方慕之前没有见过他们,子休为国子学博士,平日也仅在地方官学挂个职,并不怎么教导学生,识得他的人更少,方慕如何看出破绽?
“原来是假的,不羞!”
韩芸吸溜着牛肉泡馍也道。
甚至蹲着啃骨头的小白也叫出了声。
古时读书人毕竟脸薄,尤其长越。虽跟着不拘一格的先生修习时日不短,但儒家一些迂腐的思想却根深蒂固,当下惭愧地羞红了脸,长揖一礼道:
“信昌公之子慧眼如炬,在下佩服,敢问你如何发现我二人并非先生本人?”
“这位师兄。”方慕回礼:“师兄衣着谈吐都颇文雅,显然儒家经典四书五经等研究极深入透彻,既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天地君亲师这一套牢牢印在心中。可师兄虽然敬重这位师兄,却并非敬师长那般之敬。”
子休颔首,目露赞许之色。
小丫头韩芸简直就是迷妹,啪啪鼓掌。
小梅以及仆人自然跟着鼓掌,一时间小店掌声雷动。
长越又羞又惭,再长揖一礼:“先生常说我拘囿于儒家经典,我时常不信,如今听君一席话,才恍然明悟前非。若他日你能入得先生门下,还请师弟能多多指点为兄。”
“……”方慕咧嘴。
指点,哪敢指点。
你都饱读诗书了,我哪里点的动。
能够点破你和子休的把戏,那是我那日走运,恰好撞见了你们,否则我即便思维再敏锐,也很难看出。
“这位公子别跟小儿一般见识,他就随口一说,书都没多少,哪能指点你。”李嫱忙道:“繁请二位回去,多多在在先生面前美言几句,至于慕儿刚才说的那些顶撞忤逆之言,二话权且当作没有听见。”
“夫人放心。”子休起身:“方慕才思过人,又慧眼如炬,体察细微,以我与长越对先生之了解,定会欣喜。但先生越喜,考察越严,所以准备接下来更严厉的考验。有些考验是你们想不到的。”
子休没有言明。
与长越一道离了小店。
并且走之前还亲自取纸笔写了四个字“方家小店”。
有子休这个招牌,小店终于实现了方慕之前设想的底层包围上层,更多上层名流老爷涌进小店,来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泡馍。
小店正常情况傍晚不开张,毕竟之前主要顾客是苦力。
码头苦力一般中午用餐,早晨用餐多半是生意往来的熟人。
短短片刻时间,里外八张桌子已经围满,甚至韩芸以及方慕都不得不端着小碗跑到外面吃去了,但仍旧还有很多人排着队。方慕远远看了一眼,从小店几乎排到了台阶那里,整整三个队。
“散了吧,饼没了。”
许久后刘叔吼了一嗓。
接完最后一波客人,收了碗筷便关了店。
直到这时,仍旧等着想要尝一碗牛肉泡馍的人才怏怏散去。
但一个个也向刚才吃过的人打探,得知非常美味之后,决定明天早早赶来吃上一碗。
“以后有得忙了,现在城里有钱人都知道咱们小店牛肉泡馍味道好。”刘五憨厚地笑着:“两位公子还真行,竟然带动那么多有钱人来吃。”
“是啊,码头做苦力的虽多,但每天舍得吃的没那么多。”李嫱点头:“一般隔个两三天才舍得进店吃一次。这些有钱人若来,咱们小店真有得忙,怕还要招俩可靠的人帮忙,雨棚也得再搭大一些,否则招待不了那么多人。”
一个美好的蓝图出现在李嫱脑海。
方慕韩芸走在前面,蹦蹦跳跳,讲着一些小故事。
韩芸听得开心,不时弯腰低笑,揉揉小梅的脸蛋,踢踢四处转圈的小白。
方慕一心二用,哄着韩芸的同时,注意着一个个没有吃到牛肉泡馍仍不甘心的公子老爷,却有深深的危机感。方慕总觉得子休临走前写的那四个字,大有深意。
方慕很想提醒母亲和刘叔刘婶先别急着开心,等生意真正火遍整个武阳郡城的时候,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可看到他们开心的样子,最终没有开口,在这个水深火热的时代,能有这么一件令他们愉悦的事情,已难能可贵,自己又何必扫了他们的兴?
“无论子休有意还是有意,不管什么,还都有我呢。”方慕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