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其深一如既往高效。
课间休息,方慕急匆匆准备解决内急,已远远见着韩其深正等着。
方慕赶紧解决了,随韩其深来到僻静之地,韩其深道:
“要我说,那天就是刘五兄弟倒霉,纯粹无妄之灾。人家漕帮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几乎差点被灭,那才叫冤枉。”
方慕咧嘴,怎么说话呢。
韩其深忙改口把那日发生的事大致叙述了一遍。
原来漕帮老四本是赌鬼,没提为漕帮四管事之前,已经欠下了累累债务。后来行大运,居然无意中救了老船工,老船工暗暗联系何帮主将其提了上来。可老四不但本性不改,反而赌得更加凶猛,仗着漕帮势大,没人敢招惹,越来越肆意妄为,甚至勾搭上了老三一房小妾。
漕帮老三只要外出,这老四就会私下相会,后来甚至老三还在房里歇着,老四仍敢悄悄潜入,与那小妾欢好,十分大胆。
刘五出事那天,漕帮老三临时起意去了春风楼。老四得知这大好空子,岂可错过,当下不再赌了,一路向小妾居处行去。也不知老四哪根筋搭错,一向什么也不舍得出手的他,居然想着为相好的买些首饰胭脂水粉,但身上一文钱没有。
“说来也合该那天出事。”韩其深说得兴起,忘了方慕不悦,道:“刘五兄弟一向在日落前关门回去,但那日竟然一直忙到天黑仍然没有回去。漕帮老四远远看着你们家店亮着火光,就想扫扫秋风,借口收保护费收点小钱。可刘五倔得像驴,直言前些天已经交了一些给漕帮老三拒绝再交保护费,双方厮杀了起来。”
方慕:“……”
漕帮似乎真有些冤。
“漕帮老四虽然混账,但也知道岸上保护费一向归老三管,他也没敢多收,就要了三十文。谁知道刘五兄弟一个男子汉,身上竟然连三十文都没带……”韩其深摇头叹息。
三十文引发的血案。
方慕都有些良心不安了。
就因为区区三十文,结果搞得武阳漕帮快散,不知死了多少人,再听韩其深描述当时场景,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但方慕的世界里从无后悔,做了便是做了。
更何况漕帮绝称不上良善之辈,且不说过往妇女孩童在他们手上丢了多少个,单单保护费简直毫无道理嘛。母子两人那么可怜,居然还收我们保护费,良心不会痛?所以咯,替天行道咯,逢初一十五会多烧点纸钱的。
至于底层漕帮弟子家人……
世道本就不公平,既然选择了做污烂人,就要有枉死了的觉悟。
所以,方慕仅仅在心底默默为他们祈祷一番,便不当作一回事了,重点是刘叔大仇得报。方慕自然开怀,邀请小丫头晚上吃牛肉泡馍。
自从尝过方慕独门秘方做的饭菜之后,小丫头的嘴越来越刁,方慕相邀,她自然一百个乐意。天渐渐热了,放学后太阳还很高,韩芸领着浩浩荡荡队伍跟着方慕来到小店。
码头恢复原样,仍然忙碌,来往船只仍然繁忙,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血案,除了江边长石夹缝仍然残留着些微血迹依旧散着淡淡血腥味,证明这里的确发生过血案。
韩芸早就兴奋地带人冲进小店,嚷嚷着赶紧来一碗牛肉泡馍。
方慕迈着小短腿,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目光停留在昨日曾经厮杀过的地方一瞬,背着书包进了小店。
他一边放下书包,一边正要让刘叔给他端一碗牛肉泡馍,李嫱却笑着走了过来,道:“慕儿先等等,你父亲推荐的先生过来看看你呢。”
方慕这才发现,今日小店不太一样。
小店外聚了一些衣着鲜艳的士子名媛,店内也罕见地坐着几桌有钱人家的老爷。虽说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绝对不是什么穷苦人家。
以往这些人休说进店吃一碗牛肉泡馍,码头都不会来。
哪怕他们在码头有生意,也多半是家中管事负责打理。
但这些人享用着牛肉泡馍,目光仍然不时投向一张桌子。
那张桌子相对坐着两人,一个年轻俊朗星眉剑眉,飘逸儒雅,一个中年人,面色微黑,颔下胡须稀疏,双目灼灼自有一股不怒而威之气势。
“长越……”方慕想起那日于城外所见,不由激动:“莫非此人便是长越口中那位先生?也就是自己父亲极力举荐教导我的那位高人?”
不对!
长越敬重对方。
是那种孝悌之敬,而非尊师之敬。
若尊师长当如尊敬父母长辈一般,即如沈常福见到田逸那般,敬中带畏。
莫非这位高人不拘俗世礼仪,反而如后世一般,师徒之间宛若朋友一样相处?
一瞬间方慕想了很多。
但都没有表现出来,身子小有一个好处,无论内心如何丰富,外人看来仍然慒懂茫然。于是跟着李嫱来到长越二人跟前,行了行礼。
“老师,此子便是信昌公之子,一首《卧春》得大诗人谢灵运称赞,后来又作《咏鹅》《草》两首诗,皆为上佳,整个武阳郡已经流传开。如今武阳郡城许多孩子模仿他的诗才。”长越介绍。
方慕嘴角微抽。
不介绍《卧春》,咱们还是好朋友,干嘛要介绍《卧春》,这明明是人生污点。
哎,不对,读音怎么不对,发音居然不是wo chun。难怪,难怪,我说这个世界的人怎么疯了推崇一首骂人的诗,敢情疯了的一直是我。
两个时代,字还是同样的字,但发音截然不同。
在现代,卧春谐音我蠢,可在这个时代跟我蠢的读音相差千万里。
没有谐音骂人的意思,那首《卧春》即使称不上什么佳作,但若说出自一个孩子之手,能得到谢灵运称赞也就说得通了,毕竟更多的是鼓励,并不代表方慕已经能够与谢灵运相比。
“看来我这颗拥有现代灵魂的心,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时代,路漫漫其修远兮。”方慕短短时间内心相当丰富,黑溜溜的眼睛却一眨不眨迎着中年人审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