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弘怡泪流满面,心想,定是我克死东里大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但是回想起东里乜两次遭劫的情形,第一次,他若是不出手,本来没事的,的确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第二次,对付王振,我竟然还这般追着他打,我……我怎么能这么做,我分明是要克死他呀!莫非,真的是和他有缘无份么?
李若儿安慰道:“小姨,你莫要相信这劳什子臭老头的话,你和东里小叔叔,郎才女貌,福大命大,别听他胡诌,他可精明得很,我们本事来求他救人,他这般吹**螺,就是想吓走我们,我才不信这个邪,我们来这里是,找他救东里小叔叔的。”
叶弘怡道:“对,我们来是为了找他救东里大哥的,这才是正紧事,对!”
心中想到,那老郎中说,东里大哥只有三天活命的时间,我们已经浪费了一天时间,回去估计也得一天时间,若是再浪费时间,恐怕东里大哥真的是……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想着,她猛地站起,也不管什么江湖礼节了,冲到门前,运劲一推,那竹门“咔”的一声,里面的锁门镣环,立即绷断。
叶弘怡闯了进来,见得里面到处是瓶瓶罐罐,浓浓的药味实在呛鼻。她定睛一看,见得杜折良坐在房内西首,摇着蒲葵扇,卧于榻中。
杜折良冷冷道:“哼,杀了我也没用,不去,就是不去,我杜折良又岂能自食前言,那不是让人笑话么?”
叶弘怡道:“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说的决绝,嘴唇咬紧,秀眉含怒,脸也涨得微红。
杜折良听了此言,也不生气,只是冷笑道:“对不起,姑娘,我可不能背弃前沿,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纵使相干,我也不救,你莫要在痴心妄想了,走吧,快走!”
叶弘怡道:“你怎么样,才肯救他?”
杜折良道:“我一不知他姓甚名谁,二不知他是好是坏,三不知他伤势如何,怎么救,再说,我也不想救,你能奈我何?”
叶弘怡道:“他是魔……圣火神教的右使者,玉扇郎君东里乜,他是好人,你不要听信外面传言,说什么,他是大魔头,还有他伤得很重,都是外伤,他……”
就在叶弘怡滔滔不绝地讲述,东里乜伤势的时候,杜折良正在低头喃喃道:“东里乜,东里乜,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一般,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叶弘怡见了,奇道:“怎地,神医认识他么?”
杜折良,将那蒲葵扇随手一扔,然后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叹了口气道:“东里乜,我不认识,但是,我认识金陵城中,名声赫赫的一代大儒,东里云。”
叶弘怡听到“东里云”三个字,想起数天前,在农家地窖里,自己依偎在东里大哥的怀中,听他讲自己家被灭门的往事,忽一抬头,双眼一闪,道:“东里云伯伯,是东里大哥的爹爹!”
杜折良一拍手,叹息道:“对了,难怪那么熟悉,对了对了,东里乜,就是当年那个捣蛋鬼,小东里,这个滑头坏得紧,我蹲坑的时候,他把我的手纸全拿走了,哼!害得我那次竟然没擦屁股。”说着,毫无血色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捏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去揍一顿东里乜,好出当年之气。
叶弘怡,开始听见杜折良认识东里乜,不由大喜,但听到东里乜经曾经那样捉弄过他,又不由暗暗担忧。
思索片刻,只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哀求道:“您就念在当年相识一场,救救他吧?”
杜折良犹豫了一下,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曾经立过誓言,绝不出手再救一人,唉,更何况我曾经就是被所救之人给害的。”
叶弘怡道:“可是,神医,东里乜,是东里家族唯一活着的人,求你救救他,当年他家被灭门了,就剩下他一个了,若是他死了,东里家族就死绝了。”
杜折良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啊,东里云先生,乃是一代大儒,学识渊博,风度翩翩,我等江湖中人,皆以能与他结交为荣,当年我没有遇见我恩师之前,乃是一落第秀才,身无分文,曾蒙他救济,传授学识,唉,真没想到,竟被灭了满门!”
叶弘怡道:“就是,就是,神医,当年,韩信尚且能报漂母一饭之恩,东里大哥是东里云伯伯的小儿子,是东里家,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你就当,报当年的恩情吧,求求你了!”说着又磕了几个响头。
杜折良忙将他扶起,叹道:“唉,你说的也对,小东里,是东里云先生的儿子,是东里家族的单传之香火,若是死了,东里家的香火便断了,我岂非对不起,东里云先生。”
叶弘怡,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她泣道:“就是,就是,神医,宅心仁厚,为人方正,当年之恩,岂能不报!东里大哥他太可怜了,你得救救他,不能让他死。”
杜折良双眼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道:“莫非我真的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么?”
叶弘怡道:“神医,当年你到底许下了一个怎样的誓言?”
“唉!”杜折良摇头叹惋,眼神中流露出无限自责,他道:“九年前,我曾救过一个人,就是崆峒派的玉阳子。”
叶弘怡骇然道:“什么,竟是这奸贼!”
杜折良咬牙切齿道:“是啊,就是这个奸贼!”
叶弘怡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叶弘怡,先师便是这玉阳子的师兄玉山子,上个月,他勾结朝廷,篡夺崆峒掌派之位,可耻得很!”
杜折良续道:“当年,他所他的武功被你们掌派尚弘非,给废了,还花言巧语地说,自己是为了不使崆峒百年基业遭毁,这才孤身对抗尚弘非,还说被尚弘非偷袭,点中百会穴,这才武功被废去五成!”
叶弘怡冷笑道:“什么偷袭,他就是个无耻之徒,当年尚弘非师兄让了他七十二招,他自己功夫不济,才败在尚弘非师兄手下,尚弘非师兄是因为他的夺命爪,招招取人性命,过于阴毒,并非武林正派武功,于是废去他五成功力,让他无法施展这等毒招。”
杜折良叹道:“唉,这恶贼乃是rén miàn兽心的伪君子,当天他说的合情合理,又极其生动,我当时还被他勇于反抗的精神毅力,所感动,便想竭尽全力去医治他,但这武功被废,着实难以医治,我为之翻阅不少医术典籍,用针灸疏通他的筋络,用丹药救治他。唉!”
他眼中似有怒火,恨不得将玉阳子杀之而后快,续道:“一天夜半,因为我的女儿晚饭没吃,饿着肚子,在房中啼哭,我便去帮她弄点吃的。就在这时,我见得玉阳子鬼鬼祟祟来到后山,见得他对一个声音极尖的人道:‘魏德公公,唉,这次夺位不成,反倒被尚弘非这奸贼,废去了五成功力,是在气人。’
那魏德道:‘玉阳真人,莫急,你慢慢养伤,现在,王公公在朝中势力不算大,暂时还帮不了你什么,虽然我们已经弄死朱瞻基这狗皇帝,让一向听信王公公的祁镇太子登基,但是太皇太后还活着,杨士奇、杨荣、杨溥,这三个老家伙还把持着朝政,皇帝又年幼,唉,得过几年,咱们想个法子,将他们一个一个干掉,那就好办了。’
那玉阳子一听,拱手鞠躬道:‘王公公英明神武!此事必成!’你瞧瞧,那玉阳子何其不要脸……”
叶弘怡道:“什么,原来这玉阳子早就和阉狗王振勾结在了一起,还想策划刺杀太皇太后。”
杜折良道:“当时我听得一身冷汗,而且,那玉阳子还抱怨道:‘若当年,不是王公公过于大意,没有马上结果了玉山子,自己早就是掌派了’”
叶弘怡一听,将手往茶几上一捶,柳眉一竖,怒道:“这奸贼,原来当年是他与朝廷勾结,这才害死了师父,这奸贼,我非手刃之,为师父报仇不可!”
杜折良道:“唉,我听到他们这么说,当下明白了这玉阳子并非好人,心中愤愤,自己竟想方设法地救治他。我一怒之下,情不自禁,往旁边一颗树打了一拳,他们便发现了我,唉,想想都觉当时实在冲动。我既听了他们杀害皇上、密谋除去太皇太后的事情,他们又岂会轻饶我。果不其然,他们想要杀我灭口。还好我早有准备,因为我年轻时得罪过人,生怕仇家追杀,因此,在后山悬崖下,布了一张网,我纵身跳下,这才幸免于难。”
叶弘怡道:“难怪上山时,竟要我们纵身往悬崖下跳,竟是和当年一个道理,唉,神医果真是机智过人。”
杜折良自责道:“机智个屁啊,当年我自己的狗命是没事了,但是我……我可怜的女儿,却,唉,却没了性命,我真是猪狗不如,只顾着自己的贱命,连宝贝女儿也不顾,我真是,真是枉为人父。”说着,竟哭了起来。
叶弘怡长叹了一声,不知如何安慰于他。杜折良道:“就因为这样,我立下誓言,从此不再医治一个人。”
说着,又捶胸叹惋道:“都是我的错啊,我当时怎的那么鲁莽,若是我悄悄地离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那边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可怜的女儿也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啊!”
叶弘怡道:“唉,神医,莫要如此自责,这一切都是那恶贼,还有魏德太监使得坏,我们应该找他们报仇,而不是自责!”
杜折良道:“你说得都对,可是我一来武功低微,而二来又被他们盯上追杀,只能寻个地方躲避,唉,我近年来都在研究毒药,只能想着用这个法子报仇了。”
叶弘怡道:“这也难怪,这神医隐居之所,竟会有如此多的毒花毒草,毒蛇毒虫,神医用心良苦。”
忽地,她转念一想道:“何不现在破例就一下,东里大哥,让他替你报仇,同时,你也能报当年东里伯伯的恩情!”
杜折良听了,甚觉有理,便道:“叶姑娘说得甚为有理,我这般带在这深山老林,又怎能替女儿报仇呢。”
叶弘怡嫣然一笑,道:“神医,果然是深明大义之人,要替令爱报仇,不如和我们一处。”
杜折良道:“好,我可以去救小东里,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弘怡听到他愿意救东里大哥,心中大喜,道:“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杜折良叹了口气,说道:“我救治好小东里后,你,你想个法子,离开他。”
叶弘怡想问“为什么”,又想到,刚才在门前,杜神医曾告诉她,她生来克夫。
叶弘怡笑意全无,瞬时间,泪已已盈面,心中如灰如死,实在难受得紧,她忍着这苦痛,点头道:“好,神医,我……我答应你!”
杜折良,放了一把火,将这绿竹雅居给烧了,他道:“既是决定报仇,这鬼窟还是烧了的好,我也不再回这沽兀山了,我在这里躲了九年,实在不应再逃避了。”
随着这沽兀山,绿竹林里的滚滚浓烟,一行四人便下了山,见得着山青绿水,群峰崚峋,溪流清澈。
此时,日也已是偏斜,西山金霞闪闪,灿灿逼人。











